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去世
日子就在平淡的每天上学中度过,跟忠顺亲王也随着接触越来越多,两人越来越熟悉,并不像史桁想象的那样难以招架,忠顺亲王虽然有些混不吝,但大大咧咧没有架子,也不像和顺亲王那样阴险毒辣,两人倒有些性情相投,跟他接触也比史桁想象中轻松许多。
当然为了不再引起和顺亲王的报复,两人来往一直是悄悄的,史鼐虽然知道史桁被商院士收为徒弟,却并不知道是忠顺亲王帮他引荐的,反而香姨娘有些羡慕,私下撺掇着史鼐把史樾也送过去,结果反而被商院士从头到脚讽刺了一顿,闹了个没脸。
除了偶尔的小插曲,似乎像回到了史桁上辈子每天上学的日子,一切都那么风平浪静,当然这只是表面。
不知不觉他已经来到松鹤书院一个多月,盛夏也渐渐过去进入初秋,早上史桁正一边跟侯荣宝讨论着哪天去打猎,一抬头就看到商院士一脸悲伤急切的从山上跑下来。
两人急忙叫住他:“老师,出什么事了?”
商院士这才看到他们,急急顿住脚步:“我有事得出门一趟,来回可能需要两个月,你们最近就由温伯带着,放心,他当年也是进士出身,能教的了你们。”
史桁见他脸色都是白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关心的问道:“老师,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商院士又红了眼圈,摇了摇头:“等回来再说,我现在要赶紧走。”
说罢脚步匆匆上了山下套好的马车,连后面来的孙暻元和司皓祤、葛承朔给他打招呼都没听到,他们奇怪的走过来:“商老头儿怎么了?从来没见他这么慌乱过。”
侯荣宝和史桁也摇头:“不知道。”
温伯学问并不差,几人跟着也学的很顺利,等到中午休息他们才忍不住围着温伯问:“老师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着急忙慌的?”
温伯叹了口气:“他当年一个爱徒出事了。”
“什么事?”
温伯突然看向史桁:“你家里跟贾府是不是有亲戚关系?”
史桁点头,温伯又问:“贾府住着位表姑娘姓林,你知道吗?”
史桁隐隐心有所感,继续点头,果然温伯说道:“她的父亲是江南巡盐御史,是先生当年一手教出来的,十分爱惜其人品,可惜他命不好,一生无子、中年丧妻、如今又英年早逝。”
史桁脑袋轰隆一下,不由自主往后倒退了两步:林黛玉的父亲死了!
想起那个娇俏的姑娘,从今往后这世上就只剩下她孑然一身,史桁心里莫名感觉有些难过。
温伯去给他们准备饭菜了,孙暻元小声说着:“这个人我知道,叫林如海,跟我家里也有点交情,听说小时候是被寡母带大的,因为家里没有男人支撑所以耽搁了好多年,等他长大后才开始读书,但听说特别聪明,所以就被商老头儿给看中了,主动收做弟子,然后就考中了探花,当年可是惊艳了不少人呢,死了真是太可惜了。”
侯荣宝接话:“我也听我们家里说过,说他长的特别好,玉树临风的,贾府的姑奶奶出门时无意间往马车外面看了一眼,正好就看到他一身官袍打马游街,当时林探花也刚好回眸一瞥,于是二人一见钟情,贾府的姑奶奶为他拒绝了京城世家求亲,由其祖父做主许配给林家。”
葛承朔在一旁叹道:“真美好的感情,可惜就是不长久。”
司皓祤却道:“能有这么一段就不错了,多少人活一辈子连情之一字都没感受呢。”
远处跑来一个小厮,走到史桁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史桁不好意思的对其他人说道:“我有点事,就不陪你们一起吃饭了。”
侯荣宝大叫:“不够意思,你肯定是偷溜出去找好吃的,让我们吃这么难吃的饭!”
温伯走出来,笑呵呵问道:“你说谁做的饭难吃?”
侯荣宝吐了吐舌头,连忙躲到孙暻元身后不敢出声了。
出了书院大门往后山方向走了一截,就看到忠顺亲王站在那里,见他过来,忠顺亲王神色有些凝重的说道:“我有事要出门一趟,可能过一两个月才能回来。”
史桁皱眉:“怎么你们今天一个两个都要出门?”
忠顺亲王叹道:“江南出事了。”
“林如海?”
忠顺亲王点头:“他是皇兄放在江南的心腹,这么多年一直在跟甄家斡旋,保住江南的盐税不出问题,前段日子他才上密折说发现甄家和江南盐商暗中勾结,只是还没调查清楚他就重病而亡,这其中定然有蹊跷,我要去查探一番。”
史桁只能说道:“那你一路小心,江南是甄家的地盘,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可千万要慎重,如果有需要我做什么,你就写信给我,我一定尽力帮你。”
忠顺亲王拍了拍他的肩:“我就是来跟你告别一声,这就直接走了。”
一整天,史桁心里都有些沉重,这段日子的平静差点让他忘了这里是红楼梦,皇权更迭的重要关头,在看不见的地方暗流汹涌,而史家也在这暗流之中。
那么贾府呢?林如海是贾府的女婿,贾府支持的是甄家出身的甄贵太妃母子,可林如海很可能就是死在甄家手里的,贾府知情吗?
如果贾府也知道甚至默许了这件事,夹杂在中间的林黛玉该情何以堪?
晚上回府,吃晚膳的时候史夫人也说起此事:“刚才贾府派人来报丧,扬州的林姑爷病逝了。”
史桁停住筷子,心里发紧的看向史鼐,史鼐脸色突变:“我上次外任回来路过扬州的时候,还专程去跟林兄见了一面,看他气色虽不好但也不是衰败之相,这才过了半年怎么可能好好的人就没了?”
史夫人也觉得有些可惜:“想当初在闺阁的时候,我跟贾敏也是闺中密友,后来嫁人她去了扬州,我留在京城,关系这才淡了起来,谁曾想年轻时那么活泼一个人竟早早没了,如今林姑爷也没了,只留下一个孤女在世上,日后的日子该多难啊。”
史鼐吃不下去了:“两个月前我们通信时明明还好好的,不可能突然病逝!”
“说是心灰意冷,本就垮了身体,一场风寒下去人就没了,我明儿托人准备个花圈带过去。”
史鼐吩咐道:“这一个月让府里所有人都穿素些,府中不可见喜庆之色。”
史夫人有些为难:“可贾府作为正经岳家都不服丧,今儿来报丧的下人还穿金戴银的,咱家守着是不是不太像话?”
史鼐冷声道:“贾府服不服丧是他们的事,可我跟林兄多年交情,他膝下连个儿子都没有,族亲又都是出了五服的,除了个孤女谁还能惦记他,就按我说的做!”
史桁这一刻倒是对史鼐有点另眼相看,这个人渣归渣,倒也算有些情义。
说实话,这件事本与他没什么关系,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史桁一整天都感觉心事重重的,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由想着宋朝如果知道他的女神如今正在受苦受难,肯定恨不得以身相替。
反正也睡不着,史桁想了想,起身去到库房那要了些纸钱元宝等等过世之人用的东西,拎着去了后花园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烧了,也全当尽一份心意吧。
今晚月色不错,照的花园里亮堂堂的,史桁随便找了个偏僻处把东西烧了,又念了几句往生咒,心里这才觉得舒服些了,起身准备回去。
可才走了没几步,突然又闻到一股烧纸的味道,他奇怪的嗅了嗅:难道是刚才烧的灰烬没扑灭?
正准备走回去检查一下,突然看到不远处的假山背后蹲着一个人影,史桁好奇的走过去探着脑袋一瞧:是史鼐。
这么晚他在这干嘛?
史鼐面前也有一堆还未烧完的灰烬,他一边用木棍搅动一边有些痛心的自语:“之前我就去信告诫过你,让你不要碰那些东西,甄家霸道惯了,那私盐可是他们的钱袋子,你非不听,如今命丧黄泉,你效忠的那个皇上连为你说句公道话都不敢!”
史桁心里一惊:私盐,难道甄家是跟那些盐商合伙卖私盐,被林如海抓住了把柄,他这才丧命的?
史鼐还在絮絮叨叨,史桁偷偷听了会儿,没什么有用的内容了他才又悄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