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关心则乱伤情事,束手就擒囚楚门

肆、关心则乱伤情事,束手就擒囚楚门

陈心靖从噩梦中惊醒,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才发觉天已亮了,窗外灰蒙蒙的,好似飘起了小雨。他一面喘气,一面拼命试图回想起刚刚的梦魇,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细节,唯一记得的只是充满眼帘的火光。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正打算下床,却觉得全身乏力,头痛欲裂,一阵强烈的倦意又把他打回了床上。不知不觉,他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这次倒没再做梦,陈心靖醒来后自觉好多了,只是衣衫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着透了。他起身换了一套新的,梳洗更衣罢,精神为之一爽。望向窗外,一片烟雨迷蒙,重山与绝壁都隐没在了雨幕之中,一股寒意跌跌撞撞地在山谷之中穿行。太阳并未出来,陈心靖估计现在约莫是中午时分了。”这样的天气,小师妹该不会去乱跑了吧?只是可惜我没看上午的比赛。”如此想着他慢慢地打开了房门,看到门前的小桌子上放着两碗汤面与两碗佐料。

三餐每天都会有专人送来,他今天晚起,自然是没有吃早饭了。一早上未吃东西,此刻确实饿得很了,刚准备将面端进房间,他瞟了瞟小师妹的房前,那里也放着两碗面。

陈心靖轻咦了一声,心说难道柳依依今天也睡过了头?扭头看看木师兄那儿,却只有一张空桌子。

他放下手中的面,蹑足走到柳依依门前,轻轻敲了敲门:“喂,懒虫,起床了!今天虽然没有太阳,晒不到屁股,但该起床还是要起床的。”他原以为会听到一声慵懒而又幽怨的“知道啦!再睡一会儿”或者“唉,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虫儿被鸟吃,我就是那条虫儿”,在首阳山上修炼的日子,师父要求极为严厉,天不亮就要求弟子们起床,柳依依每每起不来,都是陈心靖把她万般不愿地叫醒的。

但这次却无人回答。

“小师妹?”他又问了一次,拍门时用多了一点力气,但仍是无人应门。

昨天那两人的对话鬼使神差般地涌上了陈心靖的心头:“早上敲门无人应……中午推开房门,这才发现已遭了不测……”陈心靖就如遭了一个霹雳似的全身震悚了起来,一股寒流从头一直流到脚心,一身内力竟然丝毫不能运转,使他暖和起来。他脑子里如同浆糊一般混乱,只是不停地想着:“怎么会呢?怎么会呢?陈心靖啊陈心靖,你就爱杞人忧天,人家欺负一个女孩子干什么?说不定她只是睡沉了。但是万一·······”想到这里他的思绪立即像碰到火苗一样缩了回来,那后面的“万一······”无论如何是不敢再想下去了。陈心靖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来握住门把,心想这番就算唐突了佳人也不管了,日后再陪罪就是。直到此刻他心中仍抱有一丝侥幸,满心期望开门后会看到小师妹尖叫大骂自己是流氓,那样自己才能放下心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陈心靖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小小的房间。没人!一侧的衣柜紧闭着,床上空无一人,甚至连绣被都叠好了,地极干净整洁得像是根本无人住过一样。但他看到了墙上的一行红字,未及细着便觉阵阵眩晕,双脚发软,险些就跪了下去。他强打精神,见那行字写道:“一剑恩仇撷芳去也”,字迹鲜红,却不是用鲜血写成,大抵是朱砂一类。陈心靖心下略略一宽,毕竟小师妹性命无虞,随即心又一沉,想到小师妹既落入此淫贼之手,安知不会惨遭其虎狼之行茶毒。想道此处,胸中怒火陡升,心道好你个一剑恩仇,知人知面不知心,

没想到你不但对我们一行恩将仇报,还对一个女孩子下此毒手,如不将你千刀万剐,难解胸中之恨!

正要出去,转念一想,本门木师兄还在此处,不如先行禀告再作打算,于是强压怒气,退出了柳依依的房间,用力叩响了木洛城的房门。

过了好一会儿,房门慢悠悠地打开,露出了木师兄那张无悲无喜的脸:”什么事?”陈心靖道:“木师兄,你……小师妹不见了,一剑恩仇……一剑恩仇把她抓走了!”一向口齿伶俐的他此刻竟也语无伦次了。木洛城神色漠然,好似一段呆木头:“此事当真?”陈心靖急道:“真的,真的,千真万确!”说此话时,他不禁捏紧了拳头,后背的汗涔涔而下,也不知是热汗还是冷汗。木洛城缓缓点了点头,说了句“好了,我知道了”便欲关上房门。

陈心靖见他神色仍是这么木然,再也忍耐不住,用脚格住了房门,直视他的眼睛,沉声道:“木师兄,难道你就这样置同门情谊之不顾吗?我知你有要务在身,但此刻师妹见掳,生死未卜,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关心?”木洛城不为所动,淡淡地说:“我不关心?我看你是关心过头,关心则乱了!这么急急忙忙的有什么用?我早就发现她失踪并且告以盟主,盟主已下令搜查了。你除了关心之外还做了什么?呵呵,柳姑娘得此佳郎,更复何求?”陈心靖虽觉此话言之有理,但究竟如何,不及细想,尤其听得后面语带讽意,更是怒火陡增,当下也不答话,扭头就朝外头走去。

木洛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上哪去?”陈心靖不语,径直走出了房子。

无边丝雨细如愁,纷纷扬扬地洒在头脸上,更添一份寒意。陈心靖拨开雨帘前行,单衣独剑,沉默地走着。此刻他已冷静了一点,回味木师兄说的话,越想越觉得有理,心道:“关心则乱,是啊,我是关心则乱了。关心何益?乱又何益?以华山之大,找一个人岂不如大海捞针。”想到这里不禁黯然,但既然出来了,不妨就到处走走罢。思量至此,脚下不觉往小师妹常去的一个去处攀去。

五岳之险,当以华山为最,加之雨湿路滑,更是险峻难行。陈心靖运起轻功,攀援而上。在首阳山时,师父常让弟子攀登山谷以练轻功,此刻陈心靖轻车熟路,倒也健步如飞。这时,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凄越的箫声,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空谷传响,哀而不绝,悲天地而泣九州,舞蛟龙而动三界。陈心靖听得不觉痴了。好奇心起,想道:“箫声竟能传得这么远,显是内力充沛。是哪位前辈高人冒雨在此绝壁之上雅奏?这我得去会一会。”想着便循声而去。

前方小路变得更加崎岖,几不可行。但峰回路转,拐过一个弯之后,眼前豁然开朗,烟雨之中隐约可见脚下是一个深谷,对面山崖上怪松横生。脚下小路很窄,仅可供一人而过,陈心靖速度却是不减。那箫声似乎来得近了,又似乎源自天边,在风雨之中飘着,难以捉摸。

行得半柱香功夫,眼前隐约是一处凸出的断崖,其上较为平坦,下临不测之渊。再走近些,见一人盘腾席地而坐,头戴箬笠,身披蓑衣,手持洞箫横吹,旁边地上放着一个葫芦,其闲适之态不禁让人想起一句旧诗:“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

那人沉浸于箫声之中,竟未觉有人到来。陈心靖细看其面容,见他面如冠玉,十分年轻,眉目之间的那股英气十分熟悉。他凝神一想,脑海一人的身影浮现出来,顿时五内如沸,怒发冲冠,手按长剑,两个字森然从牙缝迸出来:“是你!”

那人一惊,扭头看来,认清来人后笑道:“啊,是你!适才献丑了,不知兄长认为我奏得怎样?”看他面目,赫然就是那天见到的“一剑恩仇”!陈心靖见他泰然自若,言语间更不提及今日之事,心下益怒,拔剑出手,一招“有凤来仪”直朝他面门劈去。“一剑恩仇”脸色大变,仓促间并未带武器,只得举起手中玉箫代剑格档。“锵”的一声,长剑被震开,陈心靖虎口发麻,知道对方内力极强,不敢大意。那玉箫通体碧绿,通明澄澈,竟是一件不世出的宝物。

“一剑恩仇”乘机一跃而起,手中玉箫横在身前,问道:“我与长兄无冤无仇,缘何无故出手,这其中是否有些误会?”陈心靖不答,长剑横斜,又送一招“长风破浪”,对方急应以一招“萧史弄玉”,陈心靖上前几步,使一式“雨打疏桐”,长剑直入连刺,对方委身退后,举萧对以“苏秦背剑”。如此你来我往,眨眼间已拆了几十招,双方心下都是暗暗惊佩。但陈心靖攻势凌厉,对方只是一味招架,并不还手,也防得滴水不漏。一时间只见得剑光冷冽,玉箫柔美清亮,银光与碧光交织成一个球状,清脆的击声不绝于耳。

斗到有余合后,陈心靖的剑势已提到极致,攻势更是大开大阖,有几次甚至都动用了杀着,都被对方轻描淡写地挡了下来。陈心靖大喝一声,手中长剑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刺向对方胸口,正是“五丁开山”!对方轻轻格开,反借这一剑之力跳出圈外,抱拳朗声道:“兄弟武功精绝,在下好生佩服,不知得否知道尊姓大名?”陈心靖虽然仍恨他行为无耻,但相斗良久,已知他武功深不可测,实在自己之上,况且年纪较之自己远小,不免起了爱才之意,便道:“尊字不敢,阁下若能胜我,贱字自当奉告。”对方长笑道:“好,好!如此便得罪了。”话毕,突然身形一闪,只能看到一道道残影,千百道碧光如同一张大网一般遮天蔽地地朝陈心靖扑来。陈心靖大骇,方欲举长剑招架,又恐长剑一出手,自己身上可就露出了破绽,当下持剑不动,任那张网将自己身形笼罩在内,静听风声。

忽听得右后方风声有异,他听音辨明方位,长剑随即出手,“当”的一声挡开了玉箫。左前方又是一道风声,也用长剑格挡开来。风声接踵而至,玉萧竟可从任何方向袭来,实是防不胜防。听音辨位已经极耗心神,那玉箫更是来势汹汹,内蕴雄浑内力,难以挡开。总算他接挡暗器的功夫不致荒废,勉强挡住了二十四刺,右手已然脱力,酸麻不已,气喘如月下吴牛。他已知此招名字,脱口而出:“二十四桥明月夜!”

“玉人何处教吹萧!”一个声音笑答道。陈心靖身上一麻,长剑坠地,腰间穴道已被点中,“一剑恩仇”的身影在面前出现。

陈心靖内心涌起一阵苦涩,想道:“原来你先前只是相让,玩猫捉耗子的游戏罢了。倘若一开始就全力出手,姓陈的焉能活到此刻。”暗叹一口气,终于还是开口:“技不如人,贱字自当奉告。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陈名心靖的便是。陈某身陷人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对方笑道:“我杀你干什么?天下能接住我‘二十四桥明月夜’的人可还不多,在下也是对兄弟不胜佩服之至。哦对了,我叫凌沧州!”陈心靖略一思索,赞道:“好名字!‘兴酣笔落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岂非李太白之诗乎?以君之才,要想凌沧州原也不难,只可惜阁下不行正路。”凌沧州惊道:“我如何不行正道了?”陈心靖冷笑道:“你号为‘一剑恩仇’……”话音甫落,凌沧州便惊道:“什么?你认得‘一剑恩仇’?”

陈心靖之惊实不下于他,问道:“难道你不是?”凌沧州更是愕然:“谁说我是‘一剑恩仇’了?”

陈心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吞吞吐吐地说:“这,这……”但细细一想,自己确实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就是“一剑恩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凌沧州笑着解开了他的穴道,见他仍是呆立,便道:“看来这是一场误会耳,原来我们是友非敌呀。你我一见如故,不妨就在这华山之上义结金兰如何?”陈心靖回过神来,听闻此话正合己心,欣然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当下两人撮土为香,遥对山谷结拜为兄弟。论年长年幼序齿,自是陈心靖为大哥。

凌沧州抓起那个葫芦就往嘴里灌,饮后笑道:“此时断不可无酒,小弟先饮为敬!”伸手递给陈心靖,陈心靖接过葫芦,将所盛液体一饮而尽,叫道:“好酒!贤弟,三杯吐然诺!”凌沧州道:“五岳倒为轻!大哥,你我金兰已结,子之事,我之事也。大哥有何心事,不妨说与我听。”陈心靖便告以前事。凌沧州沉吟半晌道:“令师妹是何许人也?”陈心靖道:“是首阳派掌门人柳无贾之女。”凌沧州点点头:“那就是了。大哥勿忧,三天之内,此事定有分晓!到时候只须照常观看比武就好!”陈心靖有些怀疑和不安,但见他神色俨然有成胸在竹之意,不忍拂他意思,就也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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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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