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本的任务
“晚安,小空夜。”
安室透站在房间门口,轻轻关掉室内灯。
客房平时是空置状态,有时候,安室透这个身份的普通人朋友会来这里住,以防泄露其他身份,客房里没有设置任何机关和暗格,涉及黑暗组织和零组的重要资料也不会放在这里,所以他不需要花太多时间就收拾好了,给小鸟游空夜使用。
儿童房。
他在心里又念了一遍这个词语。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的安全屋里竟然会出现这种房间。生活真是奇妙。
“晚安,安室哥哥。”
小鸟游空夜也觉得生活很奇妙。
他躺在柔软的床铺上,仰视天花板的星星贴纸,回味这一天的经历。今天过得比以往七年加起来更精彩,也更幸福。
他得到了一个可以称为“庇护所”的地方,没有伤害,没有威胁,只有一个不知底细、藏着不少秘密,但是对他还不错的人。
不管安室透有没有包藏祸心,至少他愿意表现出亲切友好的态度。他会给他围巾、给他食物,愿意在那个叫平泽健的家伙面前保护他。这就够了。
咔哒。
外面的大门被关上了。
小鸟游空夜:“?”
他从床上坐起身,用透视能力扫遍整个屋子。
安室透不在屋里,沙发上的公文包和笔记本电脑也不见了。没过多久,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朝着北方渐渐减弱,但是在他耳中依然清晰。
他看了眼客厅的时钟,十点整。这个时候安室透出门干什么?
好奇心瞬间飙升。小鸟游空夜掀开被子,在睡衣外边披上一件外套,开窗飞了出去,远远地跟在安室透的车后面。临走时还不忘关上窗户。
白色的马自达沿着公路疾驰,路上的车越来越少,没有遇到设岗检查的交警。最后,车子停在了北边的码头,岸边停着一艘小型货轮,周围却没有船员,似乎是被清场了。
空旷的水泥地上零零星星站着几个黑衣人,听见引擎声后,他们齐刷刷看向这边。
“等很久了?”
波本的表情不像白天那样温和,他冷着脸,摇下半截车窗,盯着为首的黑衣男子。这人正是之前遇见的平泽健,很奇怪的是,辅田良太并不在他身边。
“抱歉啊,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他语气敷衍地解释了一句,因为谁也不会在乎这样的客套话,重要的只有一个,“我们要的东西呢?”
“别急嘛,波本。”
平泽健冷笑一声。
“我今天心情不怎么好,原因你也知道。要是不能让我消气的话……”他把玩着手里的U盘,“这个功劳可就归其他人喽。”
波本不作辩解,只淡淡地说:“你想要什么。”
“那个孩子。”平泽健说,“他观察力不错,脑子转得也快,是个人才。”
“不行。”
波本握方向盘的力道重了几分。
“那是我打算培养的助手。你换一个条件。”
“别那么小气嘛,大家将来都是同事,等平泽组并入组织,没准有些人还要进你的组里。一个小孩罢了,太过重视的话,会让人觉得你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呢。”
他意有所指。
“既然如此,”波本也不退让,“就别招惹你将来的上司。”
他冷笑:“你不会觉得,自己的实力有资格进朗姆、琴酒、贝尔摩德这些人的队伍,或者能拿到级别比我更高的酒名代号吧。”
“你!”
波本就像一个步步紧逼的猎人,他立即察觉到了平泽健的动摇,进一步威胁道:“组织在东京这边的情报组,最高负责人是我。你真的要和我对抗吗?”
平泽健愤怒地瞪着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却不敢轻易反驳。
就像他不敢违抗琴酒那样,他同样也不敢得罪波本——这些该死的组织高级干部,打来打去也不见有人腾出位置来,反而是他这种跑腿的小人物夹在中间,成了炮灰。
最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算了,管他屁事,琴酒和波本的恩怨让这些人自己烦去吧。他这也算成功交差了。
他把U盘递到车窗边上。
“行吧,东西给你。希望这位……未来的上司,”他重读了几个字眼,“能多多关照我。毕竟我是个识时务的人。”
波本接过东西,在副驾驶位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交到平泽健手上。
“也别说我无情,这些资料的价值,足够抵你那几个卧底了。”
他意味深长地笑道,十足的恶人做派。
“如果你之后愿意进我组里,这种好事会更多。我向来关照自己人。”
说罢,他重新摇上车窗。
车子的引擎发动,油门踩到最大,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码头。
码头的风呼呼作响。
几百米的高空中,一个小不点注视着白色马自达RX7离开,满脸沉思。
好家伙,他到底住进了什么人的家里。
原来不是“接了危险人物委托的倒霉私家侦探”,而是“让危险人物俯首的神秘人B”——为什么用B这个字母呢,因为波本首字母是B。
话说回来,波本是他的代号吗?
他知道这是一种威士忌酒的名字。刚才听这几人的对话,他得出一个结论,波本是某个组织的高层,而平泽健和他的手下即将被兼并到组织内。
对话中还提到另外几种酒的名字,听起来和波本地位相当。
难道这个组织的高级成员都用酒名当代号吗?
小鸟游空夜把这些疑惑压在心里。
马自达离他越来越远了,他在空中跟上,继续观察波本,也就是安室透的动向。
没飞多久,他听见码头的方向响起一阵喧哗,其中夹杂着警笛特有的声音。
“……”
他往回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盯着波本的表情。居然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他确定以波本现在的距离是可以听见警笛声的。
所以说,警方的埋伏是波本提前安排好的,只等拿到平泽健的资料就把人抓走。
小鸟游空夜大为震撼。
波本和平泽健的对话让他先入为主地认为,安室透是坏人。
在大前提往反方向猛冲的基础上,他得出了一个过程全对、结果全错的思路:黑白通吃,能指使警方抓捕他要除掉的人,同时也能让坏人听他指挥、为他所用。此外,他擅长使用谎言欺骗和诱导他人,达成自己的目的……
懂了。
安室透,莫非您就是21世纪的莫里亚蒂?
遥远的风中传来几句对话。
“该死,琴酒说得没错,波本真的和条子有勾结!”平泽健一边在警方的追捕中逃窜,一边咬牙切齿地骂他,“幸好我们早有准备,真货提前给了琴酒。”
“至于波本……带着他的假名单下地狱去吧!”
琴酒。
又是这个名字。
这个人和安室透有仇?
鉴于他现在住在安室透家,衣食住行花的都是安室透的钱,如果琴酒要对付他的“监护人”,彻底毁掉他的新生活……那就是他的敌人了。
小鸟游空夜悬停在半空中,启用超级听觉,在更广阔的范围搜索“琴酒”这个名字,很快就从各处对酒水的称呼中寻到一个对人的称呼。他没有立刻飞过去,和报复琴酒相比,安室透的生命安全更加优先。
马自达暂时停在树林的某处。
车内,降谷零打开笔记本电脑,查阅到手的资料。长长的列表写着数不尽的人名,其中不乏他见过的名字,有些是熬了多年资历的老人,有些是崭露头角的新人。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某一行。
诸伏高明。
也就是他的挚友诸伏景光的哥哥。
一个绝不可能是黑方卧底的人。
“这资料不是真的啊。”他轻轻捶了一下方向盘,“该死,被摆了一道。”
平泽健没那个胆量来陷害他。既然名单是伪造的,也就是说,这可能是一次测试,组织对波本忠诚度的测试。
没错,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降谷零关掉电脑、收起U盘,脑中飞快地思考接下来的事情,很快就有了计划。
他急速地转动方向盘,伪造出被狙/击后慌忙躲闪的车轮痕迹,然后在后车座的大背包中取出一把狙/击枪,下车,对着自己的车轮及周边打了几枪。
在多次检查确保没有遗漏之后,他又在自己身上留下相对应的伤势。最后,他带着被子弹击中的手臂回到车里,边打绷带边给琴酒打电话:“琴酒,消息泄露,我们被袭击了。”
“东西到手了吗?”
琴酒对他的事情毫不在意,或者说,泄密反倒增加了波本的可疑。
“嘶……”降谷零刻意发出痛苦的吸气声,确保对方知道自己受伤,“东西拿到了,等我到安全的地方就发到你的邮箱。”
简单对话几句,电话很快就挂断了。
降谷零脸上过于夸张的表情立即消失,为求语气真实,他在对话时一向表现出最恰当的肢体动作。他拿出另一部手机,联络下属风见裕也。
“降谷先生!”
风见激动地喊道,不等他继续说些什么,降谷零就打断了他:“风见,行动有变,请装作从别处得到线报、企图把我和平泽组一网打尽的样子。”
……
与此同时,小氪星人在天上默默看着事情的发展。
看来安室透,不,这位Furuya先生处理得游刃有余啊,不需要他帮忙了。
那么,去教训一下那个“琴酒”吧。
希望他和平泽健一样识时务,如果住的地方被间接弄没了,他会很困扰的。
飞到一半,安室透接到的某个通讯,让小鸟游空夜停了下来。
“怎么了?”
发现是监视安全屋周边的零组成员,安室透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
电话那头的人语气焦急:“安室先生,您的公寓里检测不到生命体征了!”
“生命体征?”安室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家里多了一个孩子,“怎么回事!那孩子在不在房间里,还是说他误触了什么电器开关?这段时间有没有可疑的人物靠近?”
糟了。
他在几公里以外的天上飞着呢。
小鸟游空夜的脸上空白了一瞬,随后变得慌乱。他裹紧了身上的外套,急匆匆往家的方向飞。
可恶,失策了!这个人居然派人盯着他自己的家!
……
安室透的公寓。
或者说波本的安全屋。
客房的门被轻轻打开,看见床上躺着小小的一团,安室透松了口气。没事就好,听到下属汇报生命体征消失,把他吓了一跳。
柔软的棉被盖在男孩身上,随着他的呼吸起起伏伏。呼吸频率有些快了,安室透站在门口听了一阵,突然开口说道:“空夜,你没睡着吧?”
拱起的那一团东西突然僵住。
在被窝里扭动了几秒钟,他掀开被子:“哈哈哈……安室哥哥,被你发现了。”
“怎么了,睡不着吗?”
安室透不动声色地打量他,没有受伤,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异样,看来只是普通的失眠。他想起来,有些人是会认床的,这源于对陌生环境的恐惧感。
对曾经遭受过不幸的空夜来说,恐惧是很正常的现象。他该早点发现这一点的。
小鸟游空夜把藏在被窝里的外套塞进更里面,一脸郁闷地说:“是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没想到小空夜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安室透往前走了两步:“需要我讲睡前故事吗?”
“不!”他坚决反对这种幼稚行为,“我是大孩子了。”
安室透憋着笑,说:“那我给你煮一杯热牛奶吧。”
小鸟游空夜想了想,没有拒绝:“嗯,谢谢。”
趁着安室透去厨房的时候,他立刻把外套放回衣柜,把翻乱的东西全部收拾整齐。期间保持安静,现在快十二点了,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放大,会惊动安室透。
他不希望安室透发现自己晚上出去过,正如安室透也不希望他知道自己出去过。
两个人都藏着很多秘密的生活。
真有意思。
小鸟游空夜捧着安室透热好的牛奶,心里琢磨了一下,笑得很开心。
“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安室透问。
“嗯。”
他抬头看向这个男人,金发在夜晚的室内灯下折射出神秘又细微的光芒,就像这个人偶尔展露出的异样感,那是背离于“安室透”这个身份的危险气息,吸引着每一只试图扑向火光的飞蛾。
“新的生活,比我想象中最好的样子,还要好一万倍。”
男孩对他扬起灿烂的笑容。
“不过,这次是真的要说晚安啦。已经十二点了。”
随着房门合上的声音,他在心里再次说了一句。
晚安。
这位还不知道名字的Furuya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