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胆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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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凉吃了一惊:“还有这种操作?不可能吧,桓听还想谋反不成?”

“这算什么”,谢兰亭微微一笑,“小皇帝登基不过月余,在朝中素无信服,桓听却是当世至尊级高手,执天帝剑,拥有废立新君的权柄。他说是天子是假的,那就是假的,绥国百官绝不会生出半点质疑。”

陆凉漂亮的眼眸中光芒熠熠:“桓听威望居然这么高?”

“不是他威望高,或者说,不仅仅是他威望高”,谢兰亭淡淡道,“更重要的是来自天帝陈阶青的影响力。”

她立在山巅,肩上朱衣流火,如染千树枫红,“这位天帝,是一个可以让人含笑去赴死的领袖。”

“有什么了不起,将军你也可以啊”,陆凉却不以为然。

他龇牙咧嘴,挤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我现在就准备跟着你去送死了。”

谢兰亭莞尔,揉揉他的小卷毛:“放心,你死不了。我要保的人,天难葬,地难灭。”

上一世,小皇帝同样去下投降诏书,结果桓听唯恐城中人心动摇,不等他开口,就在城头当众一箭射杀了小皇帝。

而后,更是不知从哪寻来一个容貌相似的替身,让其坐镇朝堂。

“圣上如今安坐城中,稳如磐石,谢将军找来一个假冒者伪撰天听,想要动我军心,诱我开城出降,天下岂能有这般拙劣的计谋?”

谢兰亭当时万万没想到他如此凌厉果决,等反应过来,已经完全陷入了被动。

小皇帝已死,投降已成空中楼阁,她只能率军正面厮杀。

彼时,离泱城中士气大振,都觉得太傅又一次挫败了敌军的阴谋,一个个视死如归,奋勇争先,硬生生将战争又往后拖了一年,让青霄营死伤惨重。

陆凉生气地踢了一脚躺在地上的小皇帝:“哼,看来他也没什么用!”

“莫急”,谢兰亭运筹帷幄地一笑,“今日请阿凉与我共演一出好戏。”

陆凉见她已有计谋,心下忽然就安定了起来。

谢兰亭先前料中小皇帝会来投降,让他震撼太深,下意识觉得跟着大将军走,准没错。

可他还想再最后挣扎一下,便指了指自己软乎乎的小卷毛,又指了指自己流光溢彩的异色眼瞳:“大将军,我这么好看,小皇帝那么平平无奇,先天条件明显不搭啊……”

谢兰亭笑容更深了,唇角的弧度骄傲而飞扬,似灿烂辉煌的一树繁花,怒放了万古流光。

“不,你可以的”,她说,“阿凉快拿出自己的易容胭脂吧,我知道,那个一般只有换女装的时候才用,但现在应该也能凑合着对付一下。”

陆凉:“……”

片刻后,他爆发出一阵惊恐万状的低吼:“大将军,你居然连我有易容胭脂都知道!我换装的时候明明把人都赶走,还锁了门,你怎么知道的?你趴在房顶上偷看我?”

谢兰亭嘴角抽了两下:“我自然有我的途径。”

陆凉捂住心口,死命往回缩,“这么说,我半夜在镜子前面换衣服走秀,你也看到了?那用胶水贴小卷毛呢?偷偷去挖辣椒放进眼睛里假装生病,不起床操练呢?”

“都没有”,谢兰亭用一种关爱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但现在我都知道了,回头自领军棍二十。”

她的话就是军令,陆凉撇撇嘴,只好应下。

他不忘欲盖弥彰地辩驳道:“我不是穿女装,我得跟你说清楚,那是……我们西荒的传统服饰!你懂的,西荒风俗特殊,就算男生逢年过节也可以穿粉色小裙子的……”

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在谢兰亭含笑的视线中落荒而逃。

小皇帝被扒光了衣服,仍在呼呼大睡,迷糊之间,觉得好像有人在摸他的脸。

他还以为是宫廷美人跟他做游戏,便本能地捉住了那只手:“小美人……”

“美你个大头鬼!”

陆凉大怒,一巴掌将他拍到一边,拿起易容胭脂,将他脸型细细拓印下来,改覆在自己脸上。

不多时,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容便出炉,眼角眉梢,俱是毕肖。

陆凉得意地绕着镜子转了个圈:“怎么样,厉害吧?”

“很好。”

谢兰亭夸赞他,笑容却微敛。

她上一次见到陆凉的易容,还是在他死时。

那时,桓听叛乱,发动了绝灵阵,带着从万灵之河倾巢而出的亡灵大军,屠杀青霄营。

她被围攻重创,昏昏沉沉间,陆凉护着她且战且退,眼看就要杀出重围,却遭遇了一支等待已久的姜国伏兵。

他浑身是伤,跌跌撞撞地将她扶上天马,然后迎着风,极轻笑了笑。

“大将军,陆凉此生,只能和你并肩作战到这里了。”

少年人半跪在地上,仰着脸看她:“你将我带进青霄营,教我中土的语言和文化,让我知道天地之大,在家人死后,我竟然还可以有别的归宿。”

他拿出了幻颜粉,收拾仪容,飞速将自己化妆成了谢兰亭的样子。

因为流了那么多的血,远远看去,和她平日的一身肃杀红衣并无区别。

谢兰亭灵魂被万灵灼烧着,神智一片模糊,喃喃道:“……停下!”

“不”,陆凉声音喑哑,但在一片金戈铁马的厮杀声中,居然一字一字清晰若惊雷,“将军的人生,不应该停在这里。”

他说:“若你能活着离开,就到西荒去,陆家祖宅有闭死关的阵法,可护你十年无虞。到来日若有机会,再徐徐图之,重建青霄营。”

“现在,到我为你冲冠一怒的时候了。”

言罢,他扬鞭策马,送谢兰亭远去,然后纵身奔向了敌军最密集的地方。

风沙断肠,凛冽吹迷了人眼。

敌军很快发现了他,一拥而上,将那道血色身影淹没。

他的牺牲,甚至并没有换来什么。

因为谢兰亭自己,死得只比他晚一点。

此刻,陆凉对于自己顶着小皇帝这张稀松平常的丑脸,很是不满。

他只得安慰自己:“算了,反正是为了和大将军并肩作战,忍一忍吧。”

谢兰亭抬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小卷毛,夹杂着前世今生,许多的珍重和感怀:“嗯,并肩作战。”

陆凉动作麻利地将小皇帝抬起,塞进乾坤袋,忽觉里面塞得鼓鼓囊囊,好像装满了宝贝:“让我瞧瞧是什么好东西。”

然而,让他大失所望的是,里面只有一堆破纸。

谢兰亭却小心地取出卷轴,流露出一丝讶色:“阿凉有所不知,这些书画,只单单一字,便价值连城。”

她一行行翻阅过去,凝眉道:“这是奉归君的悼亡诗四首手书,□□的仙洲十佳话图,那是三百年前明尊的自画像,还有这孤本珍籍……”

十几个乾坤袋中,居然全是有价无市的书画真迹。

陆凉不服气,使劲盯着那什么悼亡诗:“这东西居然这么值钱?’斗日老爹轰残狗’——中土人都喜欢这种诗?”

“是‘句残灯烬斜星斗’”,谢兰亭不禁扶额。

陆凉脸一红,强行嘴硬道:“明明就差不多嘛!”

谢兰亭却沉着脸道:“以后可不能让你这样出去丢人。”

青霄营的高层都是世家子弟,没有哪一个不精通君子六艺,文武双全。

陆凉来自西荒,中土文字大字不识一个,这等文盲水准,在营里还是独一档。

“阿凉,等灭了绥,你赶快去好好学习”,她当即拍板决断,“我们彻底稳定绥地局势,至少还需要三个月,这段时间,足够让你把绥宫的启蒙教材倒背如流。”

陆凉顿时蔫了:“啊,不要不要,大将军,你太过分了!”

“这就过分了?”谢兰亭微微一笑,“我还要给你准备一份学习计划,让你每天完成任务,来接受我检查。你文不能赋诗把酒,拱御明堂,武不能策马春风,笑傲群雄,也好意思说是我青霄营的人?”

陆凉哀嚎得更加凄惨了。

然而嚎着嚎着,他也跟着思绪发散,遐想起不久以后的未来:“哼,读书就读书,怕什么,听说绥宫有很多宝物珍藏,等打进离泱城,我一定要拿个痛快。”

他忽觉心头那种大战前的压抑感消失了,反倒充满了期盼,觉得今日必胜。

“不紧张了?”谢兰亭低眉轻轻擦拭着岑寂剑。

陆凉也学着她,将小红缨戟抹得锃亮:“不了,我只想尽力厮杀一场。”

这场突袭谋划,主要便在于一个“奇”字,以五百夜行军扮作大军,出其不意。

既然是奇谋,当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任何一丝细小的波折变化,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唯有竭尽人力,而后听天由命罢了。

此刻,二人并肩站在山上望去,离泱城中列队整肃,何止有千军万马。

长风沃野,高城如悬,铁光森然连刀戟,霜戈浩渺破远天。

“今日,就杀他个天翻地覆!”

*

与此同时,那封投降诏书,也已飞入了离泱城。

城头,桓听白衣清寒,挺拔如剑,孑立在纷飞的细雨中,模糊了眉眼。

那只鹤穿透了离泱的守城禁制,停在他指间。

城头守军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认出了飞鹤翅尖,帝王之血流淌过的地方,流光交织,作千般异象清光。

但桓听军纪极严,不得他发话,谁也不敢动,唯有离得近的沈将军看清了上面的字,面色大变。

砰,他一掌拍碎了城墙上的石头。

“荒唐,他竟让我们开城投降!”沈斯远悲愤道,连对皇帝的尊称都不顾了,“黄口小儿,如今胜负未分,他安敢擅自先降!”

他压低声音痛骂,动静引来了其他几个守城的高官,得知消息后,皆相顾失色。

“竖子不堪与谋!”

“家国大业,如何能一朝落于乱臣贼子之手?”

“早知如此,当初哪怕是拥立太傅自立为帝,也好过像这样国破家亡。”

众人此刻,一时愤怒痛心,一时又为先皇驾崩、后继无人感到悲哀:“当年天帝在时,天下十四洲,哪有一人敢大逆不道、称公进王?如今,却是各方虎狼都来了,难道是天要亡我大绥吗?”

在这一片低低的骂声,和抑制不住的啜泣中,桓听凝视着掌心的那张纸,神色波澜不惊。

所有人都将绝望而渴盼的眼神投向了他。

桓听反问道:“诸君意下如何?”

一名偏将红着眼说:“国家养士多年,为的就是今日,我等唯有以身报国,虽死后已!”

“很好”,桓听站在冰冷的冬风中,披散的雪色长发,被吹得猎猎飘荡,如同一面凌厉飞扬的战旗。

三十余年来,绥国一面仿佛永远都不会倒下的旗帜。

“社稷为重,君为轻”,他缓缓道,一扬手,那只纸鹤瞬间被撕裂成灰,“此为矫诏杜撰。诸君请记住,圣上如今正安坐于绥宫,外面的不过是个假冒之徒,若见到了,当场斩杀,勿要再言。”

众人皆肃然领命。

不多时,令官传讯,绥国前线诸城依旧音讯全无。

他不知有殷若羽在寒云道牵制守军,切断了消息往来,只道前方城池已尽数落入青霄营手中,离泱成了一座彻头彻尾的孤城。

桓听并未惊乱,只是伸出手,握紧了袖中的一支玉箫。

风拂过箫孔,和箫穗上永远不会作响的金色铃铛,音韵似水,像空明的月色流淌过指间。

半生的如潮过往都有了片刻的凝伫,好像一回头,故人就在那里,某一年春深酒暖,梨花满身,静静地听一曲《少年游》。

全仙洲的人都以为,桓听生来就是执剑的,执天帝剑,守山河社稷。

没有人知道,在很多年前,他的兵刃其实是这支玉箫。

就像他本来,也只是个浪迹江湖的狂客,牵着青骢马,漂泊如云,随处可栖,是往山水间一躺,就算立时死去也没有什么遗憾的那种浪子。

他年少的时候,是万万没有想过,自己会为了山河社稷而献上这一生的。

但命运总是无常。

他遇见了改变一生的挚友,然后又失去,背负着对方的理想继续向前。

先帝死时,让他执天帝剑,掌江山事。从此,他便执剑。

先帝至死不忘南渡之流离,从此,他便征战四方,多次伐祈征姜,只求收复失地,天下一统,不让国殇遗恨九泉。

先帝说,桓卿与我结义多年,情同形影,交托生死。我死后,这江山还请你多看顾。从此,他便朝堂军中,事必躬亲,三十余年,从来深夜未曾合眼。

如今,天帝剑已断。

绥国的前途,也到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桓听站在城头,听着风里锐利呼啸的兵戈声,马蹄声,和血雨腥风即将到来前,那种肃杀的静寂。

君子一诺。

阶青,你留下的江山,我已经帮你守了太久太久。

这一战不胜,可能也就守不下去了。

若你真的在天有灵,就保佑我,保佑我们的国家吧。

“国家生死存亡,只在今日”,桓听拔出玉箫,直指天穹,声音像利箭一样穿透了离泱城的上空,“随我开城出战,立斩谢兰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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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女帝和第一美人HE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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