第11章
“喂,人齐了吗?”
路肆举着手机,单手揣兜,塑料袋晾在外面,行动时袋子一晃一晃,“我马上到,先等着,他们人估计也不少。”
周五下午,初中部门口开始放学,抬眼望去全是人。
路肆人长得高,脸也帅,搁人海里也一眼能瞄见的程度。已经有不少背着书包的小女生偷偷瞄来,小声议论,到底年龄小,不懂上前来要个微信电话之类的。
路柒正挎着黑布单肩包往外走,校门口遇到几个停步逗留的女生,有一个女生上回蛋糕店里撞见过,转头对她指了指:“路柒,那是不是你哥哥?”
路柒抬首嗯了一声,难为她哥站树荫下还有这么高回头率:“对,怎么了?”
那女生脸上微微染着一层绯红,却顿了顿,犹豫着:“前几天我听说你哥他,去年在我们学校打了……”
另一个女生急忙使了眼色,她便停住,也明白过来这话不该在当事人面前问。
路柒知道她是转学来的,没什么意外,表情酷酷的:“哦,那件事啊。”
她语气仿佛提一件寻常事:“我哥为了保护我,把那几个霸凌我的Omega堵厕所里威胁了一通,没有打人,逼得他们转学了,就这样——你还有问题吗?”
女生张了张嘴看着她,无话可说。
路柒提了提滑下去的肩包带,朝远处的树荫走去。
路肆蹙着眉,眯起眼又望了门口那几个女生一眼:“又有人堵你?”
“没。”路柒接过他手中的塑料袋,摇摇头,“我们学校败类也是少数,现在可没人敢欺负我。”
路肆帮她把后边松散的发圈又缠紧一圈,嫌弃地扒拉了一下她乱糟糟的刘海,“注意点个人形象,平时在学校多交几个朋友。”
“我朋友不少了。”路柒不满地嘟囔,翻开塑料袋,看到了熟悉的AD钙,“哥,最近你怎么都爱买这些小孩儿喝的东西?”
“我说的是同龄人。”路肆淡淡驳了她前一句,垂下眼皮,目光也落在那瓶身上,停留片刻,“同学送了两瓶——再说,你不也是小孩儿?”
路柒眨了眨眼,最近这个“同学”在她哥寥寥无几的话语中,出现率很高啊。
“是Omega还是Beta?”
沿着上坡道,二人往后山走去,路肆眼神在路口的红绿灯晃了一圈,有些飘忽,并不作答。
“哦——”路柒别有深意地拖长语调,“是Omgea?”
“你怎么不猜Alpha?”路肆顿了顿,说,“是新同桌。”
“你要搞AA恋我是不介意,就怕老爸赶你出家门。”路柒直勾勾盯着他故作冷漠的脸,忽然一句,“哥,你要早恋了吗?”
路肆指节弯起敲了敲她脑袋:“成天不好好学习,净打听别人早不早恋是吧?”
“你牛。”路柒捂着脑袋撇嘴,“成天好好学习,夜里补一万字检讨是吧?”
初中部与十二中高中部一个在西,一个在东,都依山而建。
上坡道走到头,便是后山顶。
这里以前荒废着,是片无人来的荒郊野岭,最近才开发出一块小区,打的广告词就是“放眼学苑风光,尽收十里繁华”。十里繁华有没有不好说,学苑风光倒是每天听打铃声听得出来。
目前只完工了一期,二期修到一半不知为何停工,工地也无人管理,久而久之便荒废了,成了这附近流浪的猫猫狗狗、逃课的张三李四聚集的乐园。
通往那片废弃工地,有一条泥砂推平的土路。
“行了,”路肆在土路口停下,眼皮倦怠耷拉,淡淡俯视着她,“你去花店吧,替我给席姐问好。”
路柒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土路,眼神才回到他身上:“去打架吗?”
“嗯。”路肆倦倦地打声哈欠,“有个傻逼,一直缠着约架。”
“晚自习要请假吗?”
路肆揉了揉她脑袋,轻声道:“看情况。”
“路哥!”
刚走近工地门口,陈艺和莫寄便迎了上来:“对面人可不少!景星野那狗比把隔壁职高的都喊过来了!”
“带刀了吗?”路肆却不进去,先沿着墙根晃了一圈,忽然蹲下,扒拉到了上回打架丢这儿的棍子,抬手掂量一阵。
很好,还有上回打架的手感。
“啊?”两人愣了愣,“路哥,那咱们现在去找刀?”
“我问他们带刀了没有。”路肆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俩。
“啊?应该,没带吧?”两人也不确定,互相看看,又看向路哥,“带了又怎样?”
路肆很干脆地说:“带了就报警,我不跟疯子干架。”
东门外,一间餐馆的二楼,顾放刚点完一份米线,乐嘉瑜便起身说去趟厕所,而后拿起手机,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一样,鬼鬼祟祟摸去了楼下。
顾放有些狐疑,却没多想。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顾放手机一般都静音,除了特殊联系人,消息有没有及时回复都看缘分。
这回这位“有缘人”恰好发来一份大红包。
他不记得今天是什么节日,好奇地点开。
居然是景伯父,景星野他爸。
-放放,昨天听小野说,你出院后去十二中上学了?
-伯父发个红包,恭喜你顺利入学哈!有什么问题就找小野,他就在隔壁班,那小子要是不配合你随时跟我说,我收拾他!
礼貌地回复完景伯父,顾放扣住手机,指尖点了点桌面,垂睫眼底流出深思。
景星野以前不提,偏偏昨天提?乐嘉瑜感觉也有些古怪。
等小乐同学上完厕所,又做贼似的摸回座位时,顾放不动声色地问:“景星野最近在忙什么呢,要不要把他叫出来,一起聚顿餐?”
乐嘉瑜还没坐下,手中的手机吓的一抖,慌不择路接住。
三连否定:“没!没什么!他现在没空,很忙很忙!”
“我也没让他现在就来。”顾放眼尾微眯,弯起一道优美柔和的弧度,“乐乐,你在心虚什么呢?”
乐嘉瑜愈发低了音气,双手抠着指甲,“我没心虚啊,谁心虚了?景星野做什么关我什么事?……他、他现在就是没空,要聚餐,咱们周末再——”
“乐嘉瑜。”顾放不紧不慢地截断他的话,语气仍旧轻柔,但他直呼自己大名后,乐嘉瑜后背便止不住发凉,“你和景星野关系应该没好到随时了解他行踪的地步?——他正在忙的事,和我有关?”
“我……”乐嘉瑜迷茫地看向他,“和你没关系,放放。”
咬了咬牙,乐嘉瑜索性说出实话:“都是我的主意!都是路肆他们……我看不惯那伙人很久了!”
顾放瞳眸涣散一刻,眼睫扇了好几下,随即在乐嘉瑜惊诧的目光下,噌的一下起身。
椅子在身后发出“刺啦——”一声长音,刺耳地终断了乐嘉瑜接下来的话。
“路肆他——”
冷感的灯光下,顾放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之前的客人留下的信息素使他胃里翻涌起恶心感,已经彻底没了吃饭的心情。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放放?”乐嘉瑜也起身,焦心他苍白的脸色,想扶又不敢扶。
顾放扶着桌子,撑起眼皮看向他,听见自己冷静至极地问:“你们打算怎么做?”
路肆其实不怎么喜欢打架。
文明社会应该用文明的方式解决争端,可惜,这世上如他这般的文明人还是太少。
对面的景星野正战前放狠话,路肆很想一棍子直接抡上去——早打完,早回去上晚自习。但就连他这头的人,都对放狠话这一环节展现出了跃跃欲试的热情。
江湖规矩,打架是不许放信息素的,以防胜之不武。
街舞社的人比乐队多,路肆事先喊来东门市场无业青年一二三四五,预备撑住场子。
但景星野今天确实想搞个大的,把隔壁职高的未来无业青年喊来了七八个,光论人数,又压过他们一头。
不过打架并不是数字游戏。路肆倦懒的眼皮轻抬,扫过全场,基本什么货色他一眼便能辨清,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还有!”景星野的放狠话到了总结部分,“你们这群混混离顾放远点儿!他家什么背景——比老子还牛逼,你们惹不起,滚远点,懂?”
路肆听清楚了,却没听明白。
“嗤。”莫寄听明白了,“景星野你个狗比!帮你小男朋友出头来了是吧?”
“你特么嘴巴放干净点!”景星野抬起棍子指着他,“下回再让老子看到你体育课去招惹顾放,打得你牙都不剩!”
体育课?
路肆眉梢一抬,眼底透出阵茫然,但又很快猜到什么。这周顾放就上过一次体育课,就昨天下午,而那时文体部在开会,他没去上。
他看了看莫寄,又极明显地偏头,目光落在后面的陈艺身上。
陈艺感觉鸡皮疙瘩都泛起来了,硬着头皮,不去看路肆的眼神。
“奶奶的!”谢子遥已经举着棍子冲上去了,“狗比景星野!拿我们作筏子,好在小漂亮那儿出风头是吧?”
这小子什么情况都没摸透,莽着就上去了。
路肆等着之后找陈艺和莫寄算账,为避免谢子遥第一个折戟,先一脚踹倒谢子遥前面那个持棒冲上来的职高生,又一棍一个,并不打脑袋,专朝腹部和腰部一个闷棍。
待人疼得龇牙咧嘴弯腰,又长腿一扬,利落地踢向他膝弯处,很快对面便齐刷刷跪下,给路肆拜了个早年。
景星野是专门练过的,躲避的反应力很快,可惜出招总是花里胡哨。
路肆正地铁老人看手机脸,看着景星野虎虎生威地耍着一通棍法,却傻子似的,下桩压根不护,路肆干脆利落地扬起长腿,朝他膝弯袭去,景星野扑通一下,也拜了个早年。
“乖。”路肆扬了扬唇角,“红包叔叔就不给了。”
“操!”景星野脸憋得通红,撑起棍子正要再上,谢子遥和一个东门市场的无业青年将他拦住,眼睁睁瞧着路肆碾压似的,干翻全场。
全是菜鸡,在路肆跟前二愣子似的,招式都来不及看清,人便倒下了。
这时,最后三个职高生顶着发麻的头皮冲了上去。
路肆先一脚踹翻一个,把第二个的棍子扬飞,又一个侧踢腿撂倒最后一个。
路肆扫了眼哀鸿遍野的场地,转头问:“几点了?”
谢子遥正和景星野还有街舞社的打得不可开交,萧远山看了看手机:“离晚自习还有半个小时。”
莫寄咂咂嘴:“你还要去上课啊肆哥?”
景星野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咱们还没完呢路肆!”
陈艺心虚地也看过来,瞳孔却忽然紧缩:“路哥!身后——!”
路肆余光瞄到那个只是棍子被扬飞的职高生冲了上来,对方赤手空拳,自己手里还有棍子,路肆便卸了层力道,朝人腹部削过去。
这职高生反应还不错,抓住了棍子。
路肆冷淡的眉眼扬起,正要一脚踹去。
职高生另一拳猛地朝他脸上袭来,路肆有所预料,左手去挡,成功挡住后正要扣住对方手腕卸去力道,忽然感觉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从他手心滴落。
——猩红的,黏腻的。
在路肆扣住对方手腕时,那道尖锐的物体以一种奇特的角度,从他的手心一路滑至臂腕,用了十足的狠力气。
猩红的液体滴下时,所有人都傻眼了。
血液与疼痛使路肆没能控制住信息素的外露,薄荷的气息像柄锥子,本能似的,直叩冒犯领地的敌人脑门,职高生一下没受住,痛苦地皱紧了眉。
路肆先一脚踹翻对方,又将那把泛着冷光的刀迅速踢飞。
“路哥!”谢子遥等人死了亲娘似的大喊。
景星野也慌了:“操!怎么还有人带刀?!”
谢子遥一手掼起景星野前襟:“你特么的能不知道?装什么装呢!你带来的人!”
街舞社的挽起袖子,仗着人多势众又要冲上来。
这时一道声音忽从工地门口响起:“都给我住手!”
也许是外界而来的声音太过突兀,也许是那道声音太过冷厉,所有人都停住了。
路肆望见门口的顾放,和他身后气喘吁吁的乐嘉瑜,脸上浮出恍惚的神情,大概没弄懂这是怎么一回事。
……又来找景星野的?
一片恍惚的脑子里,路肆模模糊糊抓到一条思路。
谢子遥也把景星野推回街舞社众人之中:“特么的!又来找你了景狗比!”
众人只见门口标准的美少年望到什么,脸色一霎那苍白,先是快步,而后忍不住奔了起来。
与街舞社等人擦肩而过。
看也不看谢子遥等人。
奔到还发呆的路肆跟前,小心翼翼捧起他的左手,一面慌慌张张在身上找着什么能包扎的,一面白着脸色朝乐嘉瑜喊:“打120啊!愣着干什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路肆感到他的声音在发抖。
捧起他的手也在发抖。
路肆其实是很懵的,这心情,就跟一个绝对不会让自己白中的彩票,忽然让自己白中了一样。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那一片懵然中,为何藏着欢喜。
断了路的脑子让他只发出一个问题:“给谁打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