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

方家

当方秉文低着头踩烟头起身时,他发现六妹叔婆颤颤巍巍,警察已经扶住她,她也站不住,快瘫下去了。他立马跑过,喊着:怎么了?六妹叔婆!

片警迎了出来,对他说:方玲丽死了,初步判断是自杀。她估计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得找人安慰她,让老人缓过来。

六妹叔婆在哭,实际上已经哭不出来了,在干嚎,她嗓子都变音了,一个快70多岁的老人,这一生,眼泪都不知道流了多少了。

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六妹叔婆,方秉文掏出手机,拨通了妇女主任赵玉花的电话,随后又打给方秉林,简单说了一通后,让方秉林的老婆过来帮忙安慰劝解。

话说方接福一家是方家村人丁最为单薄的一房。方接福的一生也颇为坎坷。他是家中的独子,早年革命混乱时期,方接福的亲爹由于躲避战祸,一次由于全村人躲进了大坑山,等长毛走后,全村人回村,族长在清点祠堂物品时,发现少了一个锡酒壶,就诬陷方接福老爹偷了,他老爹不承认,然后就把他老爹拉到二湾桥下给毙了,也容不得他辩解,谁也不知道这酒壶到底是真丢了,还是族中有势力的人在捣鬼。

那时的方接福才出生不久。方接福的母亲哭了两天后,马上又下地干活了。但寡妇门前是非多,不久族中长辈便劝他外嫁,生活好过一些。这种事在那个年代的方家村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方接福的老娘也见过多起了。

外嫁的寡妇多数都带着小孩嫁到邻省的山村,族中的大户便可以分掉他们家名下的土地,即使是一点点旱地,都会被瓜分。可方家老太宁死不从,硬是百般游说,也没有打动她,族中长辈便心生一计。

那时正值开春,各家各户都忙着下地干活。方接福一家没有农具,她老娘便挨家挨户去接,可谁家都没有剩的,即使有,也不肯借给她。

方接福的老娘便一狠心,硬是用双手耙下了二道湾转水角那块沼泽地,围成了一块田。可硬气也不能解决温饱啊……

看着方家福老娘如此坚定,之后族中老人也没有过多地为难她。甚至有心善的一些大户在青黄不接时还会借粮食给她,靠着有借有还和村里的叔伯情谊,就这样艰难度日。

可就是这样,方接福困难时还得每家每户去讨吃的,才不至于饿死。

但他也差点死在了族中大户的手里。

那一年饥荒,他照例出去讨吃的,村里的大户是方维二一家,是个地主。他老娘一直告诫他,当年他父亲的死就有他在背后捣鬼,虽听着这些故事长大,奈何年纪太小,饥饿感终究战胜了稚嫩的情感。他也顾不得许多,就去他家借粮食,可方维二怎么肯借给他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便赶走了他。

方接福一气之下便在祠堂的墙面上画了一只老鼠,写上维二老鼠。就这一幅画差点就要了他的命。

方维二一家看到这幅画,将方接福追着打,是祠堂周围四通八达又弯曲的路救了他,更是他远房的叔公保了他一命。

那时方维二一直追着他跑,边跑边喊着这一次要打死这个打靶鬼,方接福老娘一听不对劲,跟了出去,可哪能赶得上两个人的追打。

方接福自然也打不过维二,所以他一直在穿梭躲避。亏得当时他穿过祠堂的东西通道时,他的叔公刚好在剃头,一听维二的打杀声,便走到门口,拦住了,方接福便从他腋下穿了过去,把维二一家堵在了东侧的门外,方接福随后就跑到了后山躲避。

后来人说经过叔公的一阵劝导,这事才了了,也正是因此才保下一条命。方娘老太说,不然他早死了。

时间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当年瘦弱的方接福似乎完全褪去了弱不经风的模样,长得人高马大。不久他就拼着过硬的身体素质,参加了县保卫团,在全县的山区剿匪,之后又响应号召,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后,本安排了工作,去小学任教,但他自己觉得才小高毕业,难以胜任,推辞了。

回到村里的方接福,成了村里的民兵连长,带领着村民将二湾通往河东的桥修了起来,这做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修起来的混泥土桥,知道现在还矗立在那里。由于部分栏杆已经撞断,加上桥面较窄,这些年的乡村振兴有了资金,在老桥的下游,又修了一座桥面可以两车道的大桥。

回村后的方接福,不仅修了桥,还管理者河东的水磨坊。那时二湾的河东修桥时,借助桥东下游的落差,在桥东桥底修筑了一条函道,顺着函道修了一道渠坝,渠坝的尽头就是水磨坊,借助水轮的动力,推动着磨盘,可以解决碾米的问题。水磨坊往下是灌渠,只要把水磨坊下水的闸门一放,通过渠坝的水可以直通灌溉到河东坝上的良田。一石三鸟的杰作,让方接福一家在村里的威望突然高了起来,也让方接福成了远近乡里的名人。

年近三十,家徒四壁的方接福,却是附近媒婆们心中奇货可居的香饽饽。任凭媒婆们踏破了门槛,方接福就是不松口,急坏了的方家老太也没办法,俗话说儿大不由娘嘛……

可就是十里八乡都出名的方接福谁都没有想到却自己背回了大坑山另一侧的姑娘邝六妹,引起当时的一阵轰动。两人成家后照顾着方家老太,过起了日子。

不久邝六妹怀上了,由于方接福一房人丁单薄,自然希望是男孩,更希望是能多生几个。喜的方家老太眉梢直翘,可十月怀胎后却生下第一个女孩。方接福也没气恼,对女孩也百般疼爱,每次从水磨坊回来都抱着她全村绕一圈,看得村里人都心痒痒。说闲话的也不少,说女儿终究是别人家的,可方接福也不理。

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又看着方接福在村里的威望日起,大家都以为方接福一家要风生水起了。

可麻绳专挑细处断,上天捉弄苦命人,就在方玲丽快一岁的时候,方接福在水磨坊上班,清楚磨坊进水口的杂物时,一不小心踩空掉进了渠坝中,卷进了磨坊下水口的转轮中,卡的死死的,等捞出来已经是几个小时后的事了。

就这样,方家老太命运好像传到了六妹叔婆的身上,一人把方玲丽拉扯大,个中辛酸,六妹叔婆心里懂,村里人也看得明白。

如今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悲戚何其沉重。

方秉林老婆是方接福远房中最亲的侄媳妇,平时两家就走得比较亲近。方秉文也是这层意思,有一个至亲的亲人,再加上妇女主任赵玉花,于公于私都说的过去。等到她俩赶来已经是午饭时间了,方秉文便带着警察们回村委,六妹叔婆在两人的搀扶下也回到了自己家。癫佬叔公虽远远地看着,但心中也大致明白发生了不好的事,至于什么事他也不清楚,但好奇心使他折返回了村里的小店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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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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