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山河(倾风师姐,果然厉害)
桌上的面都要凉了,倾风率先拿起筷子,招呼几人先吃。
吃到见底,倾风冲着季酌泉使了个眼色。
季酌泉一摸后腰,又摸了摸袖口,脸上露出些微诧异的神色。
这熟悉的动作与反应,倾风一看就猜到她下句话要说什么,但直觉季酌泉该不是这样的人,于是耐心等着。
季酌泉又翻找一阵,抬起头说:“我钱袋丢了。”
倾风:“……”小季,你合适吗?你这样的高手。
倾风两手一摊,高声道:“我是真的没钱,不是不愿请你们吃饭!”
季酌泉对她的怀疑深感冤枉,同样坚毅有力地道:“我也是真的钱袋丢了!”
老汉放下碗筷,忙颤颤巍巍地起身,说:“我来付,当请几位先生吃顿饭的!实在怠慢。”
谢绝尘将他手推回去,摸出钱袋,从中取出一小块金子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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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主扯扯嘴角,干笑着摆手拒绝:“算了吧。不过是几碗面而已。”
“我出门只带了这个,没想到要花钱。”谢绝尘静静看着手中金珠,权衡片刻,还是拿起桌上的铜钱,对老汉道,“算是先借我们的,等有了散钱再补上。”
倾风庄重严肃地叫了声:“谢绝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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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风手指比了比,认真道:“像我们这样过命的交情,往后应该经常一起吃饭。”
季酌泉:“……”你当真不顾及一下陈师叔的名声吗?
倾风翻出一块帕子,将剩下的钱装好收进怀里,沉甸甸的有点不舒服,又拿出来托在手心,说:“这钱我先收着了,日后再还给你们。你们家住何处?有了消息我可去及时告知。”
他二人没什么自保能力,这笔钱今日拿到街上叫许多人看见了,若是倾风不收,他们回去怕会被抢掠一空。
何况二人应该是住在城南的那片旧屋里,那边地痞流氓诸多,连养的鸡鸭都容易叫人盗走,捕盗的衙役也奈何不了。
老汉报了位置,果然是在城南,且离董小娘子家不远。
倾风记下,嘱托他们早些回去,自己现下要去桂音阁拜访。
季酌泉提起自己的剑,说:“我的钱袋该是被柳随月捡走了。她那边可能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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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酌泉点头:“反正先过去看看。”
倾风把手上东西交给她:“那先给你放着吧,我带着这些叮铃哐当的铜钱跟要去散财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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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儒丹城入夜后异象不断,如今北市的白天比夜里还要热闹,车马纷沓、宾客盈门。虽不如上京那般豪贵,却也是娇奢淫靡。
姑娘们不会亲自站在屋外迎客,但是高楼处能听见婉转的歌声,连街上的空气都是与别处不同的氛氲,路人的衣裙也被熏染上香料的气息。
袁明站在一栋华贵建筑前,两手环胸,跟门神似地堵在正中。形形色色的人群从他身边穿行而过,仅短短逗留一眼。
倾风远远便瞧见他醒目的身影,过去绕着他端详一圈,揶揄道:“做什么呢?在这儿站一天多少钱?也介绍介绍我。”
袁明面带寒意,目光泛冷,俨然是与自己生着闷气:“他们不让我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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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明看她一眼,说得坦荡,也说得无趣:“打坏了赔不起。”
“你这人——为何要那么听话?”倾风哭笑不得,用手背拍拍他左肩,“多跟倾风师姐学学,谁若叫我不顺心,何必给他留面子?更别说留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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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风高视阔步地过去,谢绝尘与袁明并肩站立围观。
她一脚踏过门槛,还未深入,顷刻便有壮硕的打手过来,拦住她去路,仗着身高拿眼角睨她,威吓道:“一道儿的?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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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打手也是嚣张,手中横着木棍,反上前一步来,喝道:“滚!否则乱棍打出去!”
倾风不欲他靠太近,两指抵住棍身,开口说:“刑妖司办案。让开。”
“滚!”壮汉又一声暴喝,浑厚的嗓门震得人耳膜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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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汉举臂便要打,倾风动作更快,在他尚未发力时劈手夺过长棍,趁人还未反应过来,已鞭腿将他踢飞出去。
那男子满身结实的肌肉,此刻竟轻飘飘地滑出一丈余远,直到撞在中间搭成的一座矮台上,震得台上木具“哐当”晃颤,表演的舞姬也险些栽倒。
男子单手撑地一跃而起,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脚,那一招看似踹得狠绝,他却没怎么受伤。除却胸口有些钝痛,其余地方并无大碍。
壮汉抬起头,眼中骇意未退,瞥一眼倾风脸色,陡然回过神来,捂着胸口重新躺下,打滚着哀嚎呼痛。
倾风挥动手中长棍,内力打出的棍风凶猛往高处击去。
一道落在二楼的长廊上,一道落在头顶的木灯上。
吊顶的巨大挂灯剧烈晃动了两下,直接砸落下来。
人群早已哄散开,可还是被吓得不轻。一时间尖叫声四起,脚步声错乱,整座楼阁都被踩踏得摇晃起来,似要塌倒。
倾风不慌不忙地上前,在一群热锅蚂蚁般乱窜的人群中间朗声道:“刑妖司办案!桂音阁疑有妖邪作祟,主家却瞒而不报,甚至妄图阻挠。将管事的给我叫出来,否则别怪我以勾结之名,再出手伤人!”
“妖邪?!”
“哦?你不知道吗?”倾风奇怪道,“妖邪作祟的事情如今满城皆知,更有多人遇害。刑妖司日夜搜捕,你作为城中百姓该主动配合,协助我等早日缉拿妖犯。可我等追着妖邪来了桂音阁,你的人不仅几次三番作堵,还将人关在门外羞辱驱逐。我还需要找什么理由,来证明你居心叵测?倒是你,你知这次作乱的是只大妖吗?此案照例要转交京城审理,要是阁中真有人再遇害,儒丹城有人保得了你,京城有吗?”
倾风今日扮了黑脸,只能继续吓人,冷笑道:“要我问一句你们才肯说一句?还含糊其辞。本是念你们年龄尚小,不愿为难你们,可既然你们如此好赖不分,我也只能用些别的手段。想见识见识吗?”
这样的人,你对他客气一些,他就猖狂三分,阳奉阴违,想着从你身上占点便宜。你若是一副蛮横开罪不起的模样,他才对你恭恭敬敬,有求必应。
推开交窗,可以看见院中一排盛开的桃花,窗台前有盆栽长久摆放的痕迹,想她应该经常站在这里赏花浇水。
店家态度有所松动,可倾风实在看不大出他的表情。
“不该你问不要问。”倾风索性摆出跋扈的架子,懒得与他周旋,“找几个认识杨晚吟的人来,我要去她屋中看看。”
倾风将棍子扔进他怀里,声线依旧平坦,但面上的不以为意与无所畏惧,比他更像是个在市井中打滚的无赖:“刑妖司,不是阿猫阿狗都能踩在头上猖狂。你若不满,自可向上申告,你放心,司内有能问心的术法,定能还你清白。只要你敢。”
“这到底是不是杨晚吟的屋子?”倾风想起杨父说过的话,在对方开口前先行警告了句,“你们要是再说一句不知道,或是敢说谎,那就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了。”
房间门窗紧闭,门缝上亦没了谢绝尘留下的蝇头小字。
店家抬手将长棍推开,怒火中烧的脸上硬挤出一个不伦不类的笑来,质问道:“证据在哪里?你们刑妖司办案,也该讲个章程。我这妓馆原开得好好的,你们直接冲进来坏了我的生意,损失少说几百上千两。我这样的布衣百姓是不敢得罪刑妖司的先生,可蒙了冤屈受了损失,难道只能自认倒霉?”
倾风一顿,错愕道:“什么?崔二郎,跟杨晚吟?”
倾风又问:“她失踪前面容是否有什么变化?”
她转过头,身后空空荡荡,了无一人。
店家面色几番变化,斜着走了一步,鞋底踩在迸裂出来的木条上,发出轻微的折断声响。还是心有不甘,却识相地低下姿态,回道:“原都是误会,我只当是哪个地痞又仗着刑妖司的名义过来敲取钱财。小人确实不知阁中发生过什么与妖邪相关的意外,请问几位先生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倾风等了会儿,不耐烦地敲敲窗台,左边那人才细声答:“不知。”
不多时,便有一身材敦厚的男人疾步赶来,脸上横肉随着走动不住震颤,先是来找袁明,众人抬手一指,才转道去看倾风。
倾风一直在好奇打量楼内的装潢,闻言也笑,客客气气地道:“账单寄京城的刑妖司去,看他们愿不愿意付给你。”
倾风拦了假母,只让两个姑娘带路,跟在她们身后往小院走去。
也有些胆大不要命的,不仅没走,反挤到前头来等看热闹,大吼着问是什么妖邪。
小姑娘说得流畅起来,舒出那口气,不再一直僵硬着身体:“那段时间杨姐姐心情不好,经常不吃晚饭,有时早饭也不吃。我们几次去敲门,没有回应,还以为她又出去见崔公子了,不敢多问。后来听闻崔公子失踪,才知道她人是真不见了。”
袁明跟谢绝尘快步追上,一路默不吭声,全当自己是倾风身边的部属。
倾风踱步一圈,在圆桌旁的椅子上坐下,翻开倒扣的杯子,才发现壶中没水,悻悻放回去,问:“还有呢?”
袁明跟谢绝尘在翻查房间的角落,分出心神去听几人的对话。
谢绝尘倒是第一次见,本以为她只比季酌泉跳脱一些,不料是走无拘无束的路子。
二人犹豫半晌,才抬脚进去。还是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与倾风保持了距离。
两位小姑娘吓得汗不敢出,对视几眼,才细若蚊声地道:“是。这是杨姐姐的屋子。”
另外一人想了想,跟着道:“不过,杨姐姐这几个月来,脸好像确实有点变化,还叫人将她屋中的镜子都给拿走,一直拿面纱遮脸。只是我们二人不敢细看,其他人又与她见面不多,所以不好确认。其他姐姐说,可能是杨姐姐瘦了,或是被人哄骗,用了什么古怪的方法保养结果弄坏了脸。叫我们不要多想,更不要打听。”
她隔着纱幔,去摸墙上的痕迹,发现上面是一个深深的掌印。看大小是女人的手,但看深度,得是极大的力气,或带着内力轰去才能留下那么完整的形状。
竟是在不知觉间,被拉进了幻境。
三人没多闲话,一同检查屋内的陈设,看还能否找到杨晚吟留下的线索。
她回头扫一眼,确认无人,放低了声音,将这些众人都知晓的细节说出来:“杨姐姐与崔公子刚失踪时,大家也以为她是被城里的妖怪掠走了,担惊受怕好几天,可后来分析又觉得不是。因为杨姐姐失踪的那两日什么动静都没有,便是住在隔壁的姐姐也没听见任何声响,所以我二人隔了一段时间才发现她不见了。若真是妖怪,为何只伤她一个?”
店家喊假母过来,不多时,假母又战战兢兢地叫了两个年轻姑娘过来。
谢绝尘阖上门,手指贴着门缝往下划了一道,留下一排齐整的黑字,隔绝外面的声音。
倾风来回比了比,正要招呼另外两人来看,才发觉屋内不知何时没了动静。连正常人的呼吸声也消失了。
倾风怪道:“你们没给她送饭吗?”
倾风摩挲着下巴,笑道:“那是自然。”
倾风右手搭在桌上,手指来回敲击,整理着思绪。见她们确实没什么可以再补充的了,便让她们先去门外等候。
杨晚吟面容算不上多娇俏,年纪大了才开始学习技艺,没有什么出众之处,在桂音阁里算不上知名的娼妓,所以分配的房间也偏僻。
很快偌大的主厅便空了大半,桌椅被撞得横七竖八,地上是各种打翻在地的瓜果,假母跟杂役们听到动静从里头跑出来,忙着安抚剩下的客人,收拾满地的狼藉。
因屋子已让给别人,这些东西都被清理了。
小姑娘张张嘴,迟疑数息,还是心虚气短地说:“不知。”
他回过头,玩笑了句:“倾风师姐,果然厉害啊。”
倾风抬着长棍,架在对方肩上,轻轻碰了碰他的脸,不温不火道:“刑妖司前来办案,你的人不由分说,敢将我们乱棍打出去,想必是在儒丹城土皇帝做久了,不知自己姓甚名谁。我不管是谁人给你的底气,今日照规矩同你讲讲理。我若怀疑你这楼里有人与妖邪为伍,谋害城中百姓,要关你几日,你能给出什么说法?”
店家脸色沉了沉。
袁明对她的行事作风纵是有些了解,每次围观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先前说话的姑娘忙弯腰道:“几位先生,杨姐姐不常出去待客,崔氏的公子半年前花了大价钱包下杨姐姐,所以就算她整日关在屋中,或是跟着崔公子出门,也无人敢说什么。我二人并不专门伺候姐姐,平日只帮着送送东西,是真的知道不多。”
倾风站在窗前,朝外张望,随口问:“杨晚吟具体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两个才十多岁的小姑娘都没回答,许是被倾风先前的凶相吓住,不敢与她回话,无辜地看着对方,想让对方先开口。
两个小姑娘只发着抖,不敢抬头看倾风的眼睛,也不出声。
倾风粗糙地扫了一圈,爬到松软的床上,去翻被褥下的边角。准备下去时,察觉墙面有些奇怪。
他指着地上散架的木灯,同倾风说:“客官,这盏灯,我请的工匠定做,用了二十两。”
还没镇定下来的人群顿时犹如热油里加了水,宾客们不顾身边娇滴滴的姑娘阻拦,沸腾着朝门口奔逃。
那小姑娘嚅嗫着道:“确……确实如此,不敢欺瞒先生。崔公子不进咱们桂音阁,从来是叫杨姐姐出去见面的。崔家人似不知道此事,但杨姐姐确实与姐妹们提过。”
这男人的眼睛小而有神,不笑时五官有种凶狠的阴毒,纵是笑了,也因脸上的肉耷拉下来,堆不出那种慈祥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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