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朱赤墨黑

第1章:朱赤墨黑

“杜总,钱已汇到你的账户,请您查收。”

苏远收到一条短信,瞬间陷入了沉思。

“什么意思?发错了,还是故意发错?”

而后笑了,

“递刀?”

苏远眯缝着双眼思忖着,权衡利弊——要搅浑这淌水嘛。

杜总,杜芙蓉,部门总监,第一负责人。

苏远的顶头上司,以前是个副的,现在已是老大。

自打上任总监黯然离场之后,便开始了她的辉煌里程。

这个女人很霸道,也够狠。

到现在,苏远还记得那些杜氏语录——

杜芙蓉正式接管部门那天,挨个给合作单位打去电话。

“时代不同了,很多事情,我们都得重新盘点一下,这是一个全新的里程碑。”

“不行了,先前的合作,我们必须重新审视,东方策略部门迈入了全新的里程碑!”

……

当时,下属们一大家子都在,都听到了。

苏远内心的第一独白是:

“这么直白嘛!就算集团总裁当选,也不敢这么高调宣布吧。”

可是,骄傲且强势的杜芙蓉偏偏就这么说了。

不过,她的强势也令她无惧,方方面面敢冲敢上。

在公司大出风头,地位也日渐稳固。按照现任老总对她的吹捧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出手嘛?”

想到一旦出手,面对这样一个女人,苏远心里难免有些发怵。

苏远思前想后,走出这一步,是没有退路的。

难度嘛,更令苏远望而却步。

对于一个三十三岁的女人,干掉她的难度,比推倒她的难度要大上十倍。

论职位,她是顶头上司,

论贡献,她是数次关键战役的直接参与者、组织者之一,

论人脉,自己入职刚一年余,而杜芙蓉呢,先在集团养成数年,又下派到东方世界经营数年,上下人脉,已是根深蒂固。

论业务能力,杜芙蓉深耕行业多年,能力全面。

而自己呢,绝对的专业性上,苏远自信可以摸着杜芙蓉的脑袋说:“小朋友是不是满满地都是问号”,但是这一年多来,强势的杜芙蓉有意压制,有的业务根本没机会深入接触,有劲难使。

“一出手,就是整件事失控的开始!后果更是难料!”

苏远很是纠结。

弄不好,自己前脚刚亮出短信,后脚便卷铺盖走人了。

“呵呵,在这里,拿灰色利益说事,谁先干掉谁还真不一定啊!”

“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嘛?”苏远扪心自问:“虽然不喜欢,但是最起码曾经也有过表面欢洽的蜜月期。”

苏远眯瞪着眼睛沉思着,而后伸手抽出一份文件,一份已经躺在办公桌上近两周之久的待签字文件,这份文件十天前就已经作废掉了。

苏远信手拨拉了几页,而后一扔,伴随着一声冷笑。

自己没有签字,后来签字的另有其人,但苏远可以断定,绝不是杜芙蓉自己。

“树欲静而风不止!”苏远想起了杜芙蓉的那句座右铭:“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我仁慈,她可未必手下留情!”苏远琢磨着,也感慨着:“师傅啊,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啊…..”

现在,就看谁对谁了解多少,谁对谁的手段更多了!

过往的点点滴滴涌入思绪,苏远细细盘点着这只“母老虎”的经历,

寻找任何可以被牵动的人与契机。

“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苏远听到老总的这个评价后,稍加改动:“一颗冉冉升起的扫把星!”

另一好基友成全,又稍加改动:“一颗嚷嚷生气的扫把星!”

但是,他们俩都不得不承认,这个扫把星,无人敢惹!

按照杜芙蓉平日宣称,她是晟世集团策略部门老大——策略副总裁范玉初的直系弟子,被钦点任命到东方策略部门担任此职。

实际如何,天知道!

苏远唯一非常确定的是,她到哪里,哪里便有战争。

“她给范老大打下手时,干不下去了,基本上已经被边缘化了。”

先前,分管策略部门的副总经理倪汝欣不待见她,她便在背后极尽夸大之能事,渲染这位副总当年在集团时的冷遇。

“她呀,平庸的很,要不是在部门时间长,赶上了机会,怎么上得去。肯定也有猫腻。”

前任部门总监管美隽与她敬而远之,她便在背后嚼舌根,极尽嘲讽不屑。

最后巧的是,

副总经理,被人搞得呆不下去,也不知道是被劝退,还是真的主动辞职了。

反正嘛,对于年销售额超过三百亿的公司,高管都以主动辞职对外宣称。

而前任总监呢,口碑一直不错,却与新上任的总经理不是很搭,原因是新老总上任后的第一次关键战役,恰逢她要回家办喜酒。

一个超级大龄剩女,提前两个月就将喜事安排得斗榫合缝,拖也拖不得,回来便被架空了。

当然,这只是表象。

这两次人事斗争里,杜芙蓉搞了多少事,旁人不得而知。反正,她赢了!

搞走了那两个女人后,东方世界没有空降总监,而是将杜芙蓉直接扶正上位,

靠的是,她豁得出去,卖得了命!

当然,这也是表象。

新任总经理上任后最为关键的一场年度战役,她冲锋在前。

上跑各个媒体、合作商,又求又威胁:

“任编啊,我这刚接手,你这个时候不帮我,我以后怎么鼎力相助,我可记仇啊!”

又下沉公司各个区域的网点销售基地,高调现身,风风火火,处处做人。

“行,别含蓄,有需求尽管提,别的基地不好说,你们这里,我们绝对支持!”

然而,谁都想不到的是——

回到公司,啥也不干,直接分活。

所有她张罗过来的苦活累活,全都跟倒垃圾似的,摊派给下属们。

“苏远,你们部门出两个方案,要让廖总看到我们此次大战的新思路!不,三个!明天给我!”

苏远崩溃了。

“董丽,这次公关传播方案,以前的套路,一概不许用!拟个方案明天给我!”

董丽阴了。

“孙月,算一算部门预算,用了多少,剩多少,还能向销售部门要到多少!给我个数!”

孙月已经想到了被不断抽小鞭的场景了。

“还有,苏远,广告投放这块你先别管了,我来起草,你带队安心做方案!”

广告投放最为轻巧,可勉强也算是个活吧,苏远刚松下一口气,杜芙蓉又吩咐道:

“对了,苏远,给我起草一份大战后三个月的收官策略!要快,后天给我方案!”

……

待杜芙蓉下达完所有的命令,董丽阴沉沉、冷飕飕地回道:

“杜总,传播方案,完全不用以前的思路,明天怎么给啊!”

她是前任副总经理、前任总监颇为信任的员工。

自打毕业便在东方策略部门任职,从一名小小的设计,转型成为写手,而后又升至该组负责人。

“哪来那么多废话,干得了嘛!”

就这么众目睽睽之下,被强势兑了回去。

董丽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苏远好几次也想着怎么反驳一下,闻言心中一叹,还是放弃惹骚了。

而后,杜芙蓉拎起小包下班了。

剩下一堆苦逼熬夜的下属们。

当然,前提是,总经理已经不在办公室了。

……

最终的结果是,

此役大胜!

成为晟世集团历史上鲜有的成功战役之一。

当然,靠着系统整体的快速运转而打赢的一战,任何人都说不清,其中到底哪一环节做得不好,哪个环节做得出色。

好不好,只在于一个人的一句话,那就是——公司老大、廖老板廖嘉成。

若是生要再排出一个能说上话的,能在杜芙蓉面前指指点点的,那便是公司的第二人——核心部门负责人销售副总宋辉。

但是,从公司架构上来说,宋辉虽然大她一级,那也是平行部门,可听可兑。

“他叫宋辉,不叫宋指挥,不懂乱指挥啥嘛!”

私下里,杜芙蓉不止一次跟苏远抱怨过宋辉。

不过,按照集团的传统,销售是王,渠道是王,策略部门嘛,支持销售的。

一战过后,杜芙蓉坐稳了部门老大这把交椅。

从此,廖嘉成指哪儿,她便打哪儿。

当然,她要打哪儿,手下就得给她备足子弹,累得够呛。

“这次不错,大家共同努力,完成了关键一役,打得漂亮!”

部门总结大会上,杜芙蓉转头对苏远说道:

“苏远,这次基本及格!下次还需多多努力,方案要更加出彩才行!”

“及格?老总夸你优秀,你夸我及格!”苏远听了,心中一笑了之。

杜芙蓉又扭头对董丽含笑道:

“董丽,也算及格,希望你能尽快调整固有的思路,适应新的节奏!”

董丽面无表情。

转而杜芙蓉对大伙儿笑逐言开道:

“其他人,都很好,从供应商管理、预算管理、到地基的软装建设、到线上线下的设计、视频的制作,都不错!很好,非常好!”

众人皆喜。

“下周,放风!一起去大丽山泡温泉去,带上全家老小!一个不许落下!”

这是杜芙蓉的表扬风格,离她位置越近的人,她的肯定就极为吝啬。

但是对离她这个位置很远的人,她就是吹上天,也是常事。

反过来,苏远与董丽对他的肯定,就更为吝啬了,因为,根本没有!

苏远和董丽心里门清,如果哪天自己在公司老大面前,或者在公司大会时,稍微冒了个头,意外地表现了一下,回到座位,便是一顿凌厉的、劈头盖脸地毒舌挑刺。

而对苏远来说,这嘴上的攻伐,只是最轻微的伤害。

还有比这个要命的。

因为,他是部门里“预算”的兑现者。

“钱”不断地在他的手里打转。

那些嗷嗷待哺的供应商,不断地向他拱手要钱,围着要奶喝。

他的一笔签名、一个键盘敲击,时时刻刻都触及到了所谓的“预算分配”。

手一划,便是一边欢喜一边愁了。

他所负责的策略制定、预算使用、供应商筛选维护、公司基地策略执行,无处不涉及到庞大资金的落地运转。

部门一年七亿的费用预算,大多经过他手。

不对!

更准确地说,是杜芙蓉刻意地经过他手。

呵呵!

这里是一个小社会、大染缸,

这是一个染缸的时代,很少有人在这个大染缸里,一进一出间,不着一色。

清清白白的人,进去了打个滚,出来时,已经朱赤墨黑。

如果说苏远手里打转的,撑死不过七亿尔尔。

那么,在一个销售额逾三百亿的大型公司,一个销售额近三千亿的晟世集团,多少个部门,多少负责人,又有多少个业务对接人、执行人。

每个人手里都多多少少牵动着这个商业江湖里的资金往来、猫猫狗狗、油腻腥骚。

一个又一个的职业人跳入染缸里纵情恣肆。

有人屈服于欲望,有人为了生活、家庭,有人则视为丛林里的生存法则。

也有人黯然离去。

而苏远在染缸的何处,杜芙蓉并不知晓,她则是一直隐藏在未知处,静静地凝视着苏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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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缸社会里的羞涩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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