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公乘良遇害
出门后,白宏沉浸在愤懑中无法自拔,他从不曾想会有人目无法纪,且丧心病狂到如此境地!他知道战争残酷,可死在自己人手上,成为某些人平步青云的垫脚石算什么事?沈老头站的太高,未必清楚下面的肮脏龌龊,恐怕就连先帝也被蒙在鼓里,否则武安元氏怎么依旧如日中天。
白宏犹豫去京城后是否对沈老头说这件事,憋在心中总觉有气难消,可若将其捅破,几十年前的事该从何查起?而且就算水落石出,树大根深的武安元氏真的能被扳倒吗?
不知不觉,他魂不守舍地走进一家铺子,险些撞人身上。
店伙计问:“公子要买些糖果糕点吗?”
白宏回过神来,声音微弱:“要的要的,多装一些。”
之后他又在隔壁酒肆买了两坛竹叶青,他和公乘良都喝不了太多。
暮色里,街市繁华,车水马龙,白宏步伐沉重,每走一步都好像踩在一具具枯骨冤魂上。
“公乘前辈,你炒菜了吗,都没闻着味儿。”
屋内没人应。
“老公乘?”
白宏一扫心中阴霾,拎着酒坛欢快跳进院子,心想老公乘家徒四壁,自己应该买只烧鸡来着,但下一瞬他便眉头紧皱,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白宏快速跑进屋内,只见床底公乘良佝偻着身子,用力将男孩护在怀中,身首分离,男孩腰上亦有一碗口大的窟窿,躺在血泊中……
白宏呆若木鸡,血液疯狂涌入脑袋,他纵上屋顶四处寻找凶手踪迹,目眦尽裂。
大地震动,雄浑的马蹄声如一捶捶重鼓,急促而又凌乱地砸在浓浓夜色中。数十支火把竖起,照彻长夜,霎时间,能进出的巷子都被黑压压的铁骑填满,随着盔甲的“哐哐”碰撞声整齐响起,数百支精钢弩箭将白宏对准。
一位锦衣年轻人跨着马缓缓驶出,打了个哈欠道:“此人仗剑行凶,手段残忍,押回刑狱,择日会审!”
白宏失声大笑,一口痰吐出,失态怒骂:“我干你老母啊!血都还没干呢,你这小杂种莫非有未卜先知的神通?先去军营调来几百没脸没皮、无君无父的贼兵?”
年轻人脸上古井无波,随意挥手道:“贼人拒不受捕,就地格杀。”
霎时间箭如雨下,白宏脑海中闪过之前被追杀的画面,当时他还大言不惭内功高手不怕弓箭,现在报应就来了。来不及多想,他立即踏碎房顶躲身屋内,此时不比上次有河水卸力,想凭护体真气尽数挡住数百支弓箭无异于痴人说梦。
数百披坚执锐的铁骑,白宏肯定他要冲进去瞬间就会被绞成肉泥,但要逃跑的话,第二天整个武安城都会通缉他这个手段残忍的凶手!城门一禁,瓮中捉鳖。
白宏望见二人尸首,双目泛红,他离开不久,那些捉拿他的兵马不是太巧合,而是早有预谋。
“公乘前辈年老体衰不会武,这些王八蛋显然奔我而来!”
“齐狗,莫非是那楚修?公乘前辈骂他齐狗,于是被怀恨在心,再勾结门外之人。只能是了,自离开小镇起一直有陆籍陪行,无论陈氏还是什么人都不可能掌握我的行踪,所以只能是下船后得罪的人。”
白宏将桌子抵在门口,蜷缩成一团躲避弓箭,才离开陆籍一天就陷入如此窘境,心中五味杂陈。他将一坛竹叶青倒在地上,抓起另一坛酒狠灌,半晌后又哭又笑:“公乘前辈,晚辈给您买酒回来了。”
“啪”的一声,
白宏将剩下的大半坛酒丢出,缓缓起身出门,高喊道:“容我说一句?”
这人尸体都没见到就给他定罪,摆明栽赃嫁祸,白宏不做无意义的辩解,现在没人救他,只能靠自己。
年轻人语调慵懒:“如果不是骂人的话,我选择听听。”
白宏思忖后淡定道:“我姓白,当然,我并不是真的姓白,给我取这个姓的人……”
年轻人将白宏的声音打断,“杀人偿命,天子犯法与民同罪。你束手就擒、认罪伏法,不会对你上刑,等到来年入秋,还有一年好活。”
白宏叹了口气,兀自镇定道:“我劝你最好听完,否则武安元氏数百年基业不保,你我都不好受。”
年轻人伸手道:“我这人一向听劝,请讲。”
“大雍西边有个不被记录在册的小镇,名叫锦屏,镇内有一条河,河边有一间客栈,区区不才在客栈白吃白喝十年。”
白宏说完了,眉头微皱,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对方没有明显表情变化,显而易见,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并非提沈嶷不好使,而是对方根本不知道这些内幕。白宏微微闭眼,倾耳细听四周动静,接下来他要弃剑保命了,先将剑丢出去示意放弃抵抗,在有人给他上枷锁镣铐时,或可趁机挟持一人,以他的臂力举人挡箭夺路狂奔,可以一试。
不料年轻人一反常态,笑眯眯道:“我说过,我尤其听劝,为了咱们都能好受,我派人将你的话一字不改告知我父,还请小兄弟耐心等待,当然,若是消遣我,你一个区区五境恐怕等不到来年了。”
他之所以做此决定,是因为几个月前,父亲居然真的往大雍西边去了。
白宏咽了咽唾沫,对方没有口出狂言,若出动这么多兵马连个五境都拿不住,大雍早他娘的亡国了!现在只能希望这人父亲个儿高,而且还不能与小镇黑衣杀手有任何瓜葛,否则,他性命堪忧。
两柱香时间过去,有一骑飞速驶来低语几句,年轻人勾唇道:“某人要见你,走一趟?”
白宏淡定走去,骑上马,在众人的簇拥中前行,他在犹豫,如果去了元家府邸,他们又有歹意,自己肯定插翅难逃,十死无生,现在未尝不是逃跑的机会。
年轻人似乎将白宏的想法看穿,“劝你不要有别的念头,我们元家杀伐果断,若我爹要你的命,他会直接让我动手。”
白宏转过头揶揄道:“连五岁孩子都不放过,的确杀伐果断!”
年轻啧了一下,声音洪亮:“怎么说话呢?这些是大雍铁骑,只负责抓坏人,保护百姓安居乐业什么的,那是官吏衙役的事。”
白宏冷笑一声,巧舌如簧!
年轻人目不转睛盯着白宏,忽然惊奇道:“你不会是我爹流落在外的庶子吧?保不准回来和我争夺家产,你说我要不要现在就把你杀了,永绝后患?”
白宏的眉头逐渐拧成一坨。
年轻人撑了个懒腰,眯着眼睛道:“开玩笑的,我也是庶子,我的想法是能不能把我爹和几个哥哥都弄死,单杀你没用。”
白宏忽然感受到一阵寒意,直觉告诉他,这人不像是说着玩的……
年轻人领着数百铁骑出城,将白宏留在一处府邸门口,现在身无旁人,可他已生不出逃跑的念头。
暗处,大约有一双极其危险的眼睛盯着他。
白宏按住剑柄,很清晰看见牌匾上金灿灿的几个大字:“武阳候府。”
白宏抖去身上的雪花,虎步迈进大门,入眼是一片荷塘,塘中亭阁独立,华灯明媚,他踩着清水飘去,在亭子边缘驻足。
帷幔被缓缓掀开,一道浑厚嗓音传出:“是白公子没错了,没想到白公子洪福齐天,已跻身七境。-”
白宏隐约觉得不对劲,但没说出口,这人瞧着面熟,应该当时也在小镇客栈,白宏自嘲道:“什么七境?我要七境的话,早跑了,会来你这?”
中年人自我介绍:“老夫元钦,很荣幸又见白公子。”
白宏吃惊不已,这其貌不扬之人居然就是武安太守?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白宏如今是砧板上的鱼肉,对方却一口一个白公子,他不做自讨没趣的事,于是抱拳道:“见过元钦大人。”
元钦尤为认真道:“白公子那晚的话,老夫认真想过,可我们身处这个位置,无可奈何。皇帝做得不好都会被换,更何况我们。”
白宏点头,他从心里认可这句话。
元钦继续说道:“事情我已调查清楚,但出于某些原因不便告知,白公子见谅。”
白宏并不奢望能怎样,能活命都是难得,问道:“晚辈可以走了?”
元钦点头:“自然。”
白宏猛地抬头,追问道:“如果我杀了那个人呢?”
元钦笑道:“那倒无妨。”
白宏郑重点头,告辞离去。
就在少年刚走出府邸大门后,亭子内多出一位把玩刻刀的老人,“这孩子怎么样?”
元钦回想少年说过的每一句话,由衷道:“心思缜密,懂得进退,要当锐意改革的皇帝不行,做一个无为而治的仁主绰绰有余。”
老人摇头苦笑道:“我不是说这个。”
元钦想了想,又说:“是和上次很不一样,形轻如此,应该是遇到了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