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初闻徼渊有回音
一瞬间,关牤牛脑子里嗡的一阵怪响,他感到自己的脑子就像要脱离自己的身体一样,这种感觉不是没有过,他以前身体带病劳累时,就有过类似这样的灵魂脱窍感,但那毕竟是眩晕昏沉,这次则不同,身体不但不累,还特别亢奋有劲,意识更是清醒超过往常,就连幼时的模糊过往此时都变得历历在目,很多糊涂的过去以都变得豁然开朗,他惊讶于自己脑子的清醒程度,突然有一种对过去自己的怜惜感叹,他意识稍一自省,立刻知道这种非凡的状态并不是自己脑子的原因,完全是外来的意识的辅助,他可以确切的感受到那些异常精纯强大的意识从指环里源源不断的通过自己的经脉输送到自己原本狭隘的脑海,他想到这里,他甚至立刻觉得自己的脑子变得更大了数倍,大得什么都能装下,什么都能懂。他忍不住回望了一下自己,好好的,什么都没变,但自己和周围的人、兽都如同雕像,一动不动,连风吹草动都停住了,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冻住,他知道这是时间变得过于缓慢以致近乎停止的假象。他知道这种感觉不是现实,至少不是眼前的现实,就好像是在清醒时做了一个梦,一个清楚的梦。
事有轻重缓急先后,他自然的沿着一条思路前行。同时,他真真切切的知道,就是短短的刹那,自己的一辈子被清清楚楚的展现在出来:他出生在关脚村,哇哇坠地,父母辛劳沧桑的脸上绽放出少有的笑,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双亲,他情不自禁的仔细端详,一股意识泪流满面,其他意识百感交集,其中一股意识告诉他,不对,他记得父母在自己记事前就被程家毒打致死了,靠着村民的百家饭长大,他并不记得父母的样子,为什么父母的似曾相识的容貌现在却清清楚楚的呈现在自己面前?他刚想到这里,又一股意识里答案马上出现:遥远的苍穹上方,星辰的后面,一双双硕大无比的巨眼俯瞰着各方世界的一草一木……他的一生,还有无数不曾见过的人千千万万的一生,都被详细的记录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一生所有的记忆都分门别类的放在一颗比尘埃都还小的东西里。
他的思路继续延展,快慢随意,他“看”得到所有人的一生,他之前就有一个关于有的术师能够“预言”别人未来的问题,现在看来,原来如此,如果他愿意,理论上,他甚至能够“预知”别人任意未来的每一分每一秒。想到这里,一股意识提示到,查看世界历史与未来的权限各不相同,牤牛的调阅权限已经是罕有。牤牛在如此特殊的境界里,刚冒出仔细查看世界纪录的念头,一股意识汹涌而来,信息铺天盖地,压得他意识几乎崩溃,又一股意识则干脆的拉着他的主意识飞速后退,转眼整个世界的纪录缩小到可以映入眼帘,隔着遥远虚空看去,就算是整个世界迄今为止的所有记录也不过是存在一块砖大的东西里,而这东西密密麻麻的排列着,聚砖成塔,聚塔成山,聚山成海,海天相连,遮天蔽日,无边无际的宽广即便是不可思议的距离远远看去,也是广大得让人生畏,再退往更远的地方看,那无数天地的记忆和命运的资料库也庞大到占据了未知幽暗星空的大部分。
这时的他,不仅对过往了如指掌,他还认识到,仅以历史记录而言,这并不是唯一的方式,也不是最好的方式。以他目前所知,在无数世界中,这一方的纪录量连沧海一栗都谈不上,更不说就是目前的东西也还有很多是他暂时不被允许查看的。他感叹着,
自然而然的顺着自己的人生看下去,他靠着勤劳苦干,踏实可靠,在村里建了一栋屋,虽然简陋,相较那个混乱时代,已是不简单。一次到溪河村贩卖山货,认识了一位好看的姑娘,她贫穷但刚烈,不愿到大户人家做下人,两人互相喜欢,组成了一个家庭,苦中有乐,勉强能温饱…这些都是他熟悉的生活过往,他铭刻在心,他的意识莫名的知道,有些人生包含了可以查阅的未来,他于是往未来看去,这一看,不由得血脉贲张,悲痛不已,他的一家,还有其他村民,最后都被刀兵战火吞没了……他惦记着村民的恩情,自然关心他们,但自己和他们的命运实在让人愤慨,无法接受,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命运?都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勤快人,不曾伤天害理,劳累一生却不得好活,为什么?!难道这样的命运就是老天的安排?!那老天到底是安什么心啊?!他刚想到这里,意识里就提醒,老天自有老天事,老天的忙碌不是凡人可以想象。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就连老天都得慎之又慎,老天并不会直接安排凡人的命运,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而所谓命运,由谁注定,便由谁修改。他对安排命运的是谁起了好奇,才想去看,意识却提示他,他目前权限不够,也无法理解,更无法看清,但能看到太过遥远的星空里,一双模糊的巨手敲敲点点,无数世界的命运如同各色的气泡一样,或升或降,或明或暗,被无数无形的力量搬来摆去……
他意识里知道,命运如脉也如路,而脉有多条,分路支路则更多,长短宽窄,平整坎坷千差万别,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不同,一股较为微弱的意识幽幽的提示,你的权限不够。新奇太多,他毫不在意,他看到自己的命运也不止一条路,他往命运的其他方面看去,原来他还有多条彼此大不相同的命运,遭遇虽然各有不同,可苦难却是花样百出,可惜到最后都是差不多的凄惨……这些见闻,可以说是超过了凡人一生的目睹,但他此时此刻却感觉不过是眨眼间而已,意识里知道,他有一种强烈的,特别的感觉,这些意识奉令让他看到了他自己原本卑微低贱的一生,做牛做马,劳碌一生,贫困交加,更让人悲痛的是他的家庭,他累死累活为之拼命维护的亲人一个个的在悲惨的生活重压下一个接一个的奔溃粉粹,那些命运如同风中残柳,无助的飘动,直到黯淡的隐没在灰蒙蒙的雾里……他心在滴血,他在哭号,不甘心却无能为力。
浑浑噩噩中,心头巨震,他听到了一连串清脆的炸裂声,他惊讶的寻声望去,他的数条命运路线支离破碎,在杂乱无章的重新排列,他的意识知道,有一种他目前无法理解的力量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把套在他和他的家人头上的某种命运枷锁轻易的扯断了,他看到了他和亲人们的新生,痛苦如黑潮退去,他的命运被修改了,与他命运主线相连的其他命运也随之变动,由黯淡不明变得熠熠生辉,数十条命运线路的重新连接,碰触出耀眼的火花,照亮了一方时空。巨大命运能量的突然转移,直接造成了某处遥远时空的塌陷,并从那里传出不知是谁愤怒的咆哮,随即一方模糊的巨手压下,搅动星海,破碎虚空,那方天地立刻悄无声息,如同什么都没发生。
牤牛不明所以,依然兴致勃勃的顺着新的命运脉络看去,一幕幕的合家欢乐的幸福场景飞速的闪现,迅雷不及掩耳的掠过眼前,更多欢声笑语不断的那些场景漫天铺天盖地汹涌而来,他欣慰无比,感恩不止,想磕头致谢竟然不知对谁。牤牛虽是农夫,但心思单纯,一股意识大声欢呼:果然干净的灵魂契合最好!牤牛心里原本就有着天下人平和一家的念头,这念头在此情此景中略一导引,登时他所身处的世界同时呈现,他马上就看到了更多的人的一生,村民、乡民、百姓、豪绅、官宦、皇族…他们有着不同的肤色,语言,着装,时代,整体而言,他们的兴衰成败荣辱起起落落,跌跌撞撞,反反复复,虽然错综复杂却是清清楚楚,但他们相隔遥远,无法细看,随着这些画面拉远,他看到了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无数世界缘起缘落,自生自灭的有,颠倒乾坤的有,黯淡沉寂的有,欢天喜地的有,从生机勃勃到寂静无声,不断循环……
目之所见的画面终于远去,消失在无尽的幽暗中,继续向前,又可见点点微光,渐渐越过茫茫的星辰大海,在那无际的星云混沌之中,他看到了屹立其中的高低不平的根根星云之柱,他的意识知道,那些柱子都是由亿万世界闪耀的辉光组成,每一个世界里都不知道有多少文明在发展进化,争奇斗艳,那些世界的距离是如此遥远,以他已往所知飞得最快的鸟不停飞行亿年恐怕都不得相见,这个距离甚至超越了他现在的理解,在这种量级的浩瀚面前,天地不如尘埃,永恒仿佛刹那。
正因为相隔如此的遥远,他才能隐约“看”到,在那高达到不可思议的光辉灿烂的柱山之巅,有一位端坐在座椅中的白发苍苍的老者,他俯瞰着无垠的虚空,他面前脚下,彩云缓缓涌动,星辰如尘埃喷薄而出,他慈祥的脸上,无悲无喜,眼中却轻轻浮现了一抹喜悦。那老者往牤牛的方位一看,海量的信息漫天席卷扑来,一念,就是足够覆盖天地的信息之海,就连其中一个涌动的浪花都让牤牛现在的脑海容纳不下,几欲崩裂,头痛不已。好在那念海所到,轻轻折返,这才让牤牛得以喘息,牤牛不由自主的意识到,眼前画面看似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疾驰远去,其实是他在飞速倒退,瞬息就路过数以千亿的世界。这种速度,让他不可抗拒的眩晕过去。
牤牛再次恢复意识,睁开眼,就看到白云缓缓涌动,古老的香樟树下,一栋干净整洁的草房旁,一位精神矍铄的额发童颜老者正在兴致勃勃的搓着草绳,他的脚边卧着一条黄毛豁亮的柴狗,懒洋洋的躺在一口古老的青石井边。远处白云里,隐隐约约可见熟透的金黄稻谷随着微风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浪。
经历奇遇的关牤牛怯生生的走近,弯腰施礼。
“敢问老伯,这是哪里?我,我走丢路了。”
?“你来了,好,你终于来了。”那老者闻言,放下手中活路,抬头看见关牤牛,上下打量了一下,面露喜色。
“你没有走错路,知道你要来,我很欣慰。”
“老伯是在等人么?”
“呵呵,是的,你也是老朽所等之人嘛~”
“等我?老伯等我有啥事么?”
“等你的事和我的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