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温玉公主(上)
“陛下,臣认为这是难觅的好时机。”
南门才在屋中踱步,约莫一分钟后才徐徐开口道:
“那瓦人那里怎么交代?”
“待温玉公主到安庆后,便把死士们皆斩首,差使者到金锡国赔礼道歉,以陛下的名义送上金银财宝。”
“金锡国力远不及我们,也不敢过多为难。”
“事成以后,世人皆知秦澜武艺精湛,护公主有功,日后入宫便名正言顺。”
南门才略一沉吟,点点头,道:
“那就由你安排。”
“喏。”
山头正笼罩在晨曦中,秦澜打了个哈欠,南枝也是迷迷瞪瞪,这两人每天都是日上三竿才起来,今日还未到辰时,这两人艰难地在床榻上蠕动着,挣扎着起身。毕竟今天可是有要事的。
两日前,秦澜的房间里出现了一封密函,上面写道:
秦澜认出了这是宫中用的纸张,不敢怠慢,细细地读完了这封信。
信中言辞简洁,也没有署名。大抵说的是:金锡国温玉公主将远嫁景瑞国,要二人虽宫中士兵一同去接温玉公主。信中特地强调了秦澜和南枝二人务必一同前往。
秦澜和南枝很快赶到了在城外驻扎的兵营。旌旗飘扬,军人们正整装待发,站如松,手执兵器,甲胄在朝阳的光泽下发出金光。
两人进了营帐,只见两个人正在说些什么,两人身材差距很大,一个皮肤黝黑,一身粗肉。怒目圆睁,赤丝乱如麻;另一个身形瘦小,脸上有一搭胎记。
“两位正是秦澜与南枝吧!”那个身形瘦小的人道。
几个人互相行了礼,那个人才介绍道:“在下黄青。”
皮肤黝黑的人一抹自己的络腮胡,朗声道:“洒家叫方坤。”
这两人不仅是身材相差巨大,连说话也是风格迥异,南枝虽然尽力隐忍,可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鬼,你笑洒家做什么?”方坤粗声粗气,死死瞪着南枝。
南枝被这熊一般的将军吓住了,忙收起笑容,板起脸来。
“方坤,莫要无礼!”黄清对方坤呵斥道。
“方坤是个粗人,心直口快,请多多担待。”黄青赔礼道。
“明明是这个小姑娘先看不起洒家,你帮她说什么话!”方坤不满道。
黄青不理会方坤,挥了挥手,道:“事不宜迟,其它要事路上再说吧!”
说罢,黄青起身,领着众人出了帐。
旭日东升,万里无云,似乎预兆了今日是个晴日。但安庆人都知道,安庆的天就像孩子的脸,说不准何时就会阴雨连绵.......
黄青和方坤带的都是军中精锐,虽然路上大多是盘山路,但本十天的脚程只用了七天,三天不到的时间,就可以进到金锡国境内。
这一路上四人熟络了不少,南枝也没有一开始那么畏惧方坤。秦澜对这两位的将军的印象十分不错:方坤虽然是粗俗了些,但也并非是莽夫。仗义疏财,军中大小没有不吃过他请的肉,喝过他请的酒的。黄青虽貌不惊人,但文韬武略,通文达理,军中大小没有不服的。
“小鬼,你都会些什么兵器?”方坤问南枝道。
“方坤大哥是不是根本记不得我的名字?”
“你这破名字,什么东南西北的,起得拗口得要死!”
“秦澜可以记住,黄青大哥也可以记住。也不知方坤大哥是差到哪里了?”
黄青听了这话,
忍俊不禁,明知故问道:“是啊,方坤你差在哪里了?”
方坤听得云里雾里,烦躁地道:“你们打什么哑谜!洒家听不懂!”
众人都大笑起来,只有方坤骂骂咧咧的,吼道:“说的都是什么鸟语,全部闭嘴,快快赶路!”
一行人赶了半日的路,将士们在一颗一人怀抱粗的枣树下歇息。
枣坠在树枝上,赤红而鲜艳,皮色光滑,风轻轻一吹,像是许多铃铛摇曳着。
南枝看着满树的枣子,转身对几人说道:“这枣子看起来不错,我取几个下来给大家吃。”
说罢,她脚尖点地,只轻轻一跃,飞速在树干上轻点几步,临近树冠处,脚下一使力,身子向另一侧偏去,一手抓住了几个枣子,稳稳地落了地。
在旁的士兵们看呆了,待南枝落了地,众人才大呼精彩,啧啧称奇。
方坤说道:“小鬼,你这么摘枣子太慢了,不够那么多人吃!”
他拨开南枝,放下他使的流星锤,到了离树半尺的位置,将身子微微扭过去,将肩背对着树干,大喝一声,兀的向枣树撞去,这听的如雷的一声,枣树被撞得摇动,不少枣子落了下来。
士兵的兴致更加高涨,开始有不少人站了起来。
秦澜心中夸道:“真是如蛮牛一般的力气。”
士兵中有人起哄道:“黄将军,轮到您了!”
黄青忙摆了摆手,道:“武艺不精,不敢卖弄!”
“你谦虚个什么劲,磨磨唧唧的。”
“便展示你的拿手好戏!”
士兵们的呼声愈来愈高,秦澜也想看看这位将军的武艺,于是也附和众人。
“既然秦澜阁下也这么说,我也不好推辞。”
“献丑了!”
黄青拿起他的朴刀,翻身上马,骑得远了些,便掉转马头,向枣树疾驰过来。
疾马扬尘,四蹄如飞。离枣树约莫五丈远的时候,他忽然一侧身,伸出朴刀,迅疾地一捞,地上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被刀击中,飞了出去,秦澜眼神紧紧追着这块石头,石头不偏不倚的砸断一根马鞭粗细的枝条,一丛枣子落在了地上。
“好!”秦澜都忍不住叫道。
原来黄青善用暗器,已然练到石子鸟卵都可以做暗器的境界,他人都盛赞这一招叫做“疾马飞石”。江湖上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做“疾马镖”。
黄青下了马,只是拱了拱手,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柒大侠,该请您展示了!”士兵们并没有忘了她。
秦澜也知道自己逃不过,也没有过多推脱。
她站定,拔出她的却邪剑,脚下步伐一动,舞起剑来。还只是起式,日光映在她的宝剑上,金光四射,宛若将骄阳化作兵刃,扫清一切阴霾,如羿射九日落,如群帝骖龙翔。只是几招,她一个转身,将剑指向树枝,之间一股如游龙的气息自剑锋倾泻而出,奔流到海不复回。游龙并未伤损枝干,只是将枣子卷起;秦澜将剑一收,那股气像是失去了支柱,瓦解冰消,散入空中,枣子失去了依傍,掉落一地。
这一招可将众人心服口服,黄青更是盛赞秦澜道:“阁下这招,暂且不论武功高低,只是不伤枣树分寸这点,我便远远不及。”
取枣而不伤枣树分寸,这不仅是武力的高强,更是习武之人武德的体现。
秦澜连忙答道:“不敢不敢!才疏学浅,才疏学浅。”
“阁下这剑术堪比公孙大娘!”
“范谋士专门派来的人能是庸手吗?”方坤重重地拍了一下秦澜的肩膀,朗声道。
行路数日,将士们舟车劳顿,疲惫不堪,此番枣树比艺,激得众人阵阵喜悦,早将劳累抛在脑后。
此后,又步行了三四天,一行人步入了金锡国境内。
金锡国位于景瑞国西端,国土大多是荒漠。金锡国曾经辉煌过一阵子,幅员辽阔,可北方的兰瑞国崛起,开始了对金锡国的侵略战争,那时金锡国正面临皇室弟子忙着内斗,金锡国北面很快就被兰瑞吞噬,导致元气大伤,旧日的“西狼”如今成为了大国势力范围中的看家犬。
这次景瑞国主动提出联姻,正是为了拉拢金锡,遏制国力日益增强的兰瑞。
“现在这位可汗,可是让白龙陛下都为止叹服的英雄。”黄青对秦澜道。
秦澜微微挑眉,心道:“让南门才叹服的能人?”
“当年兰瑞国挥师南下,赤河北方的疆土全部沦陷,图姆皇子最终夺取到了王位,在金瑞奄奄一息的情况下,他提拔年轻部将,率领着人马和兰瑞的百万雄师打游击战,逼得本觉得胜负已定的兰瑞可汗上谈判桌。
“经过数日的讨论,图姆从兰瑞的手中夺回了不少领土,尽管还是远远不及建国初一般幅员辽阔。”
秦澜四个人走进了可汗的营帐,趁黄青做些场面上的客套话,她细细端倪了这位大可汗:
可汗约莫四五十岁,环剃头上的一弯头发,前发垂下来,两旁的头发则垂下来。他面色微微发红,肤色深沉,双眉淡而短,垂眼,格外有瓦人的特色。
图姆对自己女儿的出嫁很喜悦,眉眼弯成月牙,年月不留情地留下了几丝皱纹。
图姆呼唤身旁的人收下献礼,请秦澜他们上了坐,南枝看着眼前的一桌子的瓦人美食,正欲大快朵颐,却被秦澜制止住:“可汗还在讲话。”
“诸位舟车劳顿,来到我们金锡,也让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且留一日。”图姆的瓦人口音很重。
“可汗如此盛情,我等也不好推辞。”
“谢可汗!”众人答道。
夜色降至,沙漠的夜晚寒凉入骨,漫天的繁星挂了霜,晶莹剔透,映射出月色的皎洁。
瓦人在地上生了篝火,木柴在烈火的烧灼下吱吱作响,瓦人聚在篝火周围,女人们聚在一起聊天,男人们喝酒,起做喧哗。
瓦人尚武,又遇到公主大嫁的喜事,摔跤比武,舞刀弄枪,不亦乐乎。
图姆也乐在其中,推杯换盏,酒罐也是丢了一地。
一个瓦人女子大部分时间都站在可汗身旁,她披着皮毛衣服,三四十岁模样,眼角在末梢稍稍翘起,眼光流动,迷人而妩媚。
这是图姆的妻子妃儿,也是金锡国出名的美人。
人们都沉溺在宴酣之乐中,只有一向谨慎的黄青注意到妃儿早早退了场,不知到了什么地方。他并没有多在意,毕竟明日女儿便要启程,做母亲的难免想多看看女儿。
方坤喝了不少酒,两颊潮红,走路已有点颠三倒四的。
“大可汗!”
“洒家早早听闻你金锡国有一个名震天下女将木辛。”
“不让她出来一展功夫怎么可以!”
图姆大笑道:“正合我意!”
不一会儿,一个身形修长的将士到了人群中间,激起一阵阵欢呼。
她的眸子发出幽幽的蓝,瞳孔上下两端略长——这是蛇族的特征。
她从身后拿起了背着的弓,这把弓弯如满月,顶端与银弦相接处兀然回笔,像是毒蛇吐信,被江湖上称作蛇信弓。
“某早闻黄青将军暗器功夫举世无双,烦请阁下助我。”
“某背过身去,黄青将军将石子抛到空中,待我转过身来,将军说射中什么地方,某便可射中什么地方。”
要是他人,这番话早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可唯独木辛说,旁人只有啧啧称奇的份。
木辛转过身去,黄青喊一声:“起!”一颗飞蝗石不偏不倚的直直向天上飞去,众人还没来得及感慨黄青的手劲和精度,只见木辛猛地狼顾,一双蛇眼捏住天上的石子,这才整个身子扭过来,上了雕翎箭,拈弓搭箭,整个人蓄势待发,好似后羿射九日,花荣射飞雁。
“正中间!”
箭倏然飞出,宛若脱缰野马,若是常人射箭,即便是射中石头,也是箭头与石子相撞,各偏向别处,可木辛功夫到家,箭也不是凡物。箭穿石,箭头深深嵌入日子中,雕翎箭嵌入石子中,失去动力,头重脚轻,重重地坠到地上。
士兵们一开始只是在漫天的夜色中四顾,找寻石子和箭的方向,哪里料到箭速如此之快,早早落到地上来了。
人们仔细看了看,这箭正正的在石子中间。
欢呼在人群中爆裂开来,图姆一挥手,派人为木辛送来一罐酒,木辛也不客气,提起罐子就灌下去。
“英雄,洒家敬你一杯!”
“谢方坤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