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福地生邪

第一章 福地生邪

甭看唐二爷家道中落,可在津门河东的一亩三分地上,扳开手指头数财主,人家唐二爷仍是排的上号的体面人物。

这就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再不济,也总比那些三餐不继的穷根子们强一万倍不止。

不过,假如把日子往前推上百年,他唐家在天津卫可是头一号的大户。

唐家之所以能够发迹,据说是因为唐二爷的曾祖救过狐仙。狐仙感念恩公的恩德,索性成全了恩公当了大财主。可等传到了唐二爷这一辈儿,家运逐渐往下坡走,光景远不如从前了。

如今,唐二爷已经五十有八,眼瞅着黄土埋到了脖颈子,就在他自认为时日无多的时候,本就不怎么顺心的一个家,却偏偏又被邪祟闹得鸡犬不宁。

要说起这闹邪祟的源头,还不是怨他唐二爷不知好歹,把祖上留下来镇宅的法器给弄丢了。

说起那件法器,可是大有来头。

想当年,唐二爷的祖辈盖这所前后五进、外带东西跨院的大宅子的时候,专门请来高人看过风水。

咱有什么说什么,那位高人可不是平常货色,乃是天津卫鼎鼎有名的、最会看阴阳宅的“半仙儿”孙西淳。

说起这孙西淳的能耐,那可是大的没边儿。经他看准的地皮,管保家运昌盛,子孙享福。

只不过,要想让这位孙半仙开金口、吐真言,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儿。从他嘴里讨个真章,非千金不可。

正所谓“财可通神”,半仙也是人,总不能喝西北风活着吧?再说了,人家一番真言兴旺了你们家,可人家却因为泄露了天机而折寿,你怎么着也要让人家舒舒坦坦地安享几年晚年不是?所以说,这钱花得不屈。

唐二爷的曾祖是个有气量的人,真金白银送过去,再把半仙请过来,请半仙有一说一不必遮掩,看他看中的那块地皮值不值得盖一座大宅院。

孙西淳是个有分寸的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绝不会敷衍了事。他仔细看过之后,告知唐二爷的曾祖:这块地皮不赖,妥妥的风水宝地。

——只不过——

欲言又止,准没好事。

唐二爷的曾祖请孙西淳有话直说,倘真有个什么避讳,大不了,这块地皮不要了也就是了。

孙西淳说:“唐老爷,实不相瞒,这块地皮下面存有一方邪气。”

既有邪气,怎能建宅?

唐二爷的曾祖长叹一声,自己千挑万选的地皮看来要废弃了。

而孙西淳却说:“此地能用!”

还说:“不但能用,还有大用。”

前后矛盾,不知所谓。

孙西淳郑重其事道:“恰恰是因为这方邪气的存在,这块地皮才好用;若无这方邪气,这块地皮反倒不好用了。”

半仙说话,叫人费解。

孙西淳接下来的一番话,不但让唐二爷的曾祖打消了顾虑,还让他多挣了一百两银子。

孙西淳说:“这方邪气正好用以滋养福地。唐老爷倘不吝钱财,那就建一座前后五进、外带东、西跨院的大院套。此为一个‘中’字,借中央无极土,左青龙、右白虎之势,可将邪气压制,又可荫庇后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有此一言,还有什么好说的?那就拿钱盖屋呗。

耗时一年零八月,大宅大院盖起来。为了显摆,唐二爷的曾祖让人沿街高搭凉棚,摆下六十六桌流水席,甭管你是阿猫阿狗,只管到门楼前的台阶上朝着院子里磕三个头,再扯脖子、拉高调门吆喝三声:“唐老爷吉祥,唐老爷吉祥,唐老爷吉祥。”完事,你就可以上桌吃席了。

从早到晚,热闹非凡,道喜声、喝彩声不断,天津卫那些有头有脸的爷们儿,也都差不多全都到齐了,这下可把唐二爷的曾祖开心坏了。孙西淳是“首功之臣”,头一个要请到上座的人必定是他。

那一天,孙西淳早早地登门拜贺。吃过喝过之后,又跟在座诸位闲谈了片刻。正说话间,他端起茶碗啜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咙,干咳了一声,突然一把抓住了唐二爷曾祖的手腕子。

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在座之人无不吃了一惊,也把唐二爷的曾祖着实吓了一跳。

但唐二爷的曾祖马上意识到:孙半仙并非酒醉失礼,而是有话要讲。

正诧异间,拉着唐二爷曾祖的手腕子不肯松手的孙西淳吞吐着酒气说:“唐老爷,我来贺喜可不是空着手来的。我带了一样小小的礼物,您老请看。”伸手入怀,掏出一物。

众人赶忙上眼打量,原来是一支半尺来长的乌木剑。

大喜的日子,最忌讳送人刀剑,此乃不祥之物。虽然是木剑,但唐二爷曾祖的心里还是老大不高兴,只不过顾着面子,不好当众发作罢了。

“唐老爷,请随我移步西跨院。”孙西淳不理会众人对他不满的眼神,一把将唐二爷的曾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拉着就走。

唐二爷曾祖的心里越发不高兴了,但又不好翻呲,只得沉着一张脸,任由孙西淳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拉到了西跨院的门廊下。

“我的孙先生啊,你不在前面饮酒,把我拉到这西跨院干劳什子?我还要招待客人哩。”唐二爷的曾祖面带不悦地质问孙西淳,同时用力甩脱孙西淳那只抓着他手腕子的粗手。

“唐老爷请息怒。”孙西淳朗声一笑,“你我是朋友,临别之前,我不能留下遗憾。”

“你——你说什么?”唐二爷的曾祖先是一愣,忙问:“你说你要走?”

“嗯。”孙西淳点一点头。

“你要到哪里去?你为什么要走?”唐二爷的曾祖面露急色,“难道天津卫容不下孙先生么?”

“——嗐”孙西淳苦笑一声,“我不妨对唐老爷直说,我犯了忌讳,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若不走,非死无葬身之地不可。”

“胡说!”唐二爷的曾祖用力一跺脚,吹胡子瞪眼,一脸地不屑,“你告诉我他是谁,我这就找人收拾他去,不把他收拾服帖了不算完。谁敢得罪孙先生,就是跟我老唐过不去。你说吧,他是谁,我倒要瞧瞧,他有多大的脓水!”

“唐老爷言重了。”孙西淳抱一抱拳,以示感激,“我与那人的恩怨非是常人能左右得了的。唐老爷的一番好意,孙某心领了。”

“哎呀!”唐二爷的曾祖越发地冒了火,“我的好孙先生啊,你这人平日大大方方,啐口唾沫掉地上能砸一个坑,怎么这一刻竟如此磨叽。你倒是说说呀,哪人究竟是谁啊。他就是天王老子,我老唐也不含糊他!”说着,用力在自己的胸膛上拍了一巴掌。这叫打包票,说一不二。

“——嗐,”孙西淳摇一摇头,“唐老爷别再说了,孙某心意已决,谁也休想拦我。”

这番话说出口,把唐二爷的曾祖噎得够呛,只能干生气,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他一个凡夫俗子哪里晓得孙西淳惹上的麻烦有多大。孙西淳口口声声说得罪了某人,其实那是骗人的瞎话。实际上,孙西淳得罪的并不是人,而是一个邪得不能再邪的老邪祟。也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要不赶紧走,那老邪祟一定会要了他的命。这一点,他说的可是大实话。

孙西淳把那支乌木剑用一根染成红色的粗麻绳系在房廊下,唐二爷的曾祖这才看清,木剑上刻着八个古怪的篆字,以他的学识倒也认得那八个字是——太公在此,邪妖莫犯!

他不晓得孙西淳将乌木剑系在西跨院房廊下的用意,只得抱拳讨教。

孙西淳直言不讳:“唐老爷,当日你请我来看风水时,我曾说过此地有一方邪气。我担心我走了之后,邪气发作,单凭这所宅院震慑不住,故将我祖师爷留下的这支神剑留下。有此神剑在此,管保唐宅太平。”

话音未落,孙西淳突然一把将唐二爷曾祖的一只手抓了起来,用自己小拇指上的指甲在唐二爷曾祖的中指上划了一下,立时冒出了血珠。紧跟着,孙西淳将唐二爷曾祖那根滴血的手指在木剑上用力蹭了一下。

“哎呀!”唐二爷的曾祖叫道:“你这是干什么?”

说来真是怪了,鲜血涂于剑身,本该留有血痕,但那支乌木剑却似乎有吸血的魔力,眼见着那条血痕只停留了一刹那,便消失不见了。

唐二爷的曾祖愣怔着,猜不透这其中的玄机。

孙西淳这时候语重心长地说:“唐老爷,你要记住,这支神剑为你唐家镇宅,你唐家之人必须要供养着它,不然它的灵气就会逐渐消散,到时就不能再震慑邪气了。每年三月三,要喂它一抹鲜血,这样才能使它保守灵力,保佑你一家老小的太平。切记,切记,万万不可懈怠了!”

叮嘱完之后,孙西淳抱拳当胸,说声告辞,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了。留下唐二爷的曾祖一个人站在房廊下捏呆呆地发愣。

那支乌木剑从此就挂在了唐家的西跨院,一辈儿、一辈儿往下传,传到了唐二爷这一代,已有百年的光景了。

只道是,岁月无情催人老,而那支乌木剑却仍跟当年挂上去的时候一个样儿,连丝毫损烂的迹象也没有,还是那么的周正,那么的威严。

照理说,有这样一件法器镇宅,他唐二爷的运势正该越活越旺才对,可偏偏他的日子怎么就会一天不如一天了呢?

难不成,是那孙西淳说了瞎话,这玩意儿压根就不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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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八地有怪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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