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块
接下来的几天,江闻皓生活照旧。早上被覃子朝和室友叫起床,跟着去跑操、吃饭、到教室听歌、睡觉……
但覃子朝能感觉的出来,他对自己的态度变了。仿佛一下子就又回到了刚来云高的时候,对所有的人和事不感兴趣,带着层看不见但分明的隔阂。
覃子朝几次欲言又止,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无法反驳,最初得知江闻皓要来一班时,他的确感到过担忧,特别是当他发现江闻皓对这里的一切都抱有敌意,就很怕他会给董娥惹麻烦,甚至迁怒于董娥。
一开始陪伴江闻皓也的确是因为想要帮董娥看着他,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江闻皓的格外照顾似乎成为了一种下意识的习惯,看着他一点点变得融入,也是发自真心的感到开心。
在邹莽原当着江闻皓戳穿自己时,他承认他慌了,尤其是当他看到江闻皓的眼神从不解一点点变暗,听他对自己说“辛苦班长”,心里的某个位置控制不住地抽疼起来。
他无法形容这具体是一种怎样的感受,也明白江闻皓的心情。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无论是否在后来发自真心,倘若最初的原因别有所图,就不能称之为纯粹。
他很愧疚,同时也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甚至不敢正视江闻皓的眼睛,唯恐从里面看到那抹重新蒙上的疏离与防备。
就这样时间转眼到了周六,又是可以放学回家的日子。
江闻皓下午的课刚一上完就起身往外走,覃子朝下意识叫了他一声。
江闻皓停下但没说话。
“你周末……”覃子朝原想问他还跟不跟自己回家。
结果江闻皓淡淡来了句:“我在宿舍补觉。”
直接给了他答案。
覃子朝沉默了下:“那你想吃什么,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
“不用麻烦。”江闻皓说完背对着覃子朝朝他一挥手,便独自出了教室。
覃子朝看着他的背影,又在原地站了许久,这才默默收拾好书包,最后一个离开。
那句“不用麻烦”让他的心又是一沉,这是远比直接拒绝更疏离客气的回答。
……
这一周的天气都不是太好,天阴沉沉的,云层也很厚,即使到大半夜也依然不见降温。像是有一场雨一直憋着不下,直到这天傍晚总算按捺不住了,随着几声闷雷开始漏了似的瓢泼。
云高的学生大多数都是附近镇上的,因而放假后留在学校里的只有很少一部分,整个校园都空荡荡的十分冷清。
江闻皓的宿舍也只剩他一个,他回去闷头睡了一觉后本想约着于斌、罗琛打游戏,结果这俩人平时一天天闲得蛋疼,偏偏今晚都有事。江闻皓撂了电话看时间还早,便想遛到食堂看看有什么能吃的东西。
谁知道这一去就被暴雨给困在那儿了。
食堂里几乎没人,为了省电只开了靠近门的灯,显得空旷幽暗。
菜色也比往常更加敷衍,除了醋溜白菜就剩稀饭。江闻皓原先的那点饿意也在看了这些东西后饱了。
他没带伞,只能坐在大门边的位置盯着雨幕,直到天色彻底变暗。
手机屏幕上“跳一跳”的游戏界面突然一卡,江天城的电话打了进来。
江闻皓的指尖顿了顿,按下接听。
电话内瞬间传来一阵嘈杂。
“你在干什么?”江天城没给称呼,上来便问。
江闻皓面无表情地看着食堂外的雨:“吃饭。”
“正好,我们也在外头吃饭呢。”
江闻皓没吭声,勾勾唇角。
好一个我们。
“你弟弟想你了,要跟你说话。”江天城停了下,放软些语气,“今天是弟弟生日,你好些说话别凶他。”
电话那边发出几声噪音,听筒被江天城挪远:“来朗朗,哥哥电话!”
过了会儿,一个稚嫩但中气十足的声音隔着些距离传了出来:“饿死了饿死了,爸爸我没有力气讲话了,牛排怎么还不来呀?”
接着是个女人在小声制止:“不可以没礼貌,赶紧跟哥哥说谢谢,他专门来跟你说生日快乐的。”
“不不!我饿,我要先吃饭!”
“好好好,先吃饭!”江天城笑着边哄边问大概是服务员之类的人,“去帮我们催下,餐怎么还没好?哦对了,还有联名的奥特曼礼物,我儿子就是为了那个才来的。”
江闻皓直接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揣进兜的同时江天城又发来一条消息,只有很简单的一句:晚点联系,还有一个2000块的转账。
江闻皓直接按了收取,却没给回复,而后径自转了500块进饭卡,起身走到取餐口对正在打呵欠的食堂阿姨说:“麻烦给我五碗稀饭。”
食堂阿姨愣了愣,探身看看江闻皓身后确定他的确只有一个,怀疑自己听错了:“几碗?”
“五碗。”
食堂阿姨一脸疑惑:“就你一个人,能吃下不?要不你先打两碗,不够再过来盛吧?”
“能。”江闻皓将饭卡直接在机器上刷了下,“我饿了。”
食堂阿姨见小伙子这么坚决,也不好再多说,只边给他盛稀饭边念叨,让他千万不要浪费粮食。
江闻皓端着五碗稀饭回到门口的位置重新坐下,埋头大口喝了起来。
稀饭不算烫,江闻皓一口气就连喝了三碗。他觉得胃里开始发胀,但心里却又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快感。
他擦了下嘴,将剩下两碗也给喝了,而后把空碗摞在一起,在食堂阿姨震惊的目光中将其放到了回收点。将兜帽往头上一罩,迎着雨跑入了夜幕。
……
寝室的楼道里也是寂静一片,反衬的屋外的雷雨交加声更大。
偶尔有几间屋里透出灯光,门也是紧闭的。
公用洗手间里传来哗哗冲水声,江闻皓神色淡然的从厕所隔间里走出,拧开水龙头拿凉水洗了把脸。
结果那些稀饭在五脏六腑里过了一遍后,还是浪费了。江闻皓回到宿舍关好门,从兜里翻出了烟盒跟打火机。
烟草的味道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了胃部的不适,江闻皓倚靠在座椅上,长腿伸直,两脚直接敲在书桌上,另只手漫无目的地划看着朋友圈。
五分钟前,江天城刚发了一张照片,上面的小男孩戴着生日皇冠,手里举着奥特曼大笑着,掉了的门牙有一颗黑洞。
而他的两边,依偎着江天城和一个明显更年轻的女人,脸上都涂着奶油,将男孩簇拥着。江天城的鼻子上还被放了一个鲜红的草莓。
配字仍是他的简约风格:儿子生日。
江闻皓随手就把江天城的朋友圈屏蔽了,虽然三天前才刚把他放出来。
窗外又划过一道闪电,接着响起几声炸雷。
江闻皓的眸色微颤了下,握手机的手也跟着收紧。他将笔记本电脑打开,随意选了个歌单插上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就着重金属爆炸的声波,捻灭烟头又重燃一根。
没所谓,反正向来不都这样。在任何地方都是多出来的那个,被当成是定时炸弹般的防着,又或者当成一堆垃圾迫不及待的想要处理掉,他早就该习惯了。
所以并不是难过,只不过是因为今天的雨未免下得也太大了。
他就有那么一丁点,一丁点厌恶打雷罢了。
宿舍里的灯闪烁了几下忽然熄灭,每到暴雨天这里的电路就总是出问题。
江闻皓狠踹了几下书桌,书架上的课本纷纷掉落。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电脑也没电了。随着音乐停止,外界的雷雨声便再次清晰起来。
江闻皓拉开琴袋,将吉他抱在怀里,“嗡”地刷响琴弦。
不知何时开始有人在走廊里大骂,但他仍是不为所动的爬着吉他格子。
直到宿管阿姨哐哐砸他的门,勒令江闻皓要是再敢发出噪音,就通报学校,让他等着背处分,他才短暂地停下来,从床上掀了床被子下来,裹在回来就一直没换的湿透的卫衣上。
而后继续弹。
久了没摸琴的指腹上茧子已经薄了,琴弦按久了生疼。但江闻皓仍然固执地使劲压弦,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隐约间,他听到门外有些吵,宿管阿姨像是在跟谁说什么,语气时而拔高时而叹气。紧接着,传来了钥匙开锁声。
寝室门打开的瞬间,走廊外应急通道的灯猛的照射进来。
江闻皓手上的动作停了下,眼底露出阴戾。却见一个身影带着雨水潮湿的气息快步走来,一把将他抱住。
江闻皓的脊背蓦地僵了下,有些错愕。
来人像是跑了很久,沉促灼热的呼吸不断打在他的颊侧。
抱江闻皓的手又紧了紧,隔了一段时间后才低声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不该丢下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