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乌鸦
可可不在家的时候,家里总是分外冷清。
昨晚他们的视频被迫中断,可可说有工作要忙,忙完会给他打电话,但阿银等了很久,始终没有等到可可的回音。
床上辗转反侧几个小时,迟迟生不出什么睡意。
一直到清晨,天光亮起,阿银索性不睡了。
他洗漱完,没有像往常那样出去晨锻,而是来到客厅。
浅淡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折射进来,把沙发上几只小羊公仔照得闪闪发光,那是他们上回在多罗碧加游乐园通过射击游戏赢得的奖品。
阿银坐在沙发上,拿出一小团毛线球,长针织起了他准备送给可可的结婚纪念日礼物——
一条围巾。
全世界的男人都会头疼如何给老婆挑选礼物,阿银也不例外,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纠结究竟送什么礼物。
隔壁的黑田龙先生用自己的惨痛经历告诉他,在送老婆礼物之前,一定要确保这件礼物老婆是不是已经有了。
黑田太太今年的生日,黑田龙准备了一张典藏版蓝光DV,是黑田太太最喜欢的动漫,结果黑田太太回来一看,说自己有这张DV了,黑田龙差点切手指谢罪。
阿银很担心自己重蹈黑田先生的覆辙,尽管可可的东西大都是他理的,她有什么他一清二楚。
不过为了避免意外,他还是选择送一件自己手工制作的东西。
一来手制礼物不可能发生可可有个一模一样的那种情况,二来自己亲手做的,总归和从商店买的不一样,有特殊的含义。
经过一番斟酌,阿银最终决定织一条围巾。
可可的记性不好,又有点冒失,冬天出门经常忘记戴围巾,每回都冻得小脸通红脖子受凉。阿银想,如果是他亲手织的围巾,或许她会记得戴。
阿银用那两次带娃的钱买了最好的毛线,每天在可可出门上班的时候织一段,等可可下班回来再藏到沙发底下,第二天继续。
本来按照计划,时间绰绰有余。
没想到意外骨折,拖延了进度,所以这两天阿银不得不加快速度。
明天就是他们三周年的结婚纪念日。
说来也巧,纪念日前的这个周末,可可正好出差,阿银抓紧赶工,连夜织出了一条卡其色的羊绒围巾,上面还有几只小狗爪印的图案,是他跟着视频学的编织方法。
终于,只差最后几针收尾。
就在这时,从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阿银一凛,放下毛线走到门前,按住了门把手。
可可出门前反复叮嘱他,让他这两天呆在房子里哪都别去,如果有陌生人敲门,千万别开,她带了钥匙,会自己开门。
那措辞就好像阿银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子。
不过可可非常认真,阿银也很配合的一一应了。
透过猫眼,看见站在门外的人。
她拎着行李包,长发柔软地散在胸前,透镜的虚像效果显得她身形娇小,眉眼像笼着一层模糊的光,朦朦胧胧的漂亮。
是可可。
阿银的手松懈了一刻,外面的人推门而入。
“我回来了。”
可可嗓音甜甜的,笑容像浸了蜜。
阿银看着她放行李、换鞋,动作流畅自然,他低声问:“不是说中午到家?”
“我想你,提前回来了。”可可换上了那双和阿银同款的情侣冬季棉拖,走到他面前,亲昵地抱住阿银的手臂,“你呢,有没有想我?”
“没有。”
可可一愣。
下一秒,她被一股难以反抗的力量按在了门框上,阿银牢牢地钳制住她双手,目光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你是谁?”
假可可并未因暴露而感到慌张,相反,她轻笑起来,用自己原本的声线道:
“是我啊,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可可。”
这声音回荡在耳边,好像似曾相识。
阿银瞳孔微缩,女人趁机踢膝攻向他,阿银立刻抬臂抵挡。
两人在玄关处互相过了几招,女人的格斗能力明显不如他,阿银很轻易地撕下了她的伪装,假面下是一头金色的波浪卷发和一张妖冶美丽的脸。
女人勾起唇角,在他耳边道:
“好久不见,琴酒。”
……
阿银太阳穴针刺一般的疼。
他觉得自己见过这个女人。
在哪里。
什么时候。
琴酒是谁。
……
阿银的头像是快要炸开了,他用力地握拳,指尖深深陷入掌心,试图通过疼痛来使自己维持清醒和理智。
纷乱如云的意识中,他始终记着一件事。
可可交代过,不可以放陌生人进门。
阿银双目通红,大口喘气,向面前的金发女人道:
“滚出去。”
金发女人自然不会乖乖照做,她在阿银再次动手之前,拿出了一枚银色的乌鸦徽章。
看到徽章的瞬间,记忆汹涌而出,如同潮水般将阿银淹没。
仿佛某种刻在灵魂里的烙印被牵动。
回忆翻滚膨胀,阿银痛苦地捂住脑袋。
女人好像还嫌刺激不够似的,她手指抚摸徽章,嘴里又哼起了一首童谣。
「乌鸦啊为什么歌唱因为在那高山上
有七个最可爱的孩子等着她回家
最可爱最可爱的七个孩子等着她」
悠扬婉转的曲调,充满童趣的歌词,在女人的哼唱中却带了几分不自觉的伤感。
这是一首创作于1921年的儿歌,名为《七个孩子》。
随着歌声响起,琴酒的大脑彻底陷入混乱。
无数记忆碎片在他脑海中浮现。
黑夜下行驶的保时捷。
冰冷的伯|莱|塔。
沾满鲜血的双手。
堆积成山的尸体。
一只乌鸦盘旋在天际。
……
层层叠叠的画面不断涌出,逐渐覆盖了他脑海深处,那道纤细的身影。
*
雨越下越大。
寒风呼啸,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敲打在窗户上。
室内却是一片寂静,这栋大楼的窗户是用特殊材质的玻璃做的,子弹尚且打不穿,隔音效果更是绝佳。
安室透走在长长的走廊,深灰色的大理石地砖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泛出森冷的光。
走廊的尽头是一间关着门的房间。
金发女人站在门外。
“贝尔摩德,那位大人不是让我负责琴酒的任务吗,为什么你要插手?”
安室透不动声色地问。
贝尔摩德撩了撩卷发,“这不能怪我,波本,是你动作太慢了。”
安室透的语气依旧淡定,听不出任何不满或是其他情绪。
“我只是在准备一个完美周密的计划。”
一个秘密抓捕琴酒的计划。
安室透需要同时避免自己卧底的身份暴露,并且保证可可不会牵涉其中。为此他谋划了很久,眼看即将布局完成,唯独没算到贝尔摩德这颗本不属于棋局的棋子。
“很遗憾,波本,你的谨慎没有得到BOSS的赏识。”贝尔摩德道,她姿态优雅地点燃一根烟,“BOSS需要琴酒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时间相当紧迫,所以临时改了主意,命令我尽快把琴酒带回组织。”
安室透稍敛眸,那双紫色的眼眸看起来比海面还要平静,在海面之下却暗藏波涛。
“看来BOSS有信心,能让琴酒完全恢复以前的记忆。”
“当然,组织有世界上最顶尖的心理学专家和神经内科医生,这对他们来说是小菜一碟。”
贝尔摩德吐出一口烟圈,静静地望着窗外,将剩下的话隐匿在瓢泼大雨里。
——不止是恢复以前的记忆,还有那些对组织无用的记忆,会被一并清除。
安室透眸光微闪,刚想说什么。
银发男人从治疗室里走了出来。
他穿着黑色风衣外套,额前碎头挡住他的眼睛,只露出高挺的鼻梁,淡色的唇,和锋利的下颌弧线。
看来治疗已经结束了。
贝尔摩德弹了弹烟灰,笑道:“欢迎回来,琴酒。”
琴酒面无表情地瞥了眼走廊里的贝尔摩德,随后,余光缓缓转向她身旁的安室透。仅仅一眼,安室透本能地汗毛倒竖,脊骨一阵阵发凉。
阿银也曾用过不友好的眼神看他。
但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却远远及不上此刻的琴酒。
明明是同一张脸。
这个熟悉的眼神让贝尔摩德确信,组织的TopKiller确实回来了。
即使消失了三年,他依然是BOSS最好用的一把枪。
拥有百分百的任务完成率,从不会失败,无论多难的任务。
“休了这么久假,该干活了。”
贝尔摩德调侃道。
她把一封信递给琴酒。
墨绿色的信封,盖着象征组织图纹的火漆印。
琴酒拆开信封,里面只放了一张纸,纸上的内容也很简单,是一项暗杀任务。
任务时间,明天。
任务目标,朝比奈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