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雅迪欧大陆的北方可以算是这个星球上最为寒冷的地带,无论人口总量还是经济实力相较于富庶的中部和近赤道带都显得格外逊色。因此这里的人口高度集中,逐渐形成了以大型城邦为核心各级人口向四周辐射的群居模式。
同样也因为艰难的自然条件使得这里的人们普遍有着优良的身体素质。北方人一直都是魁梧雄壮的代名词,这也导致外界经常会误认为北境还处于一个相对原始野蛮的状态,越南方这样的现象就越普遍,甚至普遍称呼北方人为山地人。
但事实上,北境独特的群居模式极大地促进了经济发展,因为恶劣的农耕条件,所以距今约800年前,北境的大部分城邦都将象征着丰饶的大地女神设立为官方信仰,由于人类生产生活跟农业发展的密切关系,北境的大地教会也一直被视为最受尊敬的一批神职人员。
伴随着生产力的激增,大城邦的人口密度也来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新的社会问题被引发再被解决。民主的观念最早出现在中部,但最先得到落实的却是在北方,在距今约300年前时,北方就已经没有传统意义上的诸侯贵族了,现在那只是世袭的称号罢了,人民自治,市政厅,民主政治,一切最新潮的政治理念都被北方人所实现了。
北境只是封闭,北境并不落后。
言归正传,回到我们故事的舞台诺茵。诺茵城绝对能算得上北境的明珠之一,在近百年里,经济和城市规模不断扩张,虽与那些成名已久的经济重镇还有所差距,但绝对是个极具潜力的好苗子。
诺茵的成功秘诀就在于赶上了工业化的快车,在近一个半世纪前,用大自然的力量来替代人力处理的概念最先在中部被提出时,诺茵便是第一个响应者,当时北境已经出现了基于水力的纺纱机和织布机,而诺茵就是在此时设计出了同样基于水力的锯木机。可惜对于北境来说,水力是最指望不上的几种自然伟力之一,所以在这第一次的探索中,他们并没能走得很远。
但就在近大半个世纪前,一个关于烧开水的奇思妙想将整个世界都烧沸腾了,历史的车轮也被这个蒸汽的时代向前推动。也许是因为第一次的失利让北境人对这些事并不敏感,过了整整五年,诺茵成为了北境第一批姗姗来迟的人,他们没能成为第一个吃肉的,但北境多到吓死人的能源和矿产也能把他们推成第二个喝汤的。就这样诺茵成为了北境最早吃到时代红利的地方。
生产力的爆炸性增长体现在方方面面,诺茵的下城区开满了各式各样的工厂,而在上城区每家每户都已经拥有了独立的照明和供暖系统。北方的马匹多为战马,身材高大雄壮,但培养成本相对较大,在经过几十载的努力后,一种重视耐力,食性广,且有着浓密毛发能够适应北方天气的马匹被培育成功,诺茵的交通也被解放了。马车不再是权贵们专有的交通方式,大量的廉价马车开始转而向平民服务,虽然没有精致的装潢,外观上略显朴实,但胜在便宜,车夫们也勤奋,日常穿梭于诺茵的大街小巷,早已成为了这座城市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他们就如同这座城市的血液,为整座城的生机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动力。
……
“小哥,像你这样土生土长的诺茵人,最近是越来越少见了。”
亚伯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车夫,年轻时在工厂瘸了条腿便选择了另谋生路,如今已是干这行当的第九个年头了,你早就已经成了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了
他的马车是半封闭的,
因为亚伯是个很健谈的人,人过中年,总会有这样的习惯,他喜欢跟客人们谈天说地,在这不长不短的相处时间里交换故事在亚伯看来是一件很开心的事。虽然今天这位小哥要去的地方有点怪,但亚伯还是表达了自己的热情。
后座上的年轻人上车后便一直翻看着一落被装订在一起的档案,听到来自车夫的问询,轻叹了一口气,将那档案收入了一个棕色的文件袋里放入了怀中。
“抱歉打扰到你了吗?”
“没事没事,我只是在为同僚们的办公效率感叹罢了。”
亚伯虽然话多,但他遇到的喜欢清静的客人也不少,他当然也不会因为自己去刻意打扰人家。
年轻人也注意亚伯的拘谨,立马摆了摆手,主动与其攀谈起来。
“说起来大叔你的眼光还真是不错啊,我的确是在诺茵城里长大的,我身上有什么特别明显的特征,让你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吗?”
这次要去的地方还蛮远的,本来想着只能一路憋着话过去了,见小哥这么平易近人,亚伯也算是彻底放开话闸子了。
“小哥的家境应该不错吧,衣服很整洁,应该是有规律清洗的习惯,那些从附近村庄里起早摸黑来务工的人可养不成这种习惯。还有一些着装的细节,小哥习惯将内衬的袖口留的比外套长,这样衣服整体会更加舒展,但也很容易把袖口弄脏,拉出袖口一个刻意的行为,大概只有生活比较悠闲的市民阶级才会注意这种细节吧。”
“这样啊,很实用的知识呢,受教了。”
“其实支持我作出判断的是小哥的自信啊。”
“自信?”
“外乡人初来乍到会不安,偶尔会有一些十分有趣的人,但他们表达出的是好奇,大部分人在融入进诺茵这个群体后产生的是改变命运的自尊,唯独自信是本地人的特质。”
年轻人的兴趣显然是被挑起来了,先前的回应只是基于礼貌,而现在他是真的觉得很有趣。
“很有趣的理念,大叔知道这么多的知识,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亚伯也是个不经夸的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就开始推脱道。
“这一行干的久了,各式各样的人都碰见过,从每个人身上都学点东西也就是这半吊子的样子了。”
“你过谦了,至少你作为一个骑手绝不是半吊子。看得出来,你和你的爱马关系应该相当不错吧,和其他那些菜鸟车夫可差得远了。”
“你这都看得出来吗?”
“野外的路可比城市难走多了,这一点对人和对马匹都是一样的,从启程到现在我们经历的糟糕路段并不算少。看得出来,你的这匹马也更适应城市的跑法,在面对许多特殊路况时表现得很别扭,但即便如此,它还是完全顺从你的操作,甚至还有跟我这边聊天的余裕,这不是单靠马的能力或是骑手的技术就能做到的,如果不是因为左腿的伤,你或许真的能成为一名优秀的骑手吧,至少很有与马匹沟通的能力。”
“我的左腿是有伤啦,不过这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我根本没有在你面前走动过吧。”
亚伯此刻也是有点诧异,这小哥也是个有本事的人,这眼力劲儿可比自己吓人多了。
“颠簸,我们全程大概经历了七次大的颠簸,你在每次颠簸时,都会用右腿发力将重心下沉,所以每次双脚被震起时,永远都是右脚先落地且是带着力量踏下去的,无一例外,哪怕是在左转弯时的颠簸,左半身的发力只是通过胯来传达的,这并不合理,所以我猜测你的左腿应该有伤。”
这一番分析可把亚伯听得一愣一愣的。
“小哥还真是厉害啊,不会是私家侦探吧。”
“侦探嘛……倒也不算错吧,但我其实应该算公务员体制的。”
“公务员……那小哥你去幽灵雪道那里也不是去旅游的咯?可是那里不是在十年前那次事件发生后就一直因为闹鬼的传闻而被放弃了吗?虽然也不是完全与世隔绝,但也快差不多了吧。”
年轻人摸出了怀里的档案袋,稍微整理一下语言,慢慢道。
“工业化就像洪水猛兽,劳动力也好,能源矿产也好,这个怪兽的胃口可是很大的,东南西边的开拓都已经接近争议地带了,《北境城邦联合条约》可不允许我们的怪兽去抢别人的饭吃。见到一个更好的诺茵,开垦北方是我们所有人的期望,而所谓的传说更不应该成为这股期望的绊脚石。”
低头沉思了片刻,亚伯应当是理解小哥话中的意思了。
“也就是说诺茵终于要向北联通了吗?”
“毕竟北方有着相当丰富的林业资源,没理由放弃。那条所谓的幽灵雪道更是连通北方的交通要道,我来一趟纯粹走个过场,无论结果如何,我相信他们都不会放弃对北方的开发。”
“虽说只是走个过场,但该尽的职责我还是该尽到的。关于那条所谓的幽灵雪道的传说,我只知道有很多怪谈,但并不了解细致的内容,大叔你可以跟我讲讲吗?”
政治和传说,这是客人们最爱的谈资。相比于城市里的那些怪谈,幽灵雪道离人们的生活很遥远,所以给了人们更多的想象空间,所以亚伯最常听到的便是关于幽灵雪道的传说。
“关于那里流传最广的版本就是会迷路的森林吧。商队、旅者,无论谁进入那片森林中,都会彻底的迷失方向,就连原路返回都会迷路,虽然据说不至于困死在森林中,但似乎大部分人最终都会绕回出发地,所以和北方的大部分交流,都是绕过那片森林的来着。”
“第二著名的应该就是关于失踪的传闻吧,据说到了森林当中后,所有的东西都会迷失分离,并不仅仅是人会走丢,许多商人也表明自己的货物会异常丢失,有的时候只要一转眼连马匹都会突然消失不见,一支队伍进去,出来的时候失踪三四个人是见怪不怪的。毕竟北方就是一块处女地嘛,每年都有许多不怕死的去挑战幽灵雪道,历年来这种传言流传的很广,所以可信度应该还是有保障的。不过在我看来最奇怪的还是年纪越小的人,失踪的概率就越大,大部分酒馆里的人都认为可能是因为年纪越小就越缺乏脱离队伍后独立行动的自理能力吧,我是觉得这种说法纯粹鬼扯,那帮上了年纪的连行动能力都快没了,怎么反倒成的最不容易走丢的。”
“还有这种事啊。”
“当然有喽,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反正是听说的,小哥你也要保重安全啊。说起这个事啊,据说后来有几个黑心商队在挑战幽灵雪道时还捎带上了几个流浪汉小孩,简直就像是祭品一样,后来好像说是全队都消失了再也没被人碰见过,也算是报应吧。”
言罢亚伯就披上了一件长大衣,顺带从座旁拉出一卷毛毯丢给后位的年轻人。
接过毛毯的年轻人并没有立马披上而是轻声感叹道。
“周围的气温……我们是快到了吗?”
“这附近确实因为不明原因气温格外的低,据说有人甚至在里面看到过水晶森林并宣传为幽灵的居所。”
“水晶森林啊,那还真是令人期待呢,我要也能见一眼就好了。”
“小哥啊,虽然我是不相信有什么幽灵的,但这地方确实邪门,你可别太大意了。”
“哈哈,谢谢提醒,我会小心的。”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二人又开始了其他方面的攀谈,工作,家庭与日常的生活。这样的交流中,年轻人更多的是充当一个倾听者,亚伯则是个倾诉者,叫到亚伯将自己的人生描述得绘声绘色,年轻人也由衷为他感到高兴。
两个有趣的灵魂,无论年龄,无论身世,他们总会互相认可,双方都很满足于这个讲故事和听故事的过程,哪怕只是在这短短的路途中,双方也已建立起了不浅的友谊。
只是随着植被愈发稀疏,高挺的松树逐渐出现在视野里,也预示着分别的时刻马上就到来了。
分别时,年轻人整了整自己的外套,压了压头上的猎鹿帽,以微笑向这个健谈的老车夫道别。
“再见了,小哥,你真是个有趣的人。我叫亚伯,希望未来某一天我们还能再见吧。”
“我记住了,还有如果有机会再见面的话也不用再叫我小哥了,我叫笛卡尔,很高兴认识你,亚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