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
“燕少,你们真以前就认识啊,这什么情况?”
燕采竹发了个拍肩的表情包,“问我?到底谁请的嘉宾?”
“我已经去拷问过那个推荐施枫的朋友了,他说上节目是施枫主动要求的。”
还有……请燕采竹也是施枫最早提议,由那位朋友转达给他的。
宁文没敢给燕采竹说这个,虽然他觉得燕采竹应该已经猜到了。
“燕少,您能劝劝施枫配合一下节目吗?他说你的名字,我后期没法剪辑啊,总不能只有一位嘉宾没有这个提问环节吧。”
燕采竹出主意,“你都剪辑了,不会移花接木一下,随便接一个他叫其他人名字的音频凑上去吗?”
“燕少,我是一个有原则的综艺导演。”宁文义正辞严地拒绝道,“综艺可以有剧本引导,可以有悬念营造,可以故意做一些效果……但底线是绝对不能无中生有,弄虚作假啊!”
燕采竹回复,“那你这么剪,就剪施枫对我旧情难忘、纠缠不休,眼里除了我容不下任何人,爱我爱到不顾世俗和节目组斗争到底。”
“燕少……”宁文据理力争,“我说了我做综艺不无中生有,弄虚作假的。”
“啪!”燕采竹一把将手机扔到床下的地毯上,不让这个傻逼继续打扰自己休息。
与燕采竹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卧室,施枫听到隔壁的响声,没有抬头。
他看了一遍聊天记录里的资料,回复道,“已经见到了,不出所料。”
“嗯,就按原来的计划进行。”
“我没有犹豫过,没人会报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正事要紧。”
……
和他聊天的人的头像,是一朵红底之上妖娆的黑色玫瑰,中央扭曲得写着一个字母V。
窗外月色沉闷,看不清人影,更看不清人心。
……
房间里有摄像头,在录制别墅的第一夜所有人都是浅眠,第二日清晨,伴随着节目组设定的闹铃,嘉宾们陆陆续续走出了卧室。
恋综录制周期一个月,不是说这一个月只能做录节目这一件事——就算素人嘉宾们全腾得出时间,节目组也没那么多篇幅放这些内容。
除了节目组提前通知必须参与的录制活动要到场,以及尽量保证空闲时回到别墅休息外,其余时候嘉宾可以自由外出,处理自己工作和生活上的事务。
燕采竹洗漱完下楼,他不喜欢长时间穿一样的衣服,几处长住的别墅都有专人打理的巨大衣帽间,在节目里为了维持“平平无奇”的人设,他只能从那两箱地摊货里又努力挑拣出一身黄蓝双色的拼接薄卫衣,勉强接受它们穿在自己身上。
这么下去估计不到一周,他就要没衣服穿了。
燕采竹下来的时候,一楼餐厅里已经摆好了六人份早餐,是最简单不会出错的吐司、果酱、煎蛋和牛奶。
叶子围着小黄鸭的围裙从厨房里出来,“大家早上好!不知道每个人的口味,简单准备了一些,吃完早餐再去忙,这一天才能开开心心~”
无论昨天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象,看到这份至少要早起一小时才能准备好的全员早餐,没有人能不下意识对叶子产生些许善意。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证明了努力的确是有用的。
第一个从别墅内醒来的早晨,餐桌上人十分齐全,吃完早餐后,姗姗不好意思地主动提出刷碗,白律、叶子、程飞则都表示早上要出门上班,程飞临走之时,还故意展示了一下自己手腕上那款新换上的售价十几万的名表。
作为唯一一个有体面、稳定工作的男嘉宾,程飞维持着他的优越感。
燕采竹低头扯了下自己身上最多值五十的撞色卫衣,走向厨房,“我帮你洗碗。”
来都来了,先保持人设吧。
八个人的碗洗起来并不轻松,姗姗很开心地转身,接着在燕采竹身后看到了另一个男人。
“我也来帮忙。”施枫微微点头。
“……”穿着这身不懂也知道很贵的衣服,认真的?
一左一右两个帅哥同时站在身后,姗姗顿感压力山大。
好在最后情急之下,她发现了厨房角落里的洗碗机。
“有洗碗机为什么刚才还要分配谁洗碗啊!”
可能是为了让有些人能争一个表现的机会,燕采竹在心里说,没有点明。
姗姗兴高采烈地把碗筷一股脑塞进去,溜出了厨房,“我是自由职业者,回卧室工作啦!你们随意。”
一阵欢快的脚步声后,可见的空间内就只剩下了燕采竹和施枫两个人。
“我……出门上班。”燕采竹心想,哪里来的班上,最多去几个家族旗下的旗舰酒店转一转,混到其他人回来。
“我也上班。”施枫点头。
他和国内的哪个品牌签约了?燕采竹昨天抽空粗略搜索过施枫这几年的资料,五年时间,施枫已经从当初那个籍籍无名的梦想家,成长为身披数个含金量极高的设计大奖,曾在蓝血奢牌任职,享誉国际的新锐设计师。
燕采竹不得不承认,没有他的这五年,施枫过得风生水起,并不见半分落寞。这原本已与他无关,但当目光掠过那些网站上的活动图片时,心里还是会闪过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让节目组的保姆车把自己拉到市中心一处别墅附近,燕采竹主动下了车,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他突然有些茫然。
其实燕采竹选择答应宁文录制综艺,也有这些日子不知道要去哪里去干什么的原因。
不想回家面对那些纷争,不想被一堆麻烦找上门,也没有什么很想做的事情。
燕采竹没有害怕,他只是觉得无趣,与其去听亲戚们的老调重弹,看老头的私生子们的表演,还不如在综艺节目里看新认识的人互相拆台互动。
就在这时,燕采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来电的人是他学京剧的小师兄陶往雪。
“采竹,最近在忙什么?”
“和以前一样,师父最近身体怎么样?马上就是他老人家九十大寿,小师兄你最近操持辛苦了。”
“你知道马上就是师父九十大寿,就有空多回来看看,师父一直念叨你呢,也来给我帮些忙。”
陶往雪不轻不重说了燕采竹几句,燕采竹全笑着听了。
燕采竹三四岁的时候就被送到谢园长住,作为京剧大师谢如琢老先生的记名弟子,一直是大了几岁的小师兄负责照顾。对燕采竹来说,谢园就像是他精心保护起来的一个家。
也好,算是目前最清净的去处了,燕采竹舒了口气,“我晚上还有事,不过现在可以过去。”
……
京城谢园,位于老城的古建筑保护区里,偌大的院子始建于民国,据说是某位鼎鼎有名的民国大亨的旧居。
这座中式大院现在的主人是京剧名角谢如琢老先生,前两进待客教徒,后一进住人,三进院子侧边还有一座不小的花园。
燕采竹靠家学渊源粗略估算过,这么一套宅子算上地理位置和名人加持,没有十个亿拿不下来,不过对居住在内的人而言,它并不是钱可以衡量的。
从小到大,燕采竹人生一半的时间都住在这里,直到五年前那次从国外回来,才不常来了。
燕采竹站在谢园门口,抬眼望着正门两侧的石狮子,不多时候就被陶往雪发现了。
“采竹!来了怎么不进去?师父刚才还和客人念叨你呢。”
“公司的事太忙了。”燕采竹随便找了个借口,“小师兄,好久不见。”
陶往雪与燕采竹这种记名弟子不同,是谢如琢正儿八经的亲传关门弟子,如今总管谢园内外一切事务。
燕采竹小时候入住谢园,主要就是这位大他五六岁的小师兄负责照顾。
在他爬树摸蛋,赶猫打鸟,上房掀瓦的时候,兢兢业业跟在身后唉声叹气,收拾残局。
陶往雪想起当年那个狗见狗嫌的皮孩子,和眼前风流潇洒的青年比了一比,忍不住笑了,“快进来吧,正好有些事和你商量。”
燕采竹跟在陶往雪身后走进谢园,一路上练功的小弟子都点头问师兄好,几个胆子大的盯着燕采竹的脸看了一路,惹得陶往雪暗自发笑。
“自从师父答应办这个京剧传承班,给年轻一代了解京剧的机会,谢园就热闹多了。”陶往雪冲了一壶茶,请燕采竹坐下,“你这几年不常来,孩子们都很好奇。”
燕采竹抓起桌子上的果脯,随手抛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小弟子们,在笑声和惊呼声中打了个响指。
这种时候,他那随身的张扬全都向内收了起来,如果被一些在他手上吃过大亏的人看到,一定会三观碎裂,惊呼判若两人。
打发走孩子们,燕采竹问陶往雪,“师兄要说什么事?”
“就是师父九十大寿的事,我和其他师兄师姐们商量过,这次打算结合其他活动一起大办,也正好以此为契机,向大众宣传京剧。”
“采竹你比我们更懂新媒体和网络宣传,一些活动方案,我想请你帮忙找一找问题。”
“对了,我之前订做的文化衫打样刚送到,你先看看?”
燕采竹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我看看。”
陶往雪拿出一件纯白的棉布T恤衫,正面印了一个大大的繁体字“九十”,背面是一行板正的楷体小字“谢园欢迎您”。
这设计,只能说毫无设计,还不如他那两行李箱的地摊潮品。
燕采竹委婉提议,“其实除了亲力亲为,我们也可以花钱请专业设计师做些方案,再选最合适的。”
“……师父也觉得不太行。”陶往雪没得到燕采竹的认可,有些泄气,不过很快就调整过来。
“刚才就有一个据说在国际上很有名的设计师来拜访师父,等他们聊完,我去问问那位设计师的意见。”
等等……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一句话,燕采竹心中却警铃大作。
“什么设计师?专门来找师父的?”
这世上那么多著名设计师,不会那么巧——
“半个月前就和谢园预约过拜访了,是一个挺年轻的混血设计师,中文名字好像叫什么……施枫。”
燕采竹大脑嗡得一下,最后一片清净地也彻底没了。
“采竹?”
燕采竹对上陶往雪关心的目光,刚想找借口离开,就听到对方说,“我们去见师父吧,刚才师父知道你来,还特意吩咐厨房中午多做一道你爱吃的黄焖牛肉呢。”
“师父知道我来了?”
“我打电话的时候,就在师父旁边呀,是师父让我问你还记不记得他的。”
燕采竹虚弱地问,“那那个施枫……”
“也在旁边。”
“采竹,你身体不舒服吗?”
“不,我特别好。”燕采竹摆了摆手,这么躲都摆脱不了施枫,倒不如看看他到底还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