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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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女儿的状态能好起来,初柘当然什么都愿意做。

听她一开口,二话不说,直接去找滑雪场教练,给初萝报了个班。

不过呢,世上大部分事,都不能如人所愿。

初萝不算是很有运动天赋的人,也有可能是因为人比较瘦弱,力气不够大,无论是单板还是双板,都不太掌控得好。上雪道稍微一动,立刻开始跌跌撞撞。

练了两三回,看在钱的份上,教练还没有失去耐心,但小初萝自己已经感觉到有些挫败。

她指着另一边高级雪道上的江炽,问教练:“教练,我什么时候才能去那里滑呀?”

教练摸了摸后脑勺,思忖片刻,含糊敷衍她:“大概再一两个月?”

以初萝现在的水平,要完全掌控好雪板,一两个月可能都不够。

但教练这个善意的答案,依旧让小女孩嘟起了嘴。

第二周再去滑雪场,初萝找机会躲开教练,偷偷跟上了江炽。

这条雪道坡度非常陡峭,起始点高度也高,像是望不见终点。

初萝站在江炽斜后方。

往下看的时候,心里都在发抖。

她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

只是,尚未来得及做出动作,倏地,有人从后头一把拽住了她滑雪服的帽子。

初萝回过头。

小江炽就在后面,皱着眉看她。

那时候两人都还是小孩子,还没开始发育,身高差不多高,体型也是一样瘦条条的。

但江炽练滑雪,又是男生,力气肯定比初萝大一些。

他一使劲儿,初萝压根挣脱不开,只能任凭他用帽子牵制着她。

江炽:“你这样下去,一定会摔死。”

初萝:“……”

这句话太直接,小女孩自尊心受挫,十分不满,气鼓鼓地嘟了嘟嘴,表示抗议。

江炽就把初萝拉离雪道起始点,拉到一边。

避开人流后,才松开手。

顿了顿,他看着初萝的眼睛,慢吞吞地问:“我下个月就要去练跳台了,你也要偷偷跟着一起去吗?”

初萝愣了一下。

紧接着,江炽又说:“我是带你出来玩的,不是来带你送死去的啊。”

这个时候,江炽的声音还稚嫩,明显是小孩子的声线。一本正经、故作老成起来,在大人看来,蛮有诙谐感。但对于同龄的小朋友来说,就很有点“振聋发聩”的效果了。

初萝嘴唇碰了碰,嗫嚅,“……好,知道了。我再学一学,再来和你一起玩。”

话音未落,她抱起雪板,转过身,颤颤巍巍地往回走,打算回去找教练。

可能是小女孩瘦弱的背影看起来有点可怜巴巴。

也有可能是鹅毛一样耀眼的雪迷了眼睛。

总之,初萝没走出去几步,帽子又一次被江炽从背后抓住。

他说:“我带你去试试别的吧。”

初萝不解扭头,“别的什么?”

江炽轻咳一声,思索片刻,“别的……比如滑冰?可能滑雪不适你。”

看来,初萝这些日子在雪道上的惨状,他也有目共睹。

实在是于心不忍。

初萝:“……”

滑冰这个活动,在北岱实在太常见了。

当然,并不是说滑雪不常见,只是滑雪好歹需要找个滑雪场、需要一些装备,滑冰只要买双冰刀鞋,直接在冬天去河面就行。

换做调皮捣蛋一点的男孩子,自己偷偷磨上两把刀绑在鞋底,都能去冰面上撒欢。

江炽这么一个提议,着实很难吸引到初萝。

她知道自己之前表现得不好,丢人现眼了。

因而,眼睛有点发烫,用力吸了吸鼻子,回头,不肯再看他,“不要。”

“……”

初萝家的事,就算称不上人尽皆知,总归也略有耳闻。

江炽被林英反复交代过很多遍,一定要照顾好初萝,要有男孩子的担当。

他想着,毕竟是因为自己的提议,初萝才跑来滑雪,如果她一直学不好,继续闷闷不乐、或者再次像今天这样做出危险举动,那就有点得不偿失。

小江炽挠了挠脸,皱起眉,开始绞尽脑汁地思索。

等初萝走出去老远后。

终于,他想到了新的措辞。

“初萝!”

初萝脚步停滞半拍。

但没有应声。

江炽往前几步,继续慢吞吞地开口道:“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我可以陪你去试试。”

初萝:“不。”

“电视里,那些跳冰舞的舞者,很多都像你一样,比较瘦。我觉得那个可能更合适你。”

他语气很认真,有种超出了年龄的真诚,“舞蹈艺术家可能就该是你这个样子的。”

……

再说起往事,初萝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

“……可见,江炽从小就很会忽悠人。我那时候也真是好骗,都不懂艺术家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可以上电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就转项目了。哎,但凡有个小学文凭,都不至于被说动。”

说着,她转过身,手臂搭在场边扶手上。

目光遥遥地落在虚空中,似乎在思考什么,并没有确切焦点。

安妮一直安静在旁听,直到这会儿,才笑着开口:“我觉得挺好的啊。”

初萝“嗯”一声,侧了侧脸,看向她。

“什么挺好?”

安妮:“滑冰挺好的。不一定要走专业、比赛拿冠军,至少你现在看起来很瘦很漂亮,身形体态也很好。”

因为花滑、冰舞,都算是半个舞蹈类的项目,舞蹈也是必练项目。

初萝从小打好了基础,哪怕不练了,现在看起来也是瘦条条的。

虽然个子不算很高,但四肢修长,形态又十分挺拔,像只雪白漂亮的天鹅。

两人对上视线。

初萝点点头,“是,所以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从懵懵懂懂,到寒暑交替后一天天长大。

那个讨厌的江炽,像是她人生里最重要的春天,在森林里划开一条小路,引着她走过一个又一个岔口,走过山川河流,走过无穷无尽的黑夜与白昼。

初萝讨厌遗忘。

所以,她依旧清晰地记得,那天在雪道边,她被江炽说动后,傻乎乎地跟着他一起去找教练请假、换衣服。

林英来之前,她还问了江炽一个问题。

“江炽,你同情我吗?”

小江炽目光清澈澄净,像雨水洗净后的天空。

他反问:“当然不啊。为什么要同情你?”

……

初萝没忍住,抿唇,轻轻笑了一下。

但下一秒,她想到了一桩事,又觉得奇怪,表情有些狐疑。

“安安,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我之前跟你说过这件事吗?”

安妮撑着扶手往前滑了两步,闻言,又颤颤巍巍地回来,回到初萝面前。

她温温柔柔地看着初萝,点头,“嗯。”

初萝回忆片刻,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和安妮讲过这些陈年旧事。‘

自从放弃花滑后,她很少再会和人提到花滑相关的事情。

难道是之前,在学校里闲聊,随口说出来的?

这好像也正常。

毕竟她总是说起江炽。

初萝没有在意,牵了下唇,叹气,“青梅竹马是这样的,因为一起长大嘛,时间久了,总是会有很多契机。”

说完,目光偏转。

安妮一双桃花眼,明明该是极漂亮的,却依旧还是含着一丝化不开的悲伤。此刻,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没有作声。

刹那间,初萝心里一紧,竟然觉得有点害怕。

或许,悲伤的真相是不可触碰的禁忌。

她手忙脚乱地支起身,匆匆丢下一句“我再去转一圈”,踩着冰刀,头也不回地滑离了原地,踏入人声鼎沸的冰场之中。

-

这个季节,天色黑得很早。

防止回家太晚,傍晚五点多,两个女生已经坐在餐馆里,准备再一起吃个晚饭,结束今日活动,各自回家。

地方也是两人一起选的。

是一家本地口碑不错的铁锅炖店。

时值周末,店里客人不少,熙熙攘攘地近乎坐满。人多,加上暖气很足,和室外就像是两个季节。

安妮一坐下,立刻开始解围巾、脱外套。

初萝倒没觉得很热,还是瑟缩,干脆穿着厚重大衣,只用两根手指,慢吞吞地开始翻菜单。

菜单很熟悉,不用看得多仔细。

她垂着眼,温声问:“安安,你想吃什么?这里炖鹅炖鸡都有……啊,鱼也有。”

安妮:“随便呀,你做主就好,我都可以。”

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把围巾叠好,放在旁边空位置上。

初萝余光瞟到,动作微微顿了一下,笑着岔开话题:“这条红围巾,我好像也有一条差不多的……”

不,不是差不多。

应该是一模一样的同款。

刚刚见面,她第一眼看到安妮戴,就觉得很眼熟。

虽然只不过是最基础款,没什么特别。但这种能和好闺蜜产生心灵默契、买到同款的概率,还是会让青春期的小女生觉得高兴。

安妮愣了愣。

好似想要说点什么。

倏地,手机在桌面上震动起来。

初萝低下头,瞥了一眼来电显示,微微蹙起眉。

是江炽的电话。

她没有马上接起来,只是任凭手机震动着。

大约半分钟过去,才站起身,将手机拿起来,紧紧握在手心。

另一只手把菜单顺手递给安妮。

“你先看,我去接个电话。”

话音刚落,初萝已经揣着手机,小跑到了店门外。

寒风扑面而来,震耳欲聋似的。

在北岱这个地方,连风里都是裂隙在嚎啕。

初萝不喜欢这里。

但不喜欢的事情太多了,终归是无法一一避开。

所以,她还是清了清嗓子,对着手机开口:“江炽?”

江炽的声音已经不复童年那般稚嫩,低沉了很多,也沉稳了很多,很好听,却依然听得出青涩。

他问初萝:“你没在家吗?”

初萝:“嗯。在外面吃饭。”

江炽:“吃的什么?远吗?我妈问要不要去接你?”

初萝垂眸,“……不用,就铁锅炖。不远。”

“我们之前吃过那家?”

“嗯。”

“和朋友吗?”

“嗯。”

江炽大概是笑了笑,尾音明显柔软下来,“多吃点,天气冷。”

初萝不知道该回答什么,顿了顿,只能干巴巴地发出一个单音节字,“啊。”

电话两端,双双沉默下来。

只余呼吸声,此起彼伏地弥漫。

良久,江炽终于再次开口:“回家注意安全。礼物我放在门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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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你的太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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