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对老一辈而言,男孩是维系一个家庭运转最核心的纽带,村里不乏生了四五个女娃还在生的人家,她们吃偏方,请阴阳先生作法,进庙祈福,用尽手段就只是为了求得一个男孩,延续香火,也不乏结婚三五年还没有孩子的女人因忍受不了家庭冷眼乃至村里人风言风语而离婚的。村东头的谢彩霞是从隔壁村嫁过来的,结婚次年就生了男娃,男娃就是话语权,所以她在家里地位也算举足轻重,颇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待遇,老两口倒也不反感,反倒好酒好肉地供着这尊活菩萨。男孩七八岁左右时,因为去水库洗澡被淹死了,据说尸体三天后才被打捞上来,老两口不堪过度悲伤,不多久喝农药双双去世了,谢彩霞也因为强烈的刺激精神失常,靠丈夫照顾饮食起居。约莫又过了五年,丈夫也因为破伤风去世了,留下谢彩霞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人独自过活,靠着村里人和娘家婆家亲戚接济,竟也生生活了十多年,村里人都叫她疯婆子,带娃的女人教育自己孩子时也会说不听话就会被疯婆子拉去卖了之类的话,实际疯婆子也只是堪比四五岁的孩子。
坐月子可能是冉霞待遇最好的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手里随时拿着两根织毛线的针,孩子小时候的帽子、衣服、鞋子都出自她手。为了能有足够的母乳喂养田小阳,她一顿就要吃七八个水煮荷包蛋,她自己没有提,是婆婆的硬性要求,所以那时时常能看见吴素兰在村里四处游走上门收鸡蛋的身影。得益于孩子的加持,加之孩子出生前一个月田仕杰胞弟田仕江也结了婚,分了家,田仕杰家占东厢房,田仕江占西厢房,三家人现在各自起灶,少了接触机会,所以这段时间公媳矛盾也少了许多。
原本田仕杰计划等自己的养殖办得风生水起后就开一家供应链上游供货公司,只负责提供货源,销售外包,奈何天不遂人愿,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他就把这十年的积蓄全部投入到养殖业去,就像泥石入海,没泛起半点波澜。这天田仕杰和往常一样,准备给鱼塘投喂饲料,前不久他刚向鱼塘里投了四万鱼苗,人还未到,远远便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腥臭味,凑近一看,水面密密麻麻都是翻肚的鱼苗,时值夏秋,氧气集中在鱼塘表面,加之鱼苗密度太大,增氧机供氧不及时,四万鱼苗齐齐打了水漂。前后不过半月,三百只鸡也因为鸡瘟送了性命,那天天气很好,冉霞抱着孩子坐在院坝晒太阳,身边还放了一盆水,村里人都喜欢在太阳天放盆凉水,等晒热了洗头洗澡。正享受日光浴,突然鸡笼里躁动起来,冉霞凑近查看,发现地上一滩滩全是稀烂的鸡屎,她赶忙叫来田仕杰,显然眼前的状况在田仕杰意料之外,他一时拿不定主意,让冉霞先盯着,自己跑去二百米外老常头家开了些治牲畜拉肚子的药,回来冲水掺在了鸡饲料里。老常头是这十里八村有名的赤脚医生,人生病也好,牲畜生病也好,都归他管,他还兼职村里的杀猪匠和劁猪匠,断在他手里的“香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终究是晚了一步,吃过药的鸡崽子当天还能蹦跶两下,第二天就倒了一大片,第三天笼子里只剩下硬邦邦的鸡崽子,身上裹着稀烂的鸡屎。接连的打击让田仕杰自信严重挫伤,面对村里青壮劳动力几乎都在外地务工,他的这番折腾在村里人眼里成了不务正业,原本想用行动和成果堵住悠悠众口,此刻他也有些动摇自己的决定,作为一家之主,撑起这个家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一股莫名没有来由的压力,一步一步蚕食着这个青年小伙的内心。
好在二十头猪争气,没病没灾熬到了出栏,算是挽回了一点损失,但整体一轮养殖周期下来,亏了大半,剩下的钱已经不足以支持第二年的养殖计划,靠养殖发家致富的梦想,还未起步,便夭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