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回炉重造
呼~~~
我悠悠地呼出一口气,不敢发出太大动静。
其实两个小时前我就已经醒来,只是当时觉得身体异常酸软,想试着握握拳头都做不到,仿佛这具身体并不受自己掌控。精神也极度虚弱,整个人都浑浑噩噩,脑子一团浆糊,一动就天旋地转。差不多一个小时后,身体才逐渐适应过来,阵阵记忆也随之袭来……
我是吴可,潜城人。今天正月十二,店里水果存货不多,想着过几天元宵节有一波销售高峰,跟家里“太后”打过招呼后就开着我不知几手的“国产面包之光”出发去荆城水果批发市场进货。途经国道荆河大桥时,一阵凄厉的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伴着迎向一辆失控的大货车斜冲过来,在小两层楼高的大货面前,“国产面包之光”再神也是个弟弟啊,就连车中破旧音响里放出的那句轻快高昂的“我还是曾经那个少年……”也按不住我惊慌失措的灵魂,三魂顿时逃走了七魄。
一顿操作猛如虎后,我成功冲开了桥上的护栏,巨大的撞击让我的意识渐渐褪去,晕厥前脑海里最后的意识是:这老桥的护栏该重新修修了……
身下柔软的被褥让我确认是躺在床上,也理解了身体的酸软和虚弱是怎么回事,应该是受伤后被救了。可这淡淡的中药味又是咋回事,医院不应该是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吗,咋滴,这是被送到中医院啦?难道是骨折,还是哪错位了,要中医正骨?心有点慌,再细细感觉了一遍全身,除了脑袋胀痛外也没其他哪里特别疼痛,便又放下心来,默默安慰自己一句:没事,活着就好,只要身不残我就志坚!
明白怎么回事后我试着努力的睁开眼睛,可眼皮仿若有千斤重,默默想了一下车上的千斤顶之后继续一遍遍尝试……
在即将要成功之时,房里两人的对话让我又停止了动作。
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道:“夫人,您回房歇息一下吧,您自生少爷时落疾后身子骨就弱,今日钱大夫来看诊也说了,少爷烧已经退了,再有两副药就应该能醒来,我这就去再为少爷煎一副药。”
又一个温婉的夫人声音回道:“湘儿你先去吧,我累了自会在可儿旁边靠靠,可儿已经昏睡第五天了,不在这看着他醒来我心里也难踏实。”
被唤湘儿的女孩回道:“夫人可别再太忧心,少爷有仙公保佑,这家里外还需您操持,您要累倒了,老爷也心疼的紧。”说完便轻声退了出去,轻慢的掩上房门。
随即,我就感觉到有人轻缓的坐上了床榻边,似乎还伴着一阵让人舒适安心的幽香,似有若无。接着一双轻柔的手抚上我的额头,些许便又听到这位被称作夫人的妇人喃喃低语:“这烧也退了有大半日光景了,为何我的可儿还迟迟不能醒来……”
又过了许久,随着旁边一阵轻倚床栏的吱呀声,平和的呼吸声慢慢传来,能感觉到妇人身体会偶尔轻颤一下,似乎睡的并不踏实。
我紧着的心慢慢也松了松,初听到两人对话时,我的第一反应是好听,两人的声音都好听,紧接着就察觉出不对味来……
夫人?这是主人家与保姆在对话么?我这是被哪个大户人家救了吗,怎地还成了别人家的少爷……名字却又是对的,遥想当年我还是宝宝时我家“太后”也唤我作“可儿”,调皮捣蛋时才喊我“吴可!!!”
等等…还有老爷?潜城啥时候有这样的大户人家,这恶趣味…啧啧…我貌似也喜欢……疼…疼…脑子一阵疼痛袭来,
我心里喊出了声,太多为什么了,脑袋仿佛不堪重负要炸裂……
头疼舒缓下来后,我又开始琢磨怎么解决目前问题,躺平肯定是不行的,不是不愿再躺,实是膀胱开始憋的不行,我堂堂一个大男人,岂能让尿憋着。可没搞清状况前,如何假装刚醒来又是个问题,头痛仿佛又要发作…对了,电视剧里病人舒醒时都口渴,嚷嚷着要水…水…
我真是个小机灵,心里给自己大大的点一个赞。
想到就做,我装作虚弱的喊道:水…水…想啥呢,本来就虚弱,压根不用装,本色出演!
身旁的妇人瞬时被惊醒,“可儿,你醒啦!”
这不就对上了,完美合乎剧情!
我试着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丽温婉的脸,梳着像古装剧美人一样的发髻,插着一支精美的发簪,发簪上的流苏还在急急摇晃着,一脸惊喜又慌张的表情,脸色虽因疲惫依旧显得憔悴,但不掩芳华。
美妇人惊喜慌张过后就又怔住了,我一愣,难道我睁开眼后你才发现我不是你儿子?没等想明白,我也怔住了,这是啥,这小手…这小脚…这小身板,还穿着古人样式的内衫,是我睁眼的方式不对么,这分明是个稚童的身躯!是做梦还是……
脑袋里刚冒出“穿越”一词,没等我再缓神,美妇人又惊喜急切的道:“可儿,你会说话啦!”,说完眼泪也扑簌流了下来。
得!我还是你儿,还是个原来不会说话的儿,我想静静!
美妇人看到我傻傻怔着,又急切问道:“可儿,你可是还有哪不适,快快告诉为娘。”
愤怒的膀胱告诉我不能再拖了,只好捂着肚子说:“我要……”
到这我又卡住了,这房间的物什、摆设、还有人,处处说明这不是现代,该配合你演戏还是装作视而不见…说想上厕所和要去洗手间恐有不妥,我应该说要出恭还是要去茅厕……
膀胱兄再次被理智打败!
幸好没等我说完,美妇人也似乎看懂了我憋红的脸和动作,回身就向门外唤道:“湘……”,“儿”字还没出口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急急起身走进床侧一处门帘,少顷就搬来一个木桶样的事物。桶盖上有个圆洞,我想这应该这就应该是古代的马桶,不管那么多了,能解决问题就行。
美妇人接着慢慢将我扶起身,我扶着她的手臂站稳后就准备开始解决战斗,又觉得不妥,旁边美妇人还在旁静静看着,我也愣愣看着她,美妇人好像也明白了,摆着还没擦干泪痕的脸佯装嗔道:“呆儿,你是为娘身上掉下的肉,害羞作甚!”,但说完还是略带笑意的退到床侧帘后转过了身去。
磅礴之力再也不可阻挡。
解决内急之后我缓缓扶着床栏坐下,想想又尴尬的微微轻咳了一声,美妇人闻声立即又转身走了回来,脸上带着欣喜地轻声问询道:“可儿,你真的可以说话了吗?”,然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
我脑子里真是连这具身体的一丝记忆都没有,这不堪重负的脑袋又要快速运转起来。
“我…我…可以了…”,我一边思索一边回复道,魂还是自己的,可“身不由己”,这状况不搞清楚不行,心里默喊一声“太后,对不起了!”
又颤颤巍巍着说道:“娘…亲……我这…是怎么了?”
美妇人瞬时又红了眼眶,轻捂着嘴,学我颤颤巍巍的答非所问:“可…可儿…会喊我…娘亲了…”
是的,我豁出去了,我家“太后”若知道我喊别的女人娘亲,估计能冲上来扒我两层皮,再跟我断绝母子关系!看着美妇人由心而发的激动,我也有些动容,但毕竟还不能适应。
美妇人平复了一下情绪后,抚着我的小脸开始喃喃道来……
原来“我”正月初八从原主外祖父家回来后就开始发烧,然后昏睡不醒,服了近四日汤药后烧才褪去,美妇人这些时日基本都是衣不解带的在旁守护照顾,喂药擦身不假人手。原主父亲在州府卫所当值不能日日归家,也是心急上火,嘴边生满了燎泡。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道完始末,美妇人开始好奇“我”怎么能开口说话了,求生欲满格的我决定编一个完美的故事,来自新世纪的我讲个小段…小故事,那还不是张口就来……
“我只记得…只记得好大的雾,我就…就好像迷路了,怎么…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走了好久…好久,后来…就遇到一个白胡子老爷爷,他笑着对我说:小家伙,该回家了!说完还拍了拍我的头顶,然后…然后我就醒了,也能说话了。”
这迷惘的小眼神,加上原主稚嫩又喏喏的语气,我自己都信了。说完我就装作呆呆的看向美妇人,美妇人也好似消化酝酿了一会,才一脸虔诚的走向窗边,向窗外天空起了一个揖手,喃喃念道:“感谢吕祖庇佑,感谢吕祖显化真身救我儿于困苦……”
接着又转身向我道:“待我儿康愈后,定要随为娘去吕祖祠还愿!”,我还能说什么,自己种的瓜自己嗑,只得讷讷点头。
然后美妇人就是唤湘儿快快将药煎好端来,让管家赶紧去军营报信,再遣人去娘家告知一声,想想又让厨娘多备一些菜式……整个府里开始鸡飞狗跳,忙的不亦乐乎。
晚些时候,看窗外天色渐晚,又是各色人物相继出场。
先是原主外祖父携娘舅而来,原主的外祖父是一个和煦的小老头,精神烁烁,下颌上的胡须微长,两鬓略有花白,按现代人眼光来看应仍属壮年,见面就道:“吾外孙因病得福,虽六岁启智,为时未晚矣。”
原主娘舅身着襕衫,头戴儒巾,俊朗书生模样,与美妇人样貌有六七分相似,接着开口道:“可儿有奇人之象,不鸣则已,必定一鸣惊人!”然后就是爽朗大笑;
旁边管家模样的老者只是微微躬身点头附和,脸上笑出一片褶子;
小丫头湘儿在旁也是笑得眼儿弯弯,唇角飞扬;
美妇人侧坐床边,一手轻抚“我”的头发,一手轻抹眼泪,脸上却漾起笑意柔声道:只要可儿能好起来,为娘受的这点苦难就值得,也不负相公怜爱,能对得起吴家列祖列宗了!”
最后是原主的父亲归来,匆匆跨门而入,喜色形于眉梢,激动的有些略显无措,却也仍未忘记先向老岳丈和舅兄问好见礼。刚毅的面庞、身姿挺拔,显得英气勃发,眼神坚定而锐利,望向美妇人和“我”的时候又变得柔和,满是疼爱之情!
可怜如我,难免又是被一阵亲切的询问考究。我自是支支吾吾加胡编乱造,编不下去的地方就抱着脑袋摇晃喊头疼,美妇人这才着急的劝阻众人,让我好安心静养,只留丫鬟湘儿在房照看;老管家连忙招呼大家去前厅就坐用餐,吩咐厨房赶紧上菜;原主父亲硬是在得到我一声便宜爹爹后才大笑携美妇人而去。
我…
哎~~~
真是造孽啊!
待众人用完晚膳后,美妇人端来一碗素粥亲自喂完我,又帮我擦拭了一遍身子。刚毅男子全程一脸老父亲笑的在旁看着,我总感觉他跃跃欲试的想我再喊他一声爹爹,我心好累!总算在美妇人不厌其烦的叮嘱完湘儿后一起回了房去休息,我这一天都经历了什么?!
夜色渐深,湘儿已在旁边小榻上睡着,只剩我静静躺着独自神伤,我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出古装戏,我只是装傻扮嫩客串一下六岁才会说话的小少爷。
但我确认我是穿越了,而且还是“回炉重造”。
担心着家里“太后”独自一人,能否承受住我出事的消息,想着原身是否还活着?我到底因何而来,怎样又才能回去?太多问题想不明白,这身体太过孱弱,最终还是无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