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章：偷袭受教

一日清晨，徐师父起床后在门口洗脸，正躬身从面盆内舀水之际，心武突然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于是悄悄抄起一根木棍，行到徐师父身后，猛地朝他后脑勺直扑而下。

心武曾在棍法上颇下过一番苦功，棍挑巨石如扫除灰尘，若这一棍打中徐师父，还不是个脑浆迸裂的下场。

但只听得“当哪“一声，徐师父用的瓦盆被击得粉碎，而心武道：

他自己却好生生地站在原处，边用毛巾擦脸，边似嗔非嗔地对

“你这小娃娃，尽会干这等调皮捣蛋之事，有力气去打石打树也好啊，干嘛拿我这个瓦盆练功啊？你可要赔我一个新的噢，否则我就告诉你娘。“

心武脸面火辣辣的。他搞不明白，徐师父是怎样发觉自己的偷袭，又是如何用瓦盆挡过自己这全力一击的。更可气的是，徐师父居然还用开玩笑的口气逗自己，好像是在怂恿、鼓励这种偷袭行径似的。如果徐师父痛骂一顿，说不定心武就不敢再如此了，但瞧徐师父那小骂大鼓励的态度，心武不禁又下决心：

“我一定要击中他一次，不管用什么方法，只有他接不住我的攻击，我这才算罢休。“

徐师父到来时正值盛夏，倏忽便到了隆冬时节。半年来心武想尽办法都没法触到徐师父身上一块布，而徐师父也开始陆续传授心武一些一招半式的武功。心武一直气不顺畅，总想找机会再试着袭击一把。

一日天寒地冻，师徒俩准备痛饮一番。徐师父在屋里煮羊肉，心武在屋外用石皿磨辣椒粉末。待心武磨完后手持石皿，掀起厚帘进屋时，见徐师父正背对门口，手握锅盖，弓头去看锅内羊肉。心武一看时机难得，把手中的石皿朝徐师父砸去，心想：

“这个馋鬼，这回看你往哪里躲？“

或许是徐师父觉得后脑刺痒，他直起身子，用手往后一伸居然就接住了心武砸来的石皿，稳稳地把它架在了左肩上，外后转过头，略带不满地对心武道：

“唉，你这孩子，毛手毛脚的，连个石皿都拿不稳，差点就打翻了锅。真被你打了的话，咱们俩都失去一顿美味喽。“

心武见徐师父说了一通话后又专注于锅里的羊肉，时不时洒一点石皿里的辣椒，猜不透徐师父这一接是早有预料还是歪打正着。他年少轻狂的毛病又犯了，又一次发誓道：

“我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就要选个险峻的地方，让他躲都躲不开。“

随着时间推移，徐师父开始领着心武在岩板田村的树林、山脉、河谷间闲逛，中间也教授几招见景生情的招数，诸如林中的“猛虎出林“、山巅的“饿鹰扑食“之类的。

有一次，徐师父领着心武来到一处深峡之前。峡谷中间有一道小桥，是山中土著用棕绳加木板搭成的，风一吹就摇摇晃晃，人走在上面难免不胆战心惊。桥面极窄，宽不过五寸，望到远处，直如一条绳索一般。登桥之后就会发现，最恐怖的还不在晃动，而是桥下那万丈深渊，藏青的岩石狼齿突兀，间或白云浮动，扔石下谷，连回声都听不到。

徐师父迈步登上绳桥，晃动几下后停稳了便止步不前欲等心武同上。心武此时突发奇想：“我若此时从后面踹他一脚，他该不会有办法闪避了吧？”小心武一心只想“复仇雪耻“，一点也没有想到若真被他击中，徐师父将会面临怎样的艰难局面。

心武提起右脚，猛地向徐师父腰眼踢去。

只听“哎哟“一声惨叫，

一人身形晃了数下，终于保持不住平衡，倒身向桥下坠去，又猛地一下止住下坠势头，被倒悬在桥下。

待仔细看时，却是心武被徐师父捏住脚踝倒挂在绳桥下．原来，心武一脚踢来时便被徐师父察觉，用手钳住心武脚踝，顺势一掀，心武就被倒悬了。

徐师父一改往日嘻哈顽笑之态，双目瞪得溜圆，抬高了嗓音斥道：

“你这个孽徒！往日为师的对你的明枪暗箭不加喝斥，意在培养你敏捷的身手和胆识，岂料却纵容了你的恶根，居然在这么险峻的地方下此毒手。武林中人，讲求正大光明，以实力决胜负，若非铲除恶暴，决不可暗箭伤人。否则不仅为同道所不齿，你做人的良心又居于何处？再说，大凡有真功夫的人，无不明察秋毫，耳听八方，周围细小举动无不落入注意之中，岂是你这种无知小子能够暗害得了的？若不是看你资秉异常，并非生性奸诈之徒，今日绝对放你入谷深处，回归自然，重修自然之心，下世为人慎重老实。“

心武在桥下吓得又哭又叫，嚷道：

“师父饶命，徒儿不敢了。徒儿平时所为，师父都安然无恙，实在没想到这一层啊。饶了徒儿这一回吧，徒儿明白了。“

徐师父厉声问：

“明白什么了？“

心武泣泪答道：

“练武首先杜绝伤人之心，而要用于弘扬正气。背后袭人、暗箭伤人这种小伎俩终不是武学正途。只有心存善念，辅以艰苦努力，才能练成真功夫。“

徐师父“嗯“了一声，把心武拉上崖边实地。心武扑通跪下，恳切道：

“师父的武功，举世无双，徒儿以后再也不敢心存小觑了，师父的修养，感人至深，徒儿口服心服，今后定将跟随师父苦学武艺，苦学为人处世的道理，再也不自以为是了。“

从此，心武收起了少年得志而隐隐生成的狂傲之气，真心真意地跟随徐师父练起上乘功夫来。

杜夫人见心武近来不再抱怨，心里疑惑，问心武道：“你跟徐师父学艺快一年了，可有什么收获？“

心武不敢告诉母亲前些天行为孟浪而受的教训，含糊道：“孩儿觉得徐师父功力深不可测，为人平和又正直，决心一意随他学艺了。“

“噢？前几天你不还老说他有许多不是的吗？“心武脸红了，严肃地道：

“孩儿经过一年的怀疑和试探，终于发觉以前其实是自己错了。我自从上了县学之后，放松了对先贤哲理的学习，自以为了不起，看不起徐师父平凡的外貌，不相信他，不服他。但后来，孩儿才认识到，风流不在谈锋健，袖手无言味最长，徐师父这样内敛的人才是真正适应环境的绝顶高手。那些悬剑佩刀，动辄以力威胁的人，其实正是害怕别人以为他不是高手，真正的高手是不在乎这些的。“

杜夫人凝神望着爱子，忽然觉得他已经很大很懂事了。他不仅自觉在练功上严格要求，在学习做人方面，他也开始领略到了谦逊、含蓄的美。

杜夫人站起身来，拉着心武来到窗前，对已和自己一般高的儿子道：

“你看窗外那棵松树和那棵枇杷，你喜欢哪一棵？““松树！“心武毫不犹豫地答道。

是啊，松树一直是坚贞、不畏强暴的象征，代表着高尚的情操，自古为文人喜爱，身为秀才的心武亦不例外。

杜夫人指着几个正在枇杷树上嬉戏的孩子道：“为什么无人去松树上玩耍呢？“

心武想了片刻，答道：

“松树枝条离地很高，而且易折断，不好上也不安全。“杜夫人点着头道：

“是啊。松树是坚贞的，它遇到压力宁愿断掉也不愿弯腰。枇杷是世俗的，无论人多重踩上去，它的枝条都有韧性把你托住。孩子，为人处世不是勇往直前就可以做好人的，你要像徐师父那样，坚持大节如松一般坚贞不屈，至于身外小事，不要让它们把你的意志之枝都折断，要经得起挫折啊。“

小心武坚毅的脸上露出理解了的笑容。幼松一般的意志在他心里茁壮成长。

心武毕竟是夙根深厚，学武心切，加之徐师父倾力传授，心武如虎添翼，在武学殿堂里尽情高飞。

但是，徐师父依然是那副懒散神态。有时比划个一招半式便让心武去揣摩去练，直练上月余才慢吞吞地走下场地，指点心武的破绽，然后又让他自己琢磨。等到这一招练了几个月，心武娴熟无比后，才又传新技。

就这样精雕细琢，心武随徐师父真心习武半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