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离婚
许云秋张开自己的十指,把手指递到男人面前,他低着头不敢看对方,活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怕被家长教训。
“我贴过创口贴了,没事的。”许云秋解释着说,“伤口不是很深,血也很快就止住了,你别生我的气。”
几个创口贴贴得歪七扭八,甚至有血渍从止血贴里渗出痕迹来。
沈鹤洲听着他说这些,又瞧见他手上的伤口,哪里是生气,只是心疼得要命,当即也摆不出什么好脸色来,“以后别再做这种事。”
许云秋没答应,他还想着以后再找机会好好练习呢。
以前没动手做过饭,从来不觉得做饭是一件难事,但现在他知道了。
就算不是为了讨沈鹤洲开心,但这基本的生存方式自己还是要学一学的。
不然以后,要是有个万一,沈鹤洲破产了,自己总不能还天天点外卖吧。
沈鹤洲没听到他的回答,打开药箱后才抬眸瞧他,见许云秋半低着头在想些什么,才发觉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以为许云秋被自己吓到了,他又松点了语气,“家里有厨师,有阿姨,有佣人,怎么也轮不到你做这些。”
许云秋抬眸,面前的男人目光坚定,语气平淡,像是在叙述着一件永远不会改变的事。
许云秋隐约记得五岁那年被许家收养的时候,离开福利院之前,院长也偷偷和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她说到了许家以后就不会再受苦了,也不会再有了上顿或许就没下顿的,以后过得是比现在好上百倍千倍的生活,院长叫他一定听话,不然就会被送回来,那样的好日子也不会再有了。
后来到了许家,爷爷奶奶也有说过类似的话,只叫自己学习,其余的事情不用管。
可什么舞蹈书法钢琴小提琴,许云秋永远学不到精髓,他不聪明,学的东西永远都是半斤八两,好在他读书还不错,许家二老也不强求。
后来爷爷奶奶走了,他在许家过得并不好,以前还会对他笑脸相迎当做家人的叔叔伯伯们,转眼就把他当做佣人使,唯一的区别就是,佣人每个月都有工资,他没有。
再后来,沈鹤洲出现了,听说沈鹤洲指名道姓要和他结婚,许家人便迫不及待地把他往沈鹤洲这儿送。
他才二十刚刚出头的年纪,已经辗转了好几个家,每次他都觉得自己能安稳地在这个家里度过一辈子的时候,总有意外会发生。
虽然他现在到底还是衣食无忧,只用享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许云秋想了想,这种日子真的会持续下去吗,还是也许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就结束了。
沈鹤洲也会喜欢自己一辈子吗?
他会不会也有一天把自己送到别人家去呢?
光只是这么想想,许云秋的心就在抽痛。
他摇头,断了自己会丰衣足食一辈子的念头,“可我不能一辈子都被别人照顾的。”
“怎么不能,手,”沈鹤洲小心地撕开他指尖上的止血贴,眉头微拧,“我还能少你一口肉吃?”
男人带上手套,拿出碘伏和药棉来,许云秋有些怕疼,下意识要抽回手又被他紧紧握住。
沈鹤洲动作轻柔,握着他手腕的力道也是轻轻的,说完便认真地垂眸帮他处理伤口。
老管家叫人处理完厨房,经过客厅,见两人和谐相处,也就放下了心。
方才沈鹤洲的样子,老管家还以为两人又要免不了一场争吵。
毕竟这次许云秋是好心,如果沈鹤洲真的为了这个和他吵起来,可真的太伤许云秋的心了。
这会儿,客厅里的两人都沉默着,许云秋并没有在沈鹤洲说完之后很快接上他的话,而是等了一会儿,才忐忑问他,“你以后……会和我离婚吗?”
“……”
许云秋问完之后没有马上去瞧他,只感觉沈鹤洲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但男人没有马上回答。
他在想什么呢?为什么不说话?
沉默带来的心焦,让许云秋第一次因为等不到答案而感到不安,这种感受直接让他忽视了指尖上的伤口带来的疼痛,等他想再问一次的时候,沈鹤洲已经帮他贴好最后一个止血贴。
“想离婚?”男人收好医药箱,从他身侧站起来,一连串的动作下来,没有一个眼神落在许云秋身上,“收好你的这点心思。”
“是什么意思?”许云秋回过味儿来,牵住了他的手,眼里和语气满是期待,“是不会和我离婚的意思,对吧?”
“……”
沈鹤洲瞧着他的目光,缓缓吐出几个字,“想都别想。”
沈鹤洲本以为他是在借机和自己提出离婚这个想法,可许云秋的表情却和他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许云秋看起来很高兴,在自己说完之后,他的表情就像是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了。
“那,你以后就算不喜欢我了,”许云秋紧紧拉住他的手,看向他,“也不要把我送给别人,好不好?”
如果他不能和沈鹤洲好一辈子,那以后,他就会离开橘城,自己一个人去小镇生活。
他再也不想离开喜欢的人,再辗转到下一个“家”了。
沈鹤洲听见这句话,顿时沉了声,“胡说八道。”
许云秋反驳他,“我才没有胡说呢。”
“你……”
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又怎么可能把你送给别人。
这句话沈鹤洲在喉咙里滚了千百遍,可一对视上许云秋那双澄澈分明的眼睛,他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许云秋才不会稀罕,他的喜欢。
*
厨房事件过后,许云秋每天都在被沈鹤洲叮嘱着不能碰水。
即使许云秋不主动去找沈鹤洲,两人每天也能见上面了。
许云秋很开心,果然下厨很有用。
两人的感情似乎在逐步地和好,一切都和许云秋想的一样,在一点一点慢慢变好。
那之后的日子,许云秋每天晚上都会跑到书房,和沈鹤洲待在一块儿。
有时候坐在书房发呆,有时候坐在沈鹤洲对面写作业,经过沈鹤洲的同意,他偶尔还会从那个占满一大面墙的书架上挑本书看。
或者困了,直接半躺在沙发上睡过去,毫无戒备。
两人就好像是真的刚结婚不久,还在热恋期的新婚夫夫。
那个冷冷清清的书房,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多了一张办公椅,一床毯子,一个水杯,还有笔筒里那几支和昂贵钢笔靠在一起的,格格不入的黑色中性笔。
谁也没有再提起其他事。
沈鹤洲是不愿打破这种生活,而许云秋懵懵懂懂的,是在享受,享受他和沈鹤洲不会争吵的幸福生活。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一个星期后的某一天,许云秋放学回家的路上,遇到半道闯出来拦住他的许云霖,而草草结束。
“为什么又来找我?”许云秋皱着眉,不耐烦和讨厌全写在了脸上,“我上次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不想和你单独联系……你干什么?放开!”
“许云秋,你在和我装什么傻?”许云霖将人拖到车上,关上车门跟着上了车,这会儿装也不想装了,举起拳头一拳挥在了他的耳旁,“我为什么来找你,你自己心里清楚。”
许云秋被他这威胁似的暴戾动作吓了一跳,想起上次他抓着自己的力道,吓得把手藏在了身后,“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问你,U盘呢?”
许云霖脖颈上的青筋暴起,和从前那个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温柔笑着的好哥哥判若两人。
即使害怕,许云秋依旧攥紧了拳头,对此事避而不谈。
“妈的,一个多星期了,你但凡昨天就把U盘偷出来……”
许云霖想到还要让许云秋去求沈鹤洲,忍了又忍,才控制住自己想狠狠揍他一顿的心,“公司的内部系统全都被控制了,肯定是沈鹤洲反将了我一军,这样下去不行,沈鹤洲心眼多,就算报警去查源头,最后也只会查到我身上,后果我们承担不起。”
他缓了声,“秋秋……沈鹤洲心狠手辣,这人咬死了不会放过我们的……”
许云秋小声打断他的话,“不是我们,和我没有关系。”
许云霖瞧着许云秋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又说这样的话,心顿时凉了半截,他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许云秋从那天咖啡厅见面起,就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害得他也……
“是,无论怎么样,”许云霖当下想不了那么多,话锋一转,“我倒是没事不管怎样我都活该,只是下样下去,公司运作不了,光只是一天就要损失多少钱,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爷爷奶奶辛辛苦苦才让公司发展到现在,秋秋,你去求求沈鹤洲……嗯?”
“……”
许云秋不想帮他,只是许云霖有句话说的没错。
爷爷奶奶辛苦了一辈子,才创造了许家现在的辉煌,如果真的败在这里,他们在天上也不会瞑目的。
许云秋很纠结,他好不容易才和沈鹤洲和好,一方面不想在男人面前提到许云霖,但另一方面,他也不想许家产业被彻底毁了。
当天晚上,许云秋没有去书房陪沈鹤洲,而沈鹤洲似乎也知道了些什么,并没有过来找他。
两人虽然没见面也没有冲突,但整个别墅就是陷入了一股死寂。
一直到第二天,许云秋在学校里偶遇到了正在打电话许白,那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上来就对他冷嘲热讽,而是瞥了他一眼,对电话里的人道,“公司的事我听说了,你冲我发火有什么用?花钱都解决不了我有什么办法?”
许云秋走过他身边,没有停留,才知道事情好像真的有点严重。
他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和沈鹤洲有关系,去求沈鹤洲是不是真的有用。
但是沈鹤洲好像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