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虎斗龙争盟主位,刀光剑影死冤魂

叁、虎斗龙争盟主位,刀光剑影死冤魂

此后几天的路途意外的顺利,一路上三人再未被牵扯进武林之事中,不日即到达华山脚下。华山为五岳之一,南接秦岭,北瞰黄渭,其雄奇险峻,素有“奇险天下第一山”之美誉。三人到达之时去武林大会开幕尚有几日,于是在山腰客房安顿下来,每日游山玩水,自不必说。一路上时常遇到不少武学前辈,柳依依当然尽不认得,陈心靖亦只是勉强认出几位,木洛城却一一如数家珍,连名姓,绰号,甚至籍贯都能道来。陈心靖暗暗惊叹:“大师兄行走江湖,竟认得这么多高人!”

到得第三日,各派人士陆续都已到齐。这天首阳派三人早早地起了身,前往峰顶观摩武林大会。山间道路依山势而行,如灵蛇缠绕,颇为曲折环绕,饶是三人内力不弱,走到山顶之时也不免气喘微微。陈心靖看到顶上早已起好一座木制高台,一根高高的杆子矗立着。此时刚刚日出不久,又值秋高气爽时节,天边几缕微云被晨曦染透了红光,如锦衣游行,一轮红日像是身着这锦衣一般威严地挂在天幕。远处群山的轮廓在初升朝阳的光辉映照之下显得很清晰,连那高台也在这金光的照拂下显出一种左严的气势。陈心靖驻足远眺,只觉关河冷落,霜风凄紧,在这浩荡的天地之间彷佛只剩下了自己一人,不禁喟然而长叹。

太阳很快地沿着长竿往上爬,各路江湖豪客也络绎地缘山而上。一时间华山之巅上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真乃武林之盛况也。这华山绝顶之上怪石突出,能站的地方并不多,后来的人只好站在山崖之上了,好在与会者轻功大都不弱,倒也不觉什么。四周石壁上衣影飘飘,好不壮观。柳依依笑道“好热闹!”她久未下山,对这场面自然感到兴味盎然。

日上竿头,大会还未开始,人群中开始出现一些不耐烦的声音。就在这时,一人腾空而起,一袭白衣在秋风中飘扬,像一只轻盈的白鸽般飞过黑压压的人群,平稳地落到高台之上,几乎没发出一点儿动静。白衣人一转身向人群致意,陈心靖看到他已披鹤发,全白的胡子像一面旗帜般在胸前飘扬,颇有种仙风道骨的气质。这位老人看上去年逾古稀,然而精神矍铄,眼神中有一种不怒百威的气势。他就是当今武林盟主,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白衣青剑”梅山雪!

不知谁先叫了一声好,一时间喝彩鼓掌声如浪潮般由近而远传开来,回荡在山谷之中,久久不息。

梅山雪缓缓伸出双手,在空中虚按几下。顿时所有的掌声停息下来,偌大的山顶之上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陈心靖一行人站在离高台不远处,他心下暗想:“向来听闻梅盟主之盛名,今日得见,果然好不威风!”

梅山雪开口道:“多谢各方朋友之抬爱,老朽不胜惊惶惭愧之意。廿载以前,武林动乱,胡人伺机而虎视,当时江湖朋友为天下计,推举梅某为盟主,某虽自知才能愚鲁,不足以号令天下,然亦不忍见苍生见辱于夷狄,暂据令旗。如今某自知就任以来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能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故愿逊位于贤。”他的嗓音低沉,然而借着浑厚内力远远传出去,再远的人听来都如在耳边,可见其武功精绝。说话间他已从怀中掏出一面五色的锦旗,正是盟主令旗。梅山雪接着说:

“现今之世,夷人铁蹄难以抵御,官军又疲弱,不堪一击。吾侪武林中人,终以高深武功方能服人。这面令旗,无论何人,只要能打败台上之人,就归他所有!”说毕衣袂一挥,

那面小旗便猎猎飞去,高挂于那长竿之上。又是一阵掌声的浪潮席卷了山巅,梅山雪在这浪潮之中飘然而去,白衣兀自飞扬。梅山雪在任盟主的这段时日里曾多次组织义军抵抗胡人南侵,同时打击匪盗,肃清武林风气,虽然不能到百废俱兴的地步,但说是十度俱兴倒也不错,也算是颇有成就了,因此武林中人提到这位梅盟主时,语气都颇为尊敬。

盟主擂台赛在次日举行。其实参会者虽多,但真正有志于盟主位置的人只是廖廖。得了盟主令旗固然有很多令人垂涎的好处,比方说可以参阅不少独门武功秘笈,问寻稀世的妙药,经手无与伦比的珍宝,不一而足,然而有实力竞争这盟主位子的人,除了各大门派的高手之外,又复何人呢!因此一些门派只是派门下弟子参加比武,一来窥探别派武功虚实,二来也有攀比弟子水平之意,三来还可以借机在江湖中扬名。一时间各派虎斗龙争,拳风掌影,好不热闹。但人们都心知这都只是小辈们的小打小闹罢了,真正的盟主选拔其实要等到最后几天各派高手现身之时。

首阳派三人自然不参加比赛,但倒各有各的打算:柳依依虽为掌门人之女,却并不爱整日价打打杀杀的,独自游山玩水去了;陈心靖得了师父的成命,要好好学习各派之所长,只好观看比赛;木洛城则总是不见人影日未出即去,月已瞑方归。如此三天便已过去了。

这天斜日已西沉,陈心靖看完最后一场昆南派与长虹派的对局,正准备下山回房休息,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小声议论:“唉唉,你听说了吗?今天玄觉寺的空见高僧被发现死在了自己房间里,凶手还在墙上写了字呢,听说就是那个‘一剑恩仇’下的毒手!”听到“一剑恩仇”这四个字,陈心靖的脚步猛地为之一滞,心中浮现出那位少年侠客潇洒的背影,但随即想还是不要显得太不自然为好,于是又举足装作不紧不慢地走。

另一人低呼道:“什么,是空见神僧么?是那位‘玄阳慈悲手’空见?以他这么高的武功,怎么也......”那人忙道:“嘘,小点声!你知道他不在左近?此事确有蹊跷。但空见房里也确实凌乱不堪,有打斗的明显痕迹,空见也是胸口中了一剑而死。这事怪就怪在空见的弟子们都住在他隔壁房间,却没有一人听到有什么打斗的动静,早上敲门无人应,以为师父还没起,于是就在房间里等候。直到中午,有人觉得不对劲,推开房门,这才发现空见已遭了不测。唉,这空见大师也是武林的成名前辈了,本来说不定还有机会争一争盟主位置呢。树大招风,人心难测啊。为着这事,听说盟主已下令封山,派人明察暗访凶手去了呢!只希望别再出人命才好。”另一人道:“是啊,是啊,何大哥,这里人多嘴杂,我们还是回去再细说罢。”那两人快步超过了陈心靖,消失在曲折的山路上。

陈心靖仍是不紧不慢地走着,陷入了沉思。“玄阳慈悲手”空见大师的名号他倒是听过的,这位前辈将玄觉寺的玄阳手功夫练得出神入化,仅凭一双肉掌便能抵挡刀剑斧钺。空见一生嫉恶如仇,绿林道上的人听到他的名号莫不望风而逃,然而他却从不杀人,即便是穷凶极恶之徒也绝不例外,因此在江湖上得了个“玄阳慈悲手”的称号。“一剑恩仇”怎么会与这位前辈结下非死不能了结的深仇呢?他的武功虽强,以他的年纪又怎么可能与空见比拼内力修为呢?就算能够取胜,又怎么才能做到不被旁人察觉呢?无数想法朝陈心靖扑来,他边走边想,不觉间路上已是人影散落,接着天也慢慢黑了,一轮明月在盘曲的山路上洒下一层碎银般的清辉。

回到房间,陈心靖匆匆地扒完了已经凉下来的饭菜,径去找木洛城和柳依依,告以前事。柳依依听了惊得瞪大了双眼,双手不觉撑成了拳:“那‘一剑恩仇’竟然也来到华山了?我原以为他是个好人,专门行侠仗义呢,那么他为什么又要刺死这位大师呢?”木洛城似乎早就听说过此事,并不显得吃惊,只是淡淡地说:“‘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我们与那‘一剑恩仇’又无甚么过大的交情,说不准他心里真有什么苦衷呢。”柳依依跺脚叹气道:“好吧,好吧,就算是这样好了,就算真的有什么深仇大恨,难道就真的非杀人不可,难道就真的非一命抵一命不可?这样整天打打杀杀,你来杀我,我又来杀你,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真是没意思,没意思透了!学这么高深的武功,还不是用来杀人?”陈心靖有些吃惊地看着她,见她如同出水芙蓉般丽质的脸上,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心中一动,想道:“万千自诩为正义的武林同道们,若是肯听从我这师妹的一句话,不知能消弭多少血光之灾,同门相残的惨案!冤冤相报,何时能了?可惜这碌碌众生,竟无一人有我小师妹这般见识!”

木洛城不再说话,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在淡淡的灯光之下,陈心靖从未见过他的脸是这么黯然和憔悴过。

独自躺在床上,陈心靖竭力想要放空自己的思绪,但是失败了。杂乱纷繁的思绪如飞蛾扑火一般朝他袭来。他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世。

他原本生长在湖南一个钟鸣鼎食之家,处于花柳繁华之地,过着衣食无忧的公子哥生活。如果不是因为一个意外的变故,他此刻决计不会躺在这里,而有可能在某个温柔富贵乡里醉生梦死了。但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他自己也有些分不清理想与现实了。

那年他刚满八岁,父母在晚上为他庆生。到处装点的蜡烛将屋子里照耀得如同白昼,各种珍馐美食如流水一般在大桌子上去了又来。父母一个劲地往他碗里夹菜,还说吃不完大不了倒掉呗。那时他以为这种幸福可以永远持续下去。就在这时,他们来了。

现在想来,那些人不过是附近山寨上的一伙毛贼罢了,要是放到现在他一人就能剿灭他们所有人。但在当时,他什么都不能做,惊慌失措的他被父母塞到卧室床底,叮嘱他无论如何不要出来。他想大哭,他想抓住母亲的手,但他听到了长剑穿胸而过的声音。如果出去,也许他也会落到同样的下场,甚至更惨。那样的话,父母的爱就算是白费了。于是他又缩了回来。

那些人把能搬走的都搬走了,不能搬的都砸烂,最后他们放了一把火。闻到浓烈的烟味,他跌跌撞撞地爬出床底,跌跌撞撞地翻出窗子,从小门逃走,又跌跌撞撞地跑到附近的山坡上,终于倒在草地上痛哭起来。在他背后,豪华的别墅被烧成了一片白地。

后来,他成了个乞儿,追逐着残羹冷炙,饱尝着人情冷暖。他去过很多地方,但看到的都是一样的白眼与鄙夷。再后来,他饿晕在某间饭店门口,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旁边的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救他的人名为柳无贾,只是碰巧路过这里。他是首阳派的掌门人。

陈心靖长吁了一口气,发觉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湿透了枕巾,有一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他扪心自问:如果现在再次遇到那伙毛贼,自己能忍住不让他们血溅当场吗?

月华如水,洒在地上便凝成了霜,陈心靖仿佛睡在一叶孤舟上,航行在冰封的海面。他原以为这将是个不眠之夜,但眼皮却愈来愈沉重,母亲的面容在眼前变得模糊,终于一头扎进了梦的黑甜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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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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