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引蛇
夜幕初临,鸦雀都安静了,院外却传来了一阵阵的嘈杂。
站在一侧的丫鬟听了那些吵闹,又看了看正在保养怀中古琴的女子,小声说:“姨娘,我这就去让她们小声些。”
“不必,大好的日子她们难得能出了门去了,何必扰了她们的兴致?”
女子的手指修长,指甲修整的很是整齐,将用来润弦的松香放到一侧,又拿起了一块麂皮继续擦拭着琴身。
仿佛从她的耳中听到了些向往之意,丫鬟想了想,试探着说:“姨娘,少夫人对您也一贯是好说话的,不如您去求求,也出去走走?”
虽说少夫人从外头回来之后做事就带着些煞气,每日喊打喊杀的,到底也没打杀到了她们头上,反倒让这个小丫鬟觉出了些宽容来。
女子轻轻抬起精致妩媚的细眉:
“你若是想去,我去替你说一句,也不必惊扰少夫人,跟柳甜杏说一句,她也乐得带了你们这些丫鬟出门去,听说这次外头的灯会极热闹,还有外地来的百戏班子,你正好替我去看看。”
丫鬟到底是年轻的,哪能不心动?却又犹豫:“那、那姨娘您不去吗?”
“院子里难得清净,我正好弹琴。”
说话时,女子抬起头,看向院外。
门窗未开,其实什么都看不见。
丫鬟看着她手里的琴,笑着说:“前些日子姨娘您连弹琴的兴致都没了,如今二少爷回来了,少夫人也回来了,您的雅兴也有了。”
苏瑶儿低下头,再没说话。
她所住的院子叫“蝶恋花”,虽然名字比起别处平白多了些脂粉气,陈设却是简单雅致的,屋里墙上一排的琴箫琵琶,各个都非凡品,临窗一张黄花梨石面大案,上面摆着桃瓶,瓶里原本插的是几根翎羽,最近换成了粉白相间的梅花。
将琴放回到案上,苏瑶儿看向那几枝梅花,唇角慢慢有了些笑。
她秦淮出身,十三岁挂牌接客后便艳帜高扬,在无数人的遐思里,她都是个风骚入骨的天生妖姬。
可实际上的她生得细眉清眼,不施粉黛的时候倒有几分秋霜似的疏和冷。
这般笑起来的时候,又像是个年华正好诸事顺心的好女子了。
之前陪在她身边的丫鬟到底是跟着柳甜杏她们出府去了,苏瑶儿让人在院里挂起了几盏灯,灯光映在窗上,看着颇有些意趣。
正趁着人少清净之时想来一首《高山流水》,苏瑶儿却听见屋外突然传来怪异的声响。
“瑶儿,瑶儿,快些开门。”
眉头微微皱了皱,苏瑶儿还是起身将门打开了。
“瑶儿,快,收拾些金银细软跟我走!再不走就走不脱了!”穿着一身灰褐短打的谢凤安看着仿佛是个驴棚里抱草料的,苏瑶儿看了两眼,才总算认出了他的脸。
谢凤安挤进屋里,快步向苏瑶儿的床榻走去,跪在床上,摸着床头的一处暗格,他用力拉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匣子。
摸了摸这匣子,他长出了一口气:
“有我平时攒下的这些体己,也够咱们去江南买上几百亩地,你不知道,如今这府里真的待不得了,我大哥带了人要把赵勤仰他们赶出去,不过是些家丁,哪里能敌过王府的亲卫?我那祖母如今也是疯癫,又纠集了人手不知要做了什么,巴掌大的地方也不知要起几处擂台。咱们赶紧走,有驴兄带着,咱们走两三日就呢个到了津门,坐船南下……”
他开了衣柜扯了件绫衣将匣子裹了,回头却见苏瑶儿静静站着看着自己。
“瑶儿,你快些收拾呀!”
苏瑶儿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珮娘还在夏姐姐那儿。”
谢凤安这才想起自己和苏瑶儿还有一个三岁的女儿珮娘。
“珮娘就留在府里吧。”这话说出口,谢凤安自己也有几分尴尬,“她太小了,也能赶路,等咱们在江南站稳了脚跟再回来接她,料来也没人跟她一个小丫头为难。”
刚刚还说谢家不知道要起几处擂台,要赶紧走,现在又说无人与一个小丫头为难。
苏瑶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琴。
她修长的手指一勾,琴声铮铮然,像是在嘲笑什么。
谢凤安越发挂不住脸了,他在别处大概早就连驴都不如了,在苏瑶儿的面前,他却还有几分夫主的自觉。
毕竟苏瑶儿没去过那个庄子,没看见他被人抽成驴。
“瑶儿,你什么意思?”
苏瑶儿抬起手。
“凤郎,你可还记得当年你一支《蝶恋花》,让我自赎申家,舍了秦淮的才子显贵,跟着你一路北上……”
听见苏瑶儿在这种时候还有兴致说旧事,谢凤安连忙打断了她:“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赶紧……”
“那支词,你都忘了吧?”
苏瑶儿径直说着。
“瑶儿,你说这些作甚,咱们要是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谢凤安又走到了苏瑶儿的妆匣前,要把里面的金玉首饰给收拾了,可打开一看,里面只有几朵绢花,竟是一点金子都看不见。
他急了:
“苏瑶儿,我给你的那些金玉首饰,你都放哪了?!”
苏瑶儿却仿佛没听见似的,又拨弄了一下琴弦。
琴声比刚刚轻快许多。
“都被我收起来了,换了钱给珮娘在外面买了个小院子,以后就是她养家糊口的地方了。”
谢凤安心疼到直抽冷气:
“你在燕京买什么房子呀!你一个妇道人家多半是被人骗了。”
苏瑶儿浅浅地一勾唇角:
“凤郎,这世上有谁比你更会骗我这个妇道人家?”
谢凤安猛地抬头,就看见苏瑶儿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当年的那支《蝶恋花》是别人写的,你不过是把它偷出来,骗了一个可怜的秦淮女子跟你回来。这种事,做了一次也就罢了,你竟然还想再做一次,却又要将我的孩子随便打发了?谢凤安,我凭什么要跟你走?”
在苏瑶儿的声声质问之下,一口气上不来,谢凤安猛地咳了起来。
外面突然又传来一阵嘈杂响动。
听声音仿佛是“清风徐”的方向,苏瑶儿开门正要出去,却被谢凤安拉住了。
“多半是我祖母要教沈氏我谢家的家法!”
“啪。”苏瑶儿抽回自己的手,扇了谢凤安一个耳光。
接着,她打开大门,头也不回地就往“清风徐”的方向奔去。
站在“清风徐”的院中,身穿一身靛蓝锦衫的沈时晴,身边站了一群婢女,前面还有几个壮汉拿着刀枪护着她。
“沈氏,你身边只有这几人能派了什么用场?早点束手就擒,我也可以送你一场痛快。”
“痛快?”
灯光照在沈时晴的脸上,她幽深的双瞳紧紧地看着赵拂雅的脸庞:
“就像你当初让孙氏毒死我娘那般痛快?”
赵拂雅脸上没有丝毫变化。
“你果然早就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了。既然如此,当年你爹让人从淮水送回来的密信,就在你的手上了?”
“密信?”
慢慢说出这两个字,沈时晴突然笑了。
“赵拂雅,我娘编出来的密信,这么多年了,你还以为是确有其事。”
沈时晴仿佛遇到了好笑至极的事,笑起来竟然停不下来,用手指着赵拂雅,她笑得浑身发颤:
“哪有什么密信?我和我娘连我爹的尸首都没见到,哪有密信?”
赵拂雅眉毛紧皱:“沈氏,你什么意思?那密信之事是你们母女伪造的?你们……”
沈时晴终于止住了笑。
她用小手指轻轻擦了擦眼角,再次看向赵拂雅。
“果然是做贼心虚,一听见‘密信’二字,你们就坐不住了,想方设法就要将我娘害死。却不知道,你们早就被我娘给算计了个清楚。”
远远近近都是灯火,沈时晴看在眼里,却想起了自己见到的自己母亲最后一面。
“肺虚咳血,天不假年,与其浑浑噩噩庸庸碌碌地挣着命,倒不如,用我这将死之躯,再让阿晴你看一场好戏。谋杀沈韶遗孀——谢家有了此一桩,以后就是你的刀下鱼肉。你要以此为轴,为你爹,为你娘,为图南她爹……为无辜枉死的一干人等,讨一个公道。”
灯火之下,她娘笑着看她。
那日之前,沈时晴还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她娘给她留下的,又岂止这一点证据?
眸光缓缓移动,越过了被人抬着的赵拂雅,看向她的一侧。
那里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脸却藏在了暗中,他做了家仆打扮,却没有丝毫要抬着赵拂雅的意思。
沈时晴摇头,叹息:
“我娘要是还活着怕是也想不到,她当年不过是一点玩笑,七年后竟能让堂堂英郡王做出掩藏形迹偷偷入京之事。”
被人一语道破了身份,那男人大步一跨,走到了灯下。
“你说密信是假的,你写给石问策的血书莫非也是假的?信誓旦旦说我英郡王府与西北勾结……还让石问策替你告御状!”
一见到竟然有一个王爷藏在对面,沈时晴这边的人都有些紧张,沈时晴却镇定自若。
她仔仔细细,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将英郡王好好看了两遍,才慢吞吞地说:
“能将郡王你请进京,那血书就算是假的,现在也成了真的。”
英郡王脸色大变。
无责任番外20:
随着赵肃睿的肚子渐渐变大(?)是男是女这个问题自然是少不得讨论的。
赵肃睿只每日盯着肚子,只觉得里面揣了个火铳,还没来得起去想男女之分,阿池却已经将男孩儿女孩儿要用的东西都分别备上了。
也有人急急忙忙送来了符咒。
看着从燕京千里迢迢来的“平安福”,赵肃睿眉头紧皱:
“这是什么?”
“回禀沈娘子,这是我家公主专门让掌教制的符,保您能生下一个麒麟儿。”
麒麟儿?
什么鬼?
他,赵肃睿,他生的孩子那就是龙子凤孙!
“这是保男,还是保女?”他问。
“不是保男女。”
送东西的人低着头,轻声说:“公主说,这个咒,能让孩子,像该像之人。”
什么叫像该像之人?
赵肃睿霍然起身。
他姑姑,他亲姑姑!嫌弃他??!!不想让孩子像他???
大家久等了。
18号开始恢复正常更新,一鼓作气冲向完结。
19号白天看吧,争取让狗子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