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亲缘鉴定,与达米安
我搬了把扶手椅坐在阳台上,用阴天的光线勉强凑合了两个小时,恢复了部分精力。
如果忽略天气的话,韦恩庄园的环境其实真的很好,拥有颇为繁盛的植被,清新湿润的空气,广阔无遮挡的视野,间或有一两声动物的鸣叫,当前季节下温暖和煦的风。是个相当适合发呆的地方,进房间时的焦躁都被这种静寂安逸抚平了。
我半睁着眼睛,虚焦在前方的空气上,远处的植被模糊成绿色的背景,有一下没一下地胡思乱想。
可惜了,如果没有这些乱糟糟的秘密,我恐怕真的不介意在这里长期居住。如果能无负担地居住在这样的庄园里,肯定会很开心吧。
中午没人来打扰我,直到下午才有人轻轻敲响了房门。
该来的总归会来。
于是我不舍地从阳台上起身,去开门,心中猜测这次会是谁。布鲁斯?理查德?提摩西?史蒂芬妮?
开门后却完全猜错了,是意料之外的人,卡珊德拉。
我下意识往她身后和左右看了看,确实没有其他人。
她看起来也有一点点不明显的困扰,幅度很轻微,如果不是这样近距离面对面一对一,想必是不易察觉的。不过她说出来的话还是能听懂的,就是字数很少。
“到了。下去?”
“有人到了?是谁?”
“汤普金斯医生。”
我反应了一下,意识到认亲总算进行到亲缘鉴定环节了。
心情有点复杂,但更多的是“这事总算能结束了”。
我不知道地球的亲缘鉴定是什么环节,但既然戴尔女士把我直接推到这儿,想必她肯定有她的理由。我想那针药剂恐怕是能混过这种场合的。——以及,混不过又有什么办法呢?
抱着这种戏剧化生活三天后逐渐混不吝的心情,我跟着卡珊又在这栋大房子里穿行——我的体型恐怕也能靠在这栋房子里行走维持了——到了另一间会客室一样的地方。
这里房间真多。
房间里只有布鲁斯和汤普金斯医生两人,布鲁斯坐在椅子上,汤普金斯医生在桌旁站着,查看着一个医药箱。
汤普金斯医生是一位白头发老年女士,看起来经验丰富,很有资历。听到进门的声音,她回头,向我自我介绍。
“艾薇儿,你好,我是莱斯利·汤普金斯。”
“你好,医生。”
“我生病时永远的第一位求助对象。”布鲁斯替医生补全金光闪闪的履历背景,“哥谭市最顶尖的全科医生之一。”
汤普金斯医生摇头,调侃着:“我可担当不起这样的夸赞。我只有一间廉价小诊所,还经常因病人们的意外而四处出勤。”
我发出了一两声无意义的单纯附和声。
布鲁斯会邀请的医生绝对是哥谭顶尖,我甚至怀疑那个之一也可以被去掉。也不知道她所说的“廉价”究竟是哪种程度的廉价,对布鲁斯而言的廉价吗?韦恩的长期家庭医生必然不可能缺少金钱。
“其他人呢?”我问。
“他们认为,应当为我们保有一点隐私。”布鲁斯回答道。
卡珊点点头,随后无声地出了门,并且把房门关上。
汤普金斯医生示意我在布鲁斯旁边的位置上坐下,取出针筒、采样棒、手术剪、消毒用具、一些医用密封袋。我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抽出来的血液是什么颜色。戴尔女士不会坑我吧,万一药剂效果不好出现了不对的血样颜色,或是遗传物质和地球人不同,我会直接被韦恩家当成怪物关起来再说吧。
可能是看到我有点紧张的样子,汤普金斯医生笑了笑,安慰我:“只是一点取样,很快,也不会疼。”
不不不我不是怕疼,我怕被关进来或者进实验室。而且我怀疑我这次的行程算偷渡,连星球出面引渡回去的权益可能都接受不了。
不过事已至此,我只好伸出胳膊,让她消毒皮肤后,插入针头。汤普金斯医生的技术确实很好,我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只是专心盯着针筒即将出现的血液颜色。
然后在看到它是纯粹的红色时松了一口气,并给自己找补以扰乱所有人的想法方向。
“确实一点都不疼,医生。”
这支型号较小的针筒很快就被装满,汤普金斯医生拔出针头,给我了止血物品让我按住,随后把这管血液注入采血管内,放入一个冒着寒气的小型冷藏箱内。随后她又用几根采样棒刮擦了我的口腔,放入密封袋。又剪了一缕我的头发,同样装入密封袋。
然后她对布鲁斯做了同样的事。这六个样本被她谨慎装好,然后她就收拾东西,看上去准备离开了。
“这就……好了吗?”我有点不明白地询问,还摊着胳膊按着止血物品。
旁边的布鲁斯以和我同款的姿势按着止血物品:“是的,汤普金斯医生会把样品带走进行分析处理,迪克和芭芭拉也会帮忙。”
我心说廉价小诊所怎么会有能进行这种非必要项目的仪器,所以“廉价”果然是这位医生的自谦吧。
“迪克和芭芭拉?”
“嗯,他们一个在警局工作,一个熟悉警方流程,对这种事情比较熟悉,可以帮助汤普金斯医生。”
帮助什么,警局虽然肯定有亲缘鉴定需求,但总不可能比医学助手更专业吧——哦——富豪大家庭突然多出一个亲生孩子的保密需求,自然在结果出来前越少人知道越好。格雷森和戈登,既是帮助也是监视?
我自觉得出了结论,为了正身处其中的自己的脸面决定当成自己什么都没想到:“结果大概多久能出来?”
“3个小时后就可以。”汤普金森医生已经背上医药箱,“再见,布鲁斯。再见,艾薇儿。”
“再见。”
“再见。”
汤普金森医生走后,我靠在椅背上,忧心了一下这药剂究竟有没有做到百分百糊弄过去。
布鲁斯不知道是不是误解了什么我的情绪,好像想要安慰我一下。
“艾薇儿……”
“父亲!您怎么能把我排除在外!连蠢货陶德得知这件事都比我早!”
小会客厅的房门被猛然推开,开合了一个完整的铰链,重重摔在墙壁上,咚的一大声。
一个怒气冲冲的小男孩走进房间,年纪很小,个子不高,脾气倒是很大。皮肤比卡珊德拉更黑一点,有一双漂亮的绿眼睛,和身边的布鲁斯长得有点像。我回忆了一下墙壁上的照片们,模糊想起其中好像是有这个孩子。
身后有史蒂芬妮试图拦着,但似乎没拦住的样子。德雷克好像拦了又好像没拦,似乎只是略微做了做样子。卡珊跟在后面探脑袋,似乎没动手。
“抱歉,没拦住……”史蒂芬妮向屋内不好意思地笑,但奇怪的是似乎是对着我笑,“我们都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他从乔纳森那里知道的。”德雷克补充,“因此恶魔崽子双倍生气。加油,布鲁斯。”
这时他已经站到我和布鲁斯面前,但主要还是看布鲁斯,完全没把注意力分给我一点。
“父亲!这就是那个声称自己是你孩子的女人?”
他指着我,但是完全没看我。脾气和礼仪都不是很好啊。
不过“父亲”?这倒是整个屋中第一个这么称呼布鲁斯的。
于是我也看向布鲁斯。
“我亲爱的*疑似*‘父亲’。”我用力地在“疑似”上重音,并且在“父亲”上弹舌,以示轻佻和不满,“那么我想,这就是你的*又*一个孩子?不向我介绍一下吗,我亲爱的疑似父亲?”
布鲁斯面对这种场景,眨眨眼,陷入了略微呆滞的样子。
半晌,他说:
“达米安,逃课不好。”
在达米安一番“学校此时还重要吗父亲”的发言后,布鲁斯看起来陷入了完全的头疼,慢慢为我们互相介绍。
“达米安,这是艾薇儿,我想你已经从其他人那儿听完了详情。艾薇儿,这是达米安,达米安·韦恩。今年十二岁,正在上小学。”
什么重点都没说。这么矮的个子也不可能在上高中啊。
“父亲的亲生儿子。”达米安看我,眼神里有着浓烈的怀疑和其他负面情绪,“除了父亲之外,我是这里唯一的韦恩。”
懂了,依恋期小孩,把养育者看得很重要,四处宣誓主权,绝对不想和人分享。我也有过这个阶段,然后被戴尔女士治好了。
但是,道理我都懂,可这小孩的依恋严重程度有点太深了,出场方式也不友善礼貌,搞得我不是很想让他顺心。
于是我故意造作地冷笑了一下。
“哦,那你三个小时后就可能不是‘唯一’的小韦恩了。”我对他假笑,“真抱歉,你恐怕要和我共用‘韦恩’之姓了。”
他果然和我预期的一样暴怒起来:“你怎么敢僭越这个姓氏——”
“达米安!”布鲁斯喝止了他,“家族的荣誉不应当以这种方式维持。”
这话听起来过于幼稚和糊弄小孩了,但达米安恰好就是个小孩,于是这种劝导对他刚刚好。
布鲁斯是怎么想出这么外壳严肃内在幼稚办法的,感觉是被折磨过很多次后的经验。
“是的,父亲。”
我差点想笑出来,但顽强地绷住了。
但达米安对我实在没有对他父亲的恭敬,再对我开口的时候只是克制住了他的愤怒,而傲慢一如既往。
“你的姓氏是什么?”
“呃,韦恩?”部分因为我觉得这恐怕是我在地球上唯一可能拥有的姓氏了,部分因为想再刺激一下达米安。
很遗憾,这次达米安克制住了,只是嗤笑:“啧,连结果都没有得出,就已经开始攀附父亲了?你是连姓氏都不敢告知的怯懦鼠辈吗?”
他就不能生生气吗?生气的时候多少还有一点可爱,不生气的时候就都是可气了。他不生气的时候好像就轮到我生气了。
但是向他自证自己不是攀附、只是确实没有姓氏,也实在是有点不很快乐。
史蒂芬妮的声音适时传过来:“达米安只叫所有人的姓,他不是在挑衅——呃好吧,他还是有点在挑衅的,但不是真正的那种挑衅。他平时也叫我布朗。”
“多余的话,布朗!”达米安的小奶音喊道,并印证了她的话。
我意外地看了史蒂芬妮一眼,怒气条也被这个解释打断了。好样的,你拯救了这个房间的气氛和布鲁斯的心脏,这个家有你了不起。
我心态好点了,恢复了一个比他大十岁的人应有的包容心态。
“我没有姓。”
“还在撒谎吗?”达米安不耐烦了。
“我真的没有姓。”我从上衣口袋里掏假//证//件,递给他,“你看,艾薇儿就是我的全名。”
达米安质疑地接过了证件了,看见我的全名后,又怀疑地翻动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怀疑这东西的真实性。我心想算了吧,你一个十二岁小孩能看出什么证件真假。
布鲁斯一直很紧张地看着我们的交流,我觉得这恐怕是他日常生活中能遇到的最恐怖的事情之一了,亲生儿子和疑似亲生女儿相处不愉快之类的。
于是我随手把证件从达米安手里抽走,递给布鲁斯以转移注意力,让他放松点。
“你要看吗?”
布鲁斯不明所以地接过了,翻了翻,然后递还给我。
“照片拍得不错?”
不愧是你,重点居然放在了这个上面。
我真不想要这样一个花花公子亲爹啊——
达米安,仔细看看你亲爹的样子,他究竟有什么韦恩的荣誉可言啊——不要被依恋期蒙蔽了双眼啊达米安——
“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达米安。”我决定以一个20岁的形象来包容一个12岁的孩子,“我想你一定有很多其他在意的东西?”
“哼,你至少没有蠢得过于离奇,我确实有需要提醒你的事。”来了来了,这种让人叠怒气条的发言又出现了,“记住,我才是父亲的继承人,在未来带领、主导、统治的那个人。你过于弱小,过于不足,无法应对一切——而我可以。”
得,卷入了胎生种的家庭继承问题中,对手还是个12岁的小孩。又严肃又幼稚。
我忍了忍。忍了忍。忍了忍。
没忍住。
转头问布鲁斯:“他也不是在你身边长大的?”
布鲁斯怎么可能养得出这么有上进心又不讨喜的孩子?他该养出毫无上进心又讨喜的孩子才对。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基因变异有上进心了,也肯定讨喜才对。
达米安的绝对反面。
布鲁斯露出苦笑,但没有点头或摇头。我瞧了眼达米安,觉得恐怕是因为这个小矮子在场的缘故,等会再偷偷问一下布鲁斯。
“还有吗?”我耐心地问达米安。
“剩余的问题,以后再说。”达米安倨傲,“这是最重要的一条。”
“我明白了。”
我将证件收到口袋里,从座位上站起来,预备离开:“你已经见到了我,我也听到了你的话,该重新回去上学了,达米安。”
我顺手想摸一下他的脑袋,被他迅速躲开了。
“那我回房间了。结果出来了告诉我一下,布鲁斯。”我耸耸肩,也没什么情绪,穿过小会客室经过正门,“大家,再见——也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又开始走韦恩庄园那长得糟糕的走廊。在小会客室内没有出现的火气,一步一步在过道中升腾起来,逐渐积累为——
这个小韦恩好气人啊!德雷克叫他恶魔崽子是真的没叫错!
抱着这样不加修饰的表情管理,我在走廊拐角处遇到了端着托盘的潘尼沃斯,金色托盘中间放着茶壶与茶杯,周围围着六个精致的小碟,里面有现烤饼干一类的东西,每个盘中的饼干有细微的不同,看起来是不同的口味。
潘尼沃斯先生看到我的表情,似乎并没有意外:“我很遗憾。”
六个盘子,那他肯定把达米安也算进去了。
“达米安对谁都这样吗?”
“向来如此。但老爷已经使他改变许多。”潘尼沃斯回答,“我相信达米安少爷,他总有一天能完全理解那些不宏大的事物。”
但我现在就要被他气死了。
我嗯了一声,指着托盘问:“这里面有我的那盘吗?”
“当然,艾薇儿小姐,这里。”
我取了自己的份额,感谢后预备离开——必须拿走,拿走后一个人偷偷处理掉——突然又有了一个点子,顿在原地:“潘尼沃斯先生,达米安的是哪份?”
“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艾薇儿小姐。”潘尼沃斯挑高了一边眉毛,“不过如果您一定要求知道,是这一份。”
我还没有说出任何到了“一定要求知道”程度的话吧。
不过还是立刻把达米安的那份也拿走了,觉得心情一下好了不少。普通愉快地迈出两步,想要端着两盘类似于现烤饼干的东西离开。然后发现——等等,为什么不让自己更愉快一点呢?
我倒退两步回去,神奇的是潘尼沃斯先生刚刚并没有和我一样离开,还在原地等待,似乎是预料到了我的行为。我有点疑惑,但还是试探着问了一下:“那么……布鲁斯的?”
潘尼沃斯挑高了两边眉毛。
“您在要求一位管家克扣庄园主人的下午茶吗?”
“啊,好像是有点……抱歉,我唐突了。”
我觉得自己的行为确实有点不理智,回想下发现气到一个达米安也不亏,准备立刻开溜。
“这一份。”潘尼沃斯说。
“?”
我有点茫然地又拿了一份疑似现烤饼干,以一个很不稳的姿势端着三盘。
潘尼沃斯先生甚至帮我调整了一下三个盘子堆叠的方式,让我能轻松保持平衡——在他自己还单手端着一个沉重托盘时。
“啊……那我就不下楼吃晚饭了,潘尼沃斯先生。”我迷惘地说,“吃完这么多,肯定不会饿了。”
“阿尔弗雷德就好。”阿尔弗雷德微笑,“好的,艾薇儿小姐。晚饭时再给您送一杯蔬果汁如何?”
蔬果汁可以当成水和有机物的悬浮液,在研磨程度足够的情况下,能够大量摄入。
我晕乎乎地点头,觉得幸福来得有点突然。潘尼沃斯先生立刻荣升为我最亲爱的阿福,成为我在韦恩庄园里第一个愿意叫昵称的人。
格雷森的嘱托不对,怎么有人会舍得让阿福伤心呢?
以及,阿尔弗雷德似乎什么都知道。
道谢后端着三盘疑似现烤饼干回到房间。试着尝了一口自己的那份,发觉阿尔弗雷德的手艺很好,是不饿时也不介意吃上一两块的程度。
又分别尝了一口达米安的和布鲁斯的。口味本身没有什么更好与否,和我的同等程度美味,只是撒料上略有差异;但是想到自己在明抢别人的食物,一下就觉得分外不错起来,不饿时能吃三四块了。
我想到了达米安,意识到他刚刚似乎也是这种心情?抢来的东西更好之类的……
如此啃了几片,读了读布置在书架上的书籍,不知不觉三个小时又过去了,其间没有人来打扰。
看来被我明抢小饼干的两位控制住了自己。
三个小时后,约定的时间中,有人敲门。我平静地放下书去开门,迎接命运的宣读者——停下,不要被达米安的戏剧性传染。
开门后是德雷克。他简短地通知我。
“DNA比对通过。你们是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