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以下犯上
喻行舟动了动手指,手腕仍被萧青冥抓着不放,掌心传来的温度烘暖了腕骨间一小片皮肤。
他脸上丝毫没有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尴尬,反而轻轻一笑:“陛下是刚睡醒吗?”
萧青冥不满地挑起眉梢:“是朕在问老师呢。”
喻行舟索性也不动了,就那么由着对方握着,眉眼尽是浅浅的笑意:“不过是一片海棠花瓣,臣欲为陛下拂开罢了,陛下想到哪里去了。”
萧青冥手一松,喻行舟便从他发丝间捻出一片粉色的花瓣,煞有介事地吟诵:“春将暮,日方赊。正是海棠春睡去,莫惊他。”
他眸光盈盈望着萧青冥,唇角似笑非笑:“昔有贵妃醉海棠,今有陛下眠经筵,可见海棠花颇有催眠的奇效。”
萧青冥被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逗笑了:“老师学富五车,贵为帝师,今天给朕上课,就是来吟这些艳词的吗?”
“还有……”他话一顿,斜眼一瞥喻行舟,懒懒往椅背里靠进去,“竟敢将朕比做贵妃,就算是老师,也实属放肆。”
最后两字尾音被含在嘴里,实在没有什么震慑力。
喻行舟垂眼一笑:“臣见陛下睡得正香,委实不忍叫醒。只不过……”
“臣却不知是否经筵过于枯燥,还是陛下实在不愿意面对臣这张脸,为何次次上课都会睡着?”
萧青冥心道,谁上历史和政治课不昏昏欲睡的。
他勉强坐直身体,漫不经心道:“朕不睡就是了。”
喻行舟缓步来到供老师授课的讲席后,将书本在席案上摊开,见萧青冥努力作出聚精会神的表情,便翻开经义。
“圣人云,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见乎蓍龟,动乎四体……”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喻行舟将书卷起,声音不疾不徐:“其义在,天与人相互感应,天能干预人事,人亦能感应上天……”
喻行舟一边讲课,一边时不时抬眼看向对面的皇帝。
萧青冥起初还能坚持听,手里甚至竖着一本翻开的书,一边听讲还一边看书,十分专注的模样。
没过多久,他的视线就开始频频往下滑,脑袋还敷衍地时不时点个头,表示他在认真听讲。
喻行舟口中不停,不动声色地问:“陛下以为如何?”
萧青冥唔一声,随口道:“老师所言甚是。”
忽然,他察觉不对,一抬头就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喻行舟一手捧书,一手负背,正要笑不笑地望着他。
萧青冥:“……”
他伸过手来,拎走了萧青冥手里竖起的书,露出桌面上一本摊开的话本子,封皮几个大字——《乞丐武状元传奇》。
喻行舟微笑道:“陛下,这些杂书不是陛下该看的。”
萧青冥眼前一花,话本就被对方没收,卷起塞进袖中口袋里,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他忍不住心中腹诽,分明是喻行舟也想看!
这厮果然变了,小时候他们两个上课时,都是在老师眼皮底下一起偷偷看的。
喻行舟看他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负在背后的手握着一把戒尺,那是昔年先帝封他为帝师时,特别赏赐的。
就是为了让他将来辅导和教育皇帝时,用来惩治萧青冥的调皮捣蛋。
现在这把御赐的戒尺故意伸到萧青冥面前,晃了一下。
“陛下,上课不专心,老师可是会处罚学生的。”
喻行舟一本正经道:“还请陛下把手伸出来。”
萧青冥眯了眯眼,打手心这种陋习到底是谁规定啊?
两人僵持了一会,见喻行舟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他只好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手心朝上,伸到他面前。
眼神却恶狠狠盯着对方,眉梢微微挑起,满是威胁的意味——敢打痛了他试试?
戒尺是用竹木制成,长七寸有余,尾端挂着一条流苏玉坠,玉坠上刻有一个“御”字,以示它的权威,历朝历代的帝师都有这么一把尺。
即便是皇帝,不敬师长,也只能乖乖挨罚。
喻行舟一手捏着戒尺,一手卷着书本,垂眼与之对望,两人一人站一人坐,一人满眼不虞,另一人微微带笑。
视线在空气里拉扯时,时间似乎变得极慢。
眼看着戒尺飞快地打下来,萧青冥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只感到一阵飞掠的凉风,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落到实处。
那戒尺堪堪在手掌上方停顿一瞬,末端打磨过的圆角,如同蜻蜓点水般撩过手心,便收拢回去。
他只觉掌心像被一片羽毛挠过,又轻又痒。
萧青冥忍不住去看喻行舟的脸,后者却早已侧过身,重新举起书卷,老神在在地读起来。
喻行舟半张脸都被书遮住,从他的视角,只能看见一段线条优美的下颔,和一弧温柔浅笑的唇角。
萧青冥心中泛起一丝难以言说的小小愉悦,拢了拢手心,算喻行舟识相。
他心痒痒地,禁不住想看看对方究竟是什么表情,在椅子上挪动一下,再挪动一下,肩膀微微往左丨倾斜,眼看着书卷后挡住的脸即将暴露在他视线里——
一把戒尺冷不丁贴上了他的脸颊。
“陛下。”喻行舟沉稳儒雅的声线从上方飘来,含着几分低沉沉的笑意。
戒尺稍微用力,一点点把萧青冥探出来的脑袋推回去,重新坐正。
萧青冥懒洋洋拖长了音调:“你慢些,朕没听清。”
喻行舟终于如他的意把书卷放下来,露出一张眉眼含笑的俊美脸容,静谧的眼神如同三月春风般柔情如水。
四目相对时,他再三抿了抿嘴,最后实在拿他没有办法似的,戒尺在对方脸颊上轻轻一刮,放柔了口吻:“好生听课。”
萧青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有那么一瞬间,竟仿佛找回了一丝幼时挚友的影子。
那时对他千般好,万般宠。
他心念一转,不由失笑,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还记着那些少不更事的事做什么。
自己早已不是当年任性妄为的小皇子,对方也早已不是他最亲密的朋友。
不一会,又听喻行舟的声音继续道:“……因而国家若是政通人和,便有祥瑞。倘若天子违背天意,倒施逆行,天就会降下灾祸,警示君上……”
萧青冥的思绪从杂七杂八的事收回,一听这句话,眉头不由微微拢起。
喻行舟像是时刻都注意着他的神情,停下讲课,问:“陛下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萧青冥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注视对方的眼睛,淡淡道:“天人感应之说,朕不以为然。”
“哦?”喻行舟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愿闻其详。”
萧青冥缓缓站起身,从书桌后绕出来,推开文华殿的窗户,轻缓的春风立刻拂面而来,轻轻扬起他披散的一缕长发,也送来的花与泥土的清新气息。
“日出日落,四时交替,春雨夏雷秋霜冬雪,这些天候变幻,都是天理。”
“地震山洪,干旱海啸,亦是天理。”
“天理,即自然万物变化所遵循的规律,天道并非无常,只是凡夫俗子难以用肉眼穷尽这些多如繁星的规律。”
“在人诞生以前,天理就存在,在人诞生以后,天理也依旧。”
萧青冥回过身,走回书桌前:“国家之兴衰,在于君王贤明,在于臣子务实,在于军队奋勇,在于百姓劳作,恰恰不在于天是否有祥瑞或灾祸。”
喻行舟沉思片刻,又问:“陛下所言也有些道理,可此乃圣人之言,千百年来儒学都是显学,君王相信,臣子相信,百姓也相信。”
“陛下莫非要推翻圣人之言?何况,陛下这番话说出去,恐怕大家只会认为陛下学识不精,没有精通圣人的要义。”
萧青冥摇摇头:“朕目前没有打算推翻圣人之言,不过,若要证明这些天理的客观存在,并不因君王如何施政而改变,其实有很多办法。”
他缓步走到喻行舟跟前,侃侃而笑:“在钦天监的历年记载中,实际上地震,山洪,干旱,还有蝗灾之类的大小灾害,其实年年都有。”
“不论历史出了名的治世盛世,还是战乱的年代,出现灾害的频率并没有很大变化。”
“那些所谓祥瑞更是可笑,无非是一些趋炎附势之徒,为了博取上面欢心,劳民伤财玩的把戏罢了。”
喻行舟叹口气:“臣明白陛下想说什么,可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千百年来被广泛认同的思想,和行事准则,陛下哪怕只是想稍加改变,何其之难?”
“陛下可知,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
萧青冥凝目,以一种强势的目光注视他的眼睛:“朕欲中兴这个满目疮痍的国家。”
“可是,太多腐朽的臣子不断地扯着朕的裤脚,用天命做借口,用祖宗礼法做绳索,用圣人之言做武器,生怕朕往前走了一步。”
“君子有三畏,朕,也有三不。”
“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喻行舟面现惊讶之色:“陛下……”
萧青冥凑近他,忽而一笑:“老师可敢与朕打个赌?”
喻行舟挑眉:“什么赌?”
萧青冥眨眨眼:“朕会当着众卿家和百姓的面,证明朕今日的话是对的。如果朕成功了,就不上朕不爱听的课,也不必再做功课,如何?”
喻行舟莞尔一笑,说来说去,就是忽悠他不上课。
“好吧,臣答应陛下就是。”
他在原地沉默片刻,仔细思索着近日来皇帝的各种政策和做法,再三犹豫,终于忍不住开口:“陛下似乎有意在推翻很多东西。”
“最开始只是扫除禁军中的一些蛀虫,后来又费尽心思,着力提升武人的待遇和地位。”
“日前,又是叫臣主持田亩清丈,又是废除了皇庄的庄户制度。”
“臣听闻,陛下竟然让那些庄户自己推举代表,代替内务府的太监管理皇庄。”
喻行舟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臣不得不多问一句,陛下此举只是局限于皇庄之内,还是将来,在清查完成京州的田地后,也要让那些农村里的农民做类似的安排?”
“千百年来,皇权不下乡,乡间都是由当地大户和宗族代为管理土地,和土地上一切的人和事。”
“您要处置那些死不足惜的太监,不会有大臣们说什么,因为太监只不过是皇室的家奴,陛下要杀要剐,都无所谓。”
“陛下若只是心血来潮也就罢了,听今日这番话,似乎还有别的打算?”
“请恕臣不得不提醒陛下,天家统治的根基,正在与这些乡间的大户,地主士绅,以及各地庞大的世家。”
“陛下可以限制他们,但绝不能像排除掉这些太监们一样,将他们从管理阶层扫出去。”
“不依靠士绅大族,偌大的国家,数千万百姓,谁来替陛下管理?”
喻行舟说到这里,语气已有几分警告:“陛下要改革也好,变法也罢,只是,务必三思,千万不要造自己的反!”
萧青冥一言不发听完这番话,忽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喻行舟有些莫名其妙:“陛下?”
他很快收敛笑意,意味深长地望着喻行舟:“老师所言,朕很明白。”
“你会如此说,是因为你从来没有见识过另外一股力量有多么强大。”
“老师放心,朕非常明白,朕的统治根基源于什么,朕不会造自己的反。”
不等喻行舟舒一口气,萧青冥微微一笑,抬起右手,五指用力握拢:
“不管反对的声浪如何强大,不管将来朕要面对何种敌人,朕的意志,必将贯彻到底,永远不变。”
他目光悠远,一股发自内心的渴望冲口而出,那是他自幼时就立下的愿景。
“朕不仅要中兴这个衰落的国家,朕还要建立一个人人能吃饱穿暖,有尊严的生活,有活跃的思想,可以选择做自己喜欢的事,比现在更加富裕,自由和强盛的国家。”
萧青冥轻声道:“朕知道,这很难,朕已经准备好,会用一生的时间去践行。”
“不知老师你……”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喻行舟正以一种震惊的,愕然的,有点懊恼又激动的眼神死死盯着他。
萧青冥愣了一下,略微蹙眉:“你怎么——”
话音未尽,喻行舟突然扑了过来,像是完全抛弃了长久以来伪装的端庄如玉,什么斯文尔雅沉稳持重,统统被抛诸脑后。
他用力将萧青冥抵在御书房的书桌上,死死扼住他的肩头,另一只手缓缓的,靠近对方的脸,指尖甚至带着一丝细微的颤抖。
他神态惶急,目光尖锐,黑沉的眼底,是某种被他竭力压抑的,叫人看不懂的情绪。
“你还记得……你竟然还记得……我以为你……”
萧青冥错愕地睁大双眼,对方手劲力道之大,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过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喻行舟的手已经重重地捏住了他的脸颊,用劲拧了一把!
萧青冥:“?!!!”
他吃痛地捂住脸颊,腮边被捏红的一小片皮肤,绯色一路蔓延到耳根。
萧青冥喷薄而出的怒火,被嗓子压住:“喻、行、舟!你以下犯上!”
“别以为你有帝师的身份朕就不能拿你怎么样!”
他一把拽住喻行舟的衣领,用手肘的力道将他顶开,一路压迫着他猛地朝前推,直到将人撞到文华殿的朱红金龙立柱上,撞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喻行舟后背抵上一片冰凉,他仿佛这才勉强找回理智,只是胸膛依然剧烈起伏着,黑沉沉的眼眸瞬也不瞬地盯着对方近在咫尺的双眼。
那里尽是萧青冥看不懂的东西,浓郁得如同化不开的雾。
灼热的呼吸扑上彼此面颊,萧青冥怒色不减,若换做是旁人,接触到皇帝盛怒而威严的视线,早就吓得跪在地上连连请罪了。
偏就喻行舟脸皮厚如城墙。
他非但没有惧怕,反而因萧青冥脸颊上一抹自己弄上去的红印,盯了好一阵。
萧青冥眉头一下子竖起来,恶狠狠地也抓了一把他的脸,犹嫌不够,在他柔软的腰眼上也用力拧了一把,甚至顺时针转了半圈。
立刻听见喻行舟吃痛地发出一声气音。
喻行舟闭了闭眼,似有些尴尬于前所未有的失态,他握住萧青冥的手,勉强从皇帝的钳制下挣开,望着对方不悦到极点的眼,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请罪也罢,讨饶也好,或者发挥三寸不烂之舌,巧言令色哄一哄。
他嘴唇动了动,心神却始终无法平复,他有满腔的话想说,满脑子的疑惑想问。
可最终,那些话都在对方生气又疏离的眼神下,哽在喉咙间,他垂下眼睫,竟然一个字也吐不出,低声告了罪,不等皇帝发话,就匆匆离开了文华殿。
萧青冥愕然望着对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半晌无言。
“……吃错药了?”
他怎么不记得喻行舟有莫名其妙发疯的毛病?
那样跑出去,好像是自己一堂堂皇帝,对臣子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臣子不堪受辱逃走了一样……
被一个人孤零零留在原地的青年皇帝,呆了一阵,转头看看满地狼藉——方才在推搡间,桌上一大堆奏折书本,还有一些小物件,哗啦啦全扫了一地。
萧青冥压低眉骨,一肚子不爽,懒得去捡那些玩意。
倏然,他的目光在划过一方小巧的紫檀木盒时,停顿了一瞬。
萧青冥缓缓蹲下去,将木盒拾起来,上面原本有一只小锁,许是落地的时候摔坏了,盒子打开,里面装着的玩意撒出来。
他记得,这是他穿越前,很宝贝的储物盒,里面放着不少平日素爱把玩的物件。
它一直被积压在书桌一角,上面垫满了各种烂七八糟的折子和书法练笔画稿,昏君几乎不来这座宫殿,太监们只是定期打扫,也无人敢动皇帝的东西。
竟然得以完整保存了好多年。
萧青冥随意翻看着里面的东西,有一些漂亮名贵的摆件玩意,一些久远泛黄的书信,还有一些他亲笔绘的字画。
他将最上面的一副字展开,素白的宣纸,熟悉的笔迹,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写了一首诗。
“冰壶潋滟接天浮,月色云光寸寸秋。青冥映波飞镜湖,一江星汉拥行舟。”
萧青冥逐字逐句低声念出来,恍惚间想起,那是他十三岁时,特意为喻行舟写的诗。
那时他贪玩,带着喻行舟去山中打猎,结果因为路盲,两人与侍卫走丢了,在山野间丢了七天七夜。
好不容易回宫,他被先皇禁足在宫中,整整一个月都不许出去,也没有外面的音讯。
他在宫中百无聊赖,想着喻行舟总是笑他不会作诗,绞尽脑汁为他写了一首,得意极了,禁足之期一过,就立刻带着他的宝贝跑到丞相府去找他献宝。
结果喻行舟称自己要准备科举,并不见他,诗也退还回来,还附带一张小纸条,告诫他把心思都放在读书上,不要玩物丧志云云。
当即给萧青冥气了个倒仰。
从那以后,喻行舟忽然就在他的世界消失了一样,既没有告别,也没有只言片语,甚至连书信也不曾着人递来一封。
萧青冥起初呕着气等着对方道歉,可是等了足足一年,也没有等到。
一年后,十四岁的萧青冥被册封太子,听闻喻行舟高中了状元,十分高兴。
时隔一年,当时那点气闷他早就不在意了,彼时萧青冥只一心想着翰林院赐宴,自己又能见到对方。
赐宴那日,小太子萧青冥大大方方带着人前往翰林苑,心想着自己身为太子,自有容人的气量,只要喻行舟同他说几句好听话,自己也就免为其难原谅对方一年的不理不睬。
谁知,他在翰林苑筵席上等了半天,压根就没看见喻行舟的人,后来才有人告诉他,喻行舟早就离席了,分明就是对他避而不见。
往后又好几年过去,老丞相喻正儒为国捐躯,先皇赐恩于他唯一的儿子喻行舟,一封圣旨册为帝师,直至萧青冥在那个浑噩的守灵之夜穿越,再也没能见到他。
往事时过境迁的今天,萧青冥细细抚摸着这卷泛黄的宣纸,本来以为已经忘却的回忆不断翻涌而上,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他身为皇长子,后来又是太子,除了喻行舟,他没有第二个朋友,除了父母,也没有对任何人付出过如此鲜明的情感。
年少最亲密的挚友,最真挚的情谊,就这样被喻行舟抛弃掉了。
明明是他放弃了他们共同的理想,汲汲营营,一步一步,爬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之位。
明明自己才是被辜负的那个不是吗?
到头来,何必又做出一副在意的模样,好像他喻行舟才是一直守着曾经不放的那个人……
萧青冥心中郁郁,一把将诗卷塞进木盒最底层,重新上了锁,扔到一边去了。
想起脸颊被捏出的红印,他牙根一阵痒痒,唤来书盛,沉着脸严厉道:“去告诉喻行舟,他御前失仪,从今日起取消经筵!”
“三日、不,七日都不许来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