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整个宴会厅乱作一团,无数人的尖叫声四起而混乱,站在远处的服务员惊恐地看着他们,甚至都忘了作出应急反应。
时溪想要转过身,结果被顾延州单手按着肩膀,不让她动。他在她耳畔低声问:“你有没有受伤?”
“......”时溪甚至都混乱了。
这句话难道不是我来问你吗?
顾延州慢慢将她放开,突然转过身,伴随着一声利器刺破西装外套的声音,面前那个身着工作制服的男人应声倒在地上,痛苦地在地上大声呻.吟。
周围人倒吸一口凉气。
时溪现在才看清身后的情况。
顾延州空手握住一把小刀,腥红的鲜血淋淋漓漓地从紧握的掌心里淌出,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绽开花瓣般的印记。
他的手死死地固定在远处,任由刀尖划破自己的皮肉也不肯松手。
他从始至终护着的。
只有她。
时溪慌忙地想拿出身上能止血的东西。
可在这时,顾延州再次动了起来,握紧拳头往地上的人重重地砸了两道,眼睛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力道又狠又凶,完全不顾自己还在流着血的伤口。
“这次又是他派你们来的?”
顾延州怒吼,揪紧地上男人的领口,发狠地朝他脸上来了一拳,皮肉撞在皮肉上的声音,发出阵阵闷响,听着让人惊心动魄。
因为情绪激动,他的脸颊极度内收,气场冷冽如冰,浑身上下的侵略感和压迫感成倍放大,压得周围的人都喘不过气。
底下的人闷哼,挣扎着要起来,被顾延州一把摁住脖子,再次压在地上,完全不给对方丝毫喘息的机会。
那人甚至还想拿出另一把小刀,结果都被打得根本提不起来。
时溪听不清顾延州在说什么,连忙跑过去,握住他受伤的那只手肘,“顾延州,别打了。”
男人已经彻底陷入暴戾的状态,拳拳到骨,手上的鲜血横流,跟底下的人混在一起,连空气中也混上了浓重的血腥味。
听到时溪在喊他住手,顾延州的动作才稍微缓慢下来,原本死掐着对方喉咙的手一松,将人丢开。
保安和医护人员终于来了,连忙拉开他们两个。
时溪跑到顾延州面前,低头托起他的手掌,视线朦胧。
用医用纱布缠上他手的时候,伤口的鲜血还在流,根本止不住,连纱布都因为湿透而滑落出来。
“疼死人了啊!”时溪想包扎,但是手也在跟着抖,根本包不住他的伤口。
顾延州从她手上接过干净的纱布,紧握成拳,随意绕几个圈捆扎包好,好像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没多久,鲜血逐渐浸透出来,再次将纱布染红。
男人用另一只也破了皮的手掌轻搂住她的腰,低声问:“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伤到哪里?”
“......”
明明他才是重伤的那个,现在却在第一时间关心被他保护得很好的她。
如果不是顾延州用身体抵挡过来,并且及时握住刀刃,或许现在被刺伤的人就是她了。
而且伤口一定是在腰上。
遍布所有要害的地方。
而他倾身护过来时,却是用整个宽厚的脊背挡住,将可能致命的风险全留给自己。
时溪摇摇头,见他身上的戾气四溢,胸膛起伏还在喘着粗气,她连忙伸手蹭掉他脸上的血迹,轻抚他额头上因为暴怒而凸起的青筋。
“我没事。”时溪轻哄,“我们去医院好不好?你的手伤得很严重,需要缝针。”
他再三确认,眉眼间的戾气散了些,“你真的没受伤?”
“没有。”她摇头,继续摇头,“我没事。一点伤都没有。”
顾延州像只发狂暴怒的狮子,在确定她毫发无损后,浑身凛然的气息收敛,朝她摊开正在不停冒血的掌心,眼睫垂下。
时溪轻轻握住他另一只破皮的手,嗓音都是颤抖的,“我们去医院、去医院,去医院就没事了。”
救护车和警车已经停在商贸酒店门口,警鸣声震破耳膜,有人源源不断地从酒店里跑出来,刚好撞上还在外等候的记者。
他们刚开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来见顾延州牵着时溪,一身是血的走出来,连忙对着他们疯狂拍照。
刘总及时出来呵止。
他们才肯放下相机,转头追着行刺者的警车去了。
时溪跟着顾延州上了救护车,车门关上,警鸣声大响,路上所有车辆转向让道。
到了医院,医生将早就湿透的绷带拆开。顾延州的掌心血肉模糊,中间一道深红色的伤口潺潺冒出鲜血,随着绷带的脱落,原本止住的地方又开始重新渗出血液。
时溪不忍心看,将坐在椅子上等缝合的男人抱住。他的脸挨在她的小腹,另一只手轻拍她的背,“没事。现在不疼了。”
“......”
他道:“真的一点都不疼。”
说完,顾延州轻“嘶”一声,瞪向正在帮他缝合的医生,好不容易才收敛的凶戾脾气再次发作。
时溪连忙捂住他的眼,不让他看别人,低声轻哄:“顾顾,没事,我们别看别人,看我。”
男人的脾气一阵阵的,因为剧痛,深而重的呼吸在她耳边起伏,连另一只手也紧握成拳,闷声问她:“你站着累不累,要不坐我旁边?”
“不累。”她轻抚他的背,“我抱着你。”
顾延州不想让她抱着,也是因为在打麻醉和缝合的时候全身都在发颤。
哪怕是麻醉起效了,可他的体质天生不敏感,似乎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针线扎入,痛感锥心。
他就是这样。
平时小打小闹的病痛反而会跑到她面前使劲儿地放大,不停地说自己疼,需要人亲,需要人哄。
反倒是真的太痛了,他只会一声不吭,悄悄地藏起所有,不让任何人发现他的脆弱。
时间变得缓慢,简直度秒如年,消毒水的味道浓郁刺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传来剪刀和针线扎入皮肉的细微声。
底下的人不停地颤抖,连嘴唇也被他咬得发白,失去了原本的血色,汗水珠沾着额头上暴起的青筋,一颗颗沿着紧绷的脸颊线条滑落。
半个小时过去,缝合结束。
顾延州搂抱着时溪,慢慢地吐出一口气,眼眸阖上,疲惫地靠在时溪的怀里。
医生交代他们后续的养护工作:“一周内伤口不要沾水,按时来这边换药,免得伤口感染了。饮食上稍微清淡点......”
医生还没说完。
顾延州突然往时溪怀里倒去,露出他腰间上大片湿透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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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很快就传了出去,所有媒体都在报道商会的袭击事件。
新算法才刚面世不到一天,创始人就遇到袭击,伤重不明,时顾科技的股价也在开盘后大跌。
最终的检查报告出来,顾延州身上有多处明显的伤口,手上和腰上两处最重。
幸好都没有伤及要害,但是失血过多加上体质对麻醉不敏感,在缝合腰部伤口时,他就陷入了晕厥,现在人还没醒。
时溪从单独病房里出来,慢吞吞地坐在医院走廊上。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她整颗心都是发颤的,坐下时,天花板像是在摇晃。
医院走廊传来脚步声,吴兴师兄跑在最前头,谭平、卢一悟和周倩倩几个人都来了。
“嫂子,顾延州怎么样了?”
“溪溪,你还好吗?”
“我们来了。”
见到他们,时溪空洞不安的心才慢慢放下,眼泪像掉线的珠子,一把搂着周倩倩大哭,“我、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刚才突然,突然就在我面前倒下了......”
谭平气得叉腰,破口大骂:“他妈的,怎么搞成这样。师兄,会不会就是他干的?”
吴兴师兄身上的西装都还没脱下,估计是中途从宣发会跑过来的,“我估计是。目标这么明确,应该没有其他人了。”
“妈的!他们死咬着顾延州不放,怎么同是有血缘关系的人,对自己的亲人就下手那么狠。”
“......”
时溪感觉脑袋胀痛,但还是捕捉到他们话中的信息点。她连忙从周倩倩的怀中抬起头,问道:“你们说的是谁?顾延州的亲人?”
谭平情绪失控,“算个屁的亲人!顶多是有血缘关系的敌人!”
“嫂子,是这样的。”卢一悟挨在墙边轻叹,“你离开后的第二年,顾延州的生父病重,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顾执就担心他会抢走自己的遗产,在背后多次搞小动作。”
“......”
“顾延州生父是北临最大的网络公司老板,这几年算法科技盛行,也让原来的推荐模式逐渐被淘汰。”
“于是,顾执还将家里生意的衰落归罪于顾延州,屡次在我们面前挑衅。这次雇凶伤人,估计是因为新算法的面世,所以他才下狠招。”
时溪冷着声音问:“顾执纠缠顾延州多久了?”
“半年了。”
“......”
大量信息一下子涌向时溪,也勾起了她脑海深处的记忆。
关于他家里人的事情。
高中时,不管顾延州考了多少次年级第一,获得了多少枚国际金牌,依然没有一个人来参加他的家长会,从来都是孤零零的一个。
家长联系电话上只写自己的手机,家人关系一栏永远是空的。
唯一提起的一次,也是他轻描淡写的——“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要我了。我像个流浪汉,从小没什么家的概念。”
所以不管他们曾经互怼得多凶,在一起后感情又有多好,时溪从来不会在顾延州面前主动提他的父母。
因为那是他的忌讳,和逆鳞。
所以在带他见爸妈之前,时溪在时父时母面前也再三强调,千万不能提及他的家庭。
可是,凭什么要这么对他?
顾延州从小一个人走来,无依无靠,长大后靠自己的本事创立公司,不争不抢。
凭什么要被人这么对待?
时溪低着头,撩起头发,用手托着额头,低声问:“为什么我回国这么久,没有一个人跟我说?”
卢一悟:“嫂子,顾大佬让我们瞒着你,是因为他怕你会担心。他还说,只想让你开心,所以这些烦恼的事情就不要告诉你了。”
谭平重重地将拳头砸向墙面,发出一声巨响,“时溪,嫂子,你还不懂吗?你现在是他唯一的爱人,也是他唯一的家人。”
“——所以他将你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周倩倩站起来,骂他:“谭平!你发什么脾气!溪溪也是才知道这件事!”
“我知道,对不起。”谭平捂了把脸冷静下来,眼睛却发红,“但是,要是嫂子当时在顾延州身边就好了。
“......或许他就没那么痛苦了。”
时溪用手托着额头,咬紧牙关,“你们、有空给我讲讲,我去英国的那几年,顾延州都是怎么过的。”
周倩倩连忙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我给你讲。”
......
半个小时后,医生从病房里出来,喊道:“顾延州的家属在吗?他醒了。”
听到顾延州醒了,时溪还没起身,其他人就一窝蜂的全跑进去,“我们是顾延州的兄弟。”
医生:“......家属呢?”
里面传来顾延州虚弱的声音:“噢,你们怎么来了?”
谭平大骂道:“叫你不要心慈手软,你非不听!现在好了,受伤了,住院了,顾延州你满意了?”
吴兴师兄推着谭平出去,“你先冷静点,顾大佬才刚恢复。”
卢一悟将脑袋挤进去,小声问:“顾大佬,你好点了吗?”
顾延州有了点力气,“你们嫂子呢?”
“她在外面。”
“叫她进来,你们先出去。”
谭平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想打他,“果然啊,顾延州,醒来就满世界找老婆!要女人不要兄弟!见色忘友!恋爱脑!”
顾延州:“............”
时溪起身走进去,站在门口,看着前面几个男人让出一条道。
顾延州面上憔悴,唇色惨白,身上穿的一件白色衬衫泛起了褶皱,看着身体更加虚弱。他眼神安静地看着她,无声地召她过去。
她快步走到病床边,鼻子有点粉,一双杏眼微红,轻声喊他:“顾顾,你好点没有?”
“......”
顾延州二话不说,单手伸到时溪的腰侧将她一把揽了过去,额头也贴上了她的小腹。
当着所有多年兄弟的面,男人放下了平日的强势和霸道,嗓音中全是脆弱。
“你去哪儿了?醒来就见不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