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大军抵达长安,李世民着众人先安顿家小,翌日上朝受封。众人虽未封官,却已经各自赏赐了府邸。咬金的府邸较近,叔宝便先进去讨杯茶喝。咬金见到裴翠云,大为高兴。裴翠云却和叔宝说宁氏自离开洛阳后,身体就一直不是很好。叔宝心中忧急,便不再逗留,急匆匆去看母亲。宁氏听说了唐军大获全胜的消息,虽身体虚弱,却也十分为众人高兴。谈话间见叔宝脸色难看,不禁出言相问,叔宝悲从中来,告知李蓉蓉已经死去的消息。宁氏惊得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眼前一黑,就此不省人事。叔宝大惊,忙请来大夫为母亲看病。宁氏醒转过来,仍旧满脸悲痛,不敢相信,要叔宝马上到法门寺以自己的名义为李蓉蓉置一灵位,以香火永久供奉。叔宝虽担心母亲的病情,却不敢违抗母命,当即赶到法门寺,在灵位上书“爱女李蓉蓉之灵位”,在桌案上供奉了下来。无意间却发现了前朝成公李浑的灵位也在法门寺,向寺中方丈打听,却也不知是谁所立,只知自前朝覆亡以后,才正式改为成公名讳,以前都叫成浑的称号。叔宝心中一阵黯然悲伤,请求方丈将李浑和李蓉蓉的灵位合并到一起,让他们父女能够在九泉之下团聚。罗成和单冰冰也是第一次来到长安的府邸,见将军府虽不十分奢华,但却布置得高雅整洁,赏心悦目。罗成自从知道单冰冰怀了身孕后,什么重活也不敢让她做,生怕她磕了碰了摔了绊了,就连这一路回家都是小心地搀着回来的。单冰冰四处打量着新房子,欣悦地赞叹道:“这房子布置得真不错!相公啊,我们终于有个安定的家了。”罗成轻轻把单冰冰搂在怀里,笑道:“是啊,从今往后,我罗成每天一回家,都可以吃到夫人做的香喷喷的米饭了。”单冰冰甜蜜一笑,又故意敛起笑容道:“看把你美的,我才不给你做呢!”说罢走到椅子边坐下。罗成一怔,问道:“哎,你这什么话?”走到单冰冰旁边弯下身子道:“你要不给我做饭吃,那难道你让我去军营里露宿,喝西北风去?”单冰冰嘴唇抿着一丝笑,故意不去看罗成的表情,点了点头。“哎,你……”罗成一急,就看见单冰冰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这太平盛世的,我哪能让你去喝西北风啊?”罗成这才施施然地直起身子:“这才像话嘛!如今啊都太平盛世了,大家越过越好,你不给我做饭吃,那我啊还不如不活了,我死了我!”罗成瞟着单冰冰的神情,作势转身就走。单冰冰一把拉住他,面上倒真带了几分急色:“哎,别乱说话,乌鸦嘴!大好的日子提什么死啊?”罗成见单冰冰面带悲戚,再不敢开玩笑,连忙拍拍她手背以示安慰,坐在了她身边。单冰冰伤感地道:“你不想想看有多少人想活着看到这太平盛世,像我二哥。”罗成知触及了她的伤心事,忙柔声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乖,别这样。”单冰冰定了定心神:“其实我也不是要说你,只是想起二哥和那些死去的人,我只是……”单冰冰眼眶一湿,再也说不下去,轻靠在了罗成的怀里。“好了。”罗成忙搂着她轻声安慰,又感叹道,“对啊,要建立这样一个太平盛世,不知要断送多少人的性命……哎,对了冰冰,回头你安排一下,把你二哥和家里的灵位和我爹娘的放在一起,我们要天天拜祭,永远记着他们。”单冰冰点了点头,默了一会儿,打起精神道:“好了好了,我们再也不提这伤心之事。我说相公,我有个问题想问你。”“问题?”罗成一脸疑惑,又马上笑道,“夫人尽管问。”单冰冰笑问道:“你有份参与平定天下,心中是不是特别自豪啊?”罗成咧嘴一笑,站起身来,长吐了一口气,背负着双手在厅中走道:“自豪?嗯,我当然自豪!但是这不是我罗成今生最自豪的事情。”“哦?这都不是?那你最自豪的事情是什么?”罗成转过身子,双眼灼灼地凝望着单冰冰不语,良久才走过来蹲在单冰冰身前,笑容轻和温柔,语气却极其认真道:“是娶了你为妻。”单冰冰心中感动,也是怔怔凝望着罗成,一句话也说不出。罗成将单冰冰牵着站起身,道:“冰冰你知道吗?其实我罗成不像秦王、表哥他们那些人,他们都胸怀大志,我的期望就是能跟你白头到老,子孙满堂。”单冰冰只觉得心中丝丝缕缕都充满着幸福,也对着罗成轻轻一笑。罗成叹了口气续道:“再说了,你现在不是马上要给我生个小罗成了吗?”单冰冰忍不住抿嘴而笑,突然道:“哎,相公,我想我们还是回冀州去,因为那里才是你的家乡,才是我们的根啊!”“好,我答应你。不过你现在怀孕在身,不宜过度疲劳,要好好休息。等过了一段时间,你分娩以后,我们去向秦王辞行,到时啊,我们就回冀州。”单冰冰开心地点了点头,双臂环抱住罗成的腰,头靠在了他的胸前。次日,众将随李世民上殿觐见李渊。李世民请求李渊为众人加封官爵,将两本册籍呈上了龙案,一本是“归降册”,一本是“功劳簿”。李渊一个个翻看下去,感念徐茂公鞠躬尽瘁,为大唐做出了不少贡献,加封为镇**师英国公之职。罗成虽是最后归降,却是青年俊逸,武艺非凡,功劳甚大,深得李渊喜爱,加封为越国公。二人先后拜谢圣恩。李渊看到咬金的名字之时,语气一凝,叫道:“程咬金!”咬金听李渊口气不对,心里忐忑,硬着头皮出列道:“程咬金在!”“你在白璧关鲁莽留下秦王和尉迟恭独处,本应受罚!但因为你护主受伤一片忠心,朕现封你为国管一职,日后再有功劳,另行赏赐!”众人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去,都对着咬金露出笑容。咬金暗呼幸运,谢恩后退回列中。李渊又冷冷叫道:“尉迟恭!”“臣尉迟恭在!”“你陷我朝三关十一寨,追杀我干将十七名,在白璧关还追杀秦王,理应处斩……”尉迟恭脑中一轰,登时惊得呆在了那儿,反应过来后委屈地大声叫道:“皇上,我当时还没有归降,各为其主,我做错什么?”咬金也怔住了,急忙道:“皇上,黑炭头说的对啊,他说什么都在东都御果园那里救过秦王一命,没功也有劳啊,这还不算吗?”尉迟恭见咬金平日跟他斗嘴归斗嘴,这个时候还是为自己说话了,不禁心里一暖。众将也都大急,齐齐抱拳求道:“求皇上开恩!”“哼,真放肆!”李元吉突然不屑道,“你以为是买菜啊?朝廷上父皇的话就是圣旨,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来人啊,将尉迟恭拖出午门斩了!”尉迟恭委屈中大怒,牛脾气一上来,哪还管李元吉是什么人,指着他大骂道:“黄毛小子,你算什么东西?!要斩也轮不到你!”罗成心中一动,上前求情道:“皇上,罗成情愿什么也不要,只求你放过尉迟恭。”说罢跪了下来。“我也是。”咬金紧跟着罗成跪下。“求皇上开恩!”叔宝、徐茂公以及殿中大臣纷纷下跪求情。一瞬间,殿中只余了尉迟恭、李世民、李建成和李元吉没有跪下了。尉迟恭见到众人合力为自己求情,心中大为感动,又急又气,不知如何是好。李世民见众人如此激动,忙劝慰道:“各位,等父皇把话说完再求也不迟啊!”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李渊并没把话说完,都愣在了原地。李渊这才让众人平身,面带微笑道:“朕早就听说瓦岗的英雄以义为主,今日一见才知所言非虚啊!朕一向是奖罚分明,尉迟将军虽然有犯天朝之过,但念在其御果园赤身护主,可见得赤胆忠心,朕暂且封你为国管一职,等以后再立战功另加封赏。”众人大喜,齐声谢恩。李渊又亲自走下金阶,到叔宝身边向叔宝郑重一拜:“秦将军。”叔宝一惊,急忙转身回礼:“皇上。”李渊将叔宝拉到一旁,感激道:“到了我李家的恩人了。秦将军,单凭潼关救驾一功,朕就不知道该如何来报答你。你说!朝廷的文武官员的位置,我任你选择,甚至我可以赐地封王!从今日起,我保证你只在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叔宝心中感激,却觉甚不妥当,急忙拜谢道:“谢皇上!只是皇上,叔宝还想回家照顾病重的母亲,所以还请皇上准我解甲归田。”叔宝此举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李世民第一个沉不住气,急步走过来道:“恩公,我们大唐能有今天,你功不可没,为什么不受封呢?”叔宝迟疑不语。李渊道:“世民说的有道理啊,秦恩公你就不要再推辞了!”“谢皇上器重!叔宝投靠大唐,全是因为二殿下以民为天的理想,全没有想过官禄之事……”叔宝话音未落,李建成突然出列道:“父皇,恩公既懂孝义又有胸怀,乃是当之无愧的大英雄。儿臣恳请父皇遵从恩公的意愿,毕竟照顾老母是恩公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叔宝连忙道:“求皇上成全!”李渊沉吟片刻,微笑道:“也好,朕就不再为难你了。既然你不愿意在朝中做官,那么朕就封你为护国公!”叔宝一愣,望向李世民:“这……李世民道:“恩公,你对我们家有恩,护国公非你莫属。恩公,你就不要再推辞了。”徐茂公也道:“二殿下说得是啊,你就不要再辜负皇上的一番美意了!”叔宝定定看了李渊半晌,见他一脸恳切,心中大动,深深拜谢道:“谢主隆恩!”李渊忙将叔宝扶起,正准备坐回龙椅,忽听徐茂公急道:“皇上,臣徐茂公还有一事奏请!”“好,军师请讲。”“臣以为各武将均是草莽英雄,不懂朝中规矩,臣恳请皇上准许他们不用上朝,不用参政,有事传召即可。”此话不仅说到了众将的心坎里,也正中李建成李元吉的下怀。李建成忙道:“父皇,军师说得有道理。二弟手下各武将长年参战,已经是劳苦不堪,也应该有更多的时间闲赋在家,享受天伦之乐。”李渊见众将一脸巴巴地望着自己,深觉有理,当即准奏。众将齐声谢恩,李渊退朝。下朝后回到府中,憋了半天的李元吉不解地问李建成:“大哥,今天在早朝上,你怎么处处为了那个秦叔宝啊?你可别忘了,他可是世民的人。”李建成笑了笑,道:“三弟,你先不要着急嘛!来,坐下,陪我喝杯茶。”说着坐在了桌边,马上便有仆人沏了茶过来。“喝茶?”李元吉一愣,“大哥你现在还有这种雅兴啊?你看李世民那得意的样子,你就不怕他夺走了你的太子之位?”李建成不急反笑:“三弟啊,我这么做正是为了保住我的太子之位。来来来,先坐下,听我慢慢跟你说。”他将李元吉拉着坐下
,压低了声音:“世民这次立了大功,父皇和满朝文武都对他赞赏有加,我自然怕他夺我太子之位,但是我们不能直接对他本人下手。你想想看,他手下虎将众多,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恐怕都对我们不利啊!所以……我们一定要一个一个地除掉。”李元吉沉吟道:“大哥是想他们一个个远离朝廷?”李建成轻轻吹着杯里的茶叶,头也不抬道:“正是。”李元吉释然地大笑起来:“还是大哥心有城府啊!不过,世民素来与我们不和,我们还是早日把他除掉!”李建成端茶的手微微一动,深吸了口气,眼中瞬间布满狠戾。一日,叔宝正在罗成府中向单雄信的灵位祭拜,一个丫鬟却匆匆来报,说是宁氏快不行了。叔宝神情大变,二话不说,煞白着一张脸就向家中跑去。罗成一凛,紧跟而去。单冰冰正要举步跟去,腹中却突然一阵牵扯的疼痛,咬着牙,汗珠直往下淌。不料罗成又回转来,将单冰冰搀扶着,两人一起赶向叔宝家中。宁氏躺在床上,脸色惨白,气息微弱。叔宝一见到母亲的情状就留下了泪来,抢到床边紧握住宁氏的手道:“娘,你一定要坚持住,坚持住啊!”宁氏虚弱地笑着,断断续续道:“叔宝,人都有这一天的,娘……能够看到……天下太平,有你这样一个好儿子,我就死而无憾了。”“娘!”叔宝颤抖着嘴唇,心中大痛,想到母亲一生孤苦,好不容易迎来了太平盛世却又无福享受,更是悲苦酸痛,心中疼惜。宁氏转头望向罗成:“成儿。”罗成忙半跪到床边握起宁氏的另一只手,温和地道:“舅母,成儿在。”“成儿,你跟叔宝虽然是表兄弟,可你们像亲兄弟一样,你们一定要互相照顾,啊?”罗成双眼微红,声带哽咽,脸上却微笑着道:“舅母放心,成儿知道。”“叔宝……”宁氏又看向儿子。“娘,娘!”叔宝早已满脸泪痕,紧向床边跪近了几步。“叔宝,娘一生信佛,死后你要按佛教仪式将娘安葬,把骨灰放在法门寺,让娘常伴佛祖左右……”“娘……娘……”叔宝见宁氏眼睛快要合上,不禁心惊肉跳,声音发颤,一声一声不断地叫唤着。宁氏眼中的光点渐渐熄灭,充满了不舍,喃喃道:“好孩子,好好照顾自己,千万别……别……”头微微一动,闭上了眼,与世长辞。“娘,娘……”叔宝试探性地叫了几声,一颗心猛然一沉,痛声大哭道:“娘!”罗成慢慢俯了过来,想起自己的父母,也是心神伤痛,用力地搂住叔宝的肩膀,想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叔宝,让他坚强起来。三日之后,众人在法门寺为宁氏举行了佛门葬礼。叔宝依照母亲的遗言将她的骨灰安放在了寺中,又为她立了一个灵位。叔宝想起自己的亲人、朋友、所爱之人一个个离自己而去,不禁心灰意冷,觉得了无生趣,便向众人告辞,要回去替父亲扫墓。罗成力劝叔宝留下,说不如等单冰冰把孩子生了以后,再走也不迟。单冰冰也极力留叔宝看过自己的侄儿再走。加上众人都不舍叔宝离开,叔宝便答应多留一阵子。数月之后,单冰冰诞下一子。孩子躺在母亲的臂弯中不住啼哭,罗成见孩子眉目清秀,骨骼精奇,颇像几分自己的样子,不禁大为兴奋,凑在床边不停地逗弄,又对单冰冰笑道:“冰冰,我们有孩子了,是个儿子!”单冰冰微笑不语,看向罗成和孩子的眼光中溢满了温柔。咬金在一旁大叫:“喂,罗成啊,你没理由一个人在那看,抱过来给大家看看哪!”众人都笑着附和。罗成这才反应过来,笑着抱起儿子。孩子那么小,就算抱在怀中好像也会随时掉下去,惹得众人直呼要他小心一点。罗成将孩子抱到众人中间,众人急忙凑上来看,见到孩子可爱,还不自觉地用手去摸。裴翠云笑着大叫:“哟哟哟,孩子真漂亮,跟他爹一模一样的!”尉迟恭跟着附和道:“对对对,说不定啊,以后也是个武将!”咬金问道:“你帮他起名字没有啊?”罗成沉吟了一会儿,看向叔宝:“表哥,你是我唯一的长辈,这孩子的名字啊还得你取。”叔宝也不推辞,想了想道:“这孩子可是单大哥的外甥,单大哥单名一个通字,我想就叫这孩子罗通吧!”“罗通?”罗成喃喃说着,嘴边挂起一丝笑容。众人都说好听,纷纷叫着“小罗通”逗弄孩子。罗成迫不及待地走到床边,对单冰冰道:“冰冰啊,我们的孩子叫罗通。你看,我们看到他,就好像看到二哥了!”单冰冰早已听到,眼中一酸,却微笑着点了点头。咬金见尉迟恭一脸巴巴地望着罗通,扯了扯他袖子叫了几声:“喂喂喂,他们现在有个罗通啊,我们又有太平,你有两个夫人啊,但是一个儿子都没有哦!”“你!”尉迟恭指着咬金瞪了他一会儿,然后双手搂住黑白夫人的肩膀道:“我告诉你们啊,你们要给我努力,两年要生四个孩子!”黑白夫人大窘,都低着头不说话。“四个?”咬金和裴翠云相视着大笑起来。咬金一脸正经地道:“两位嫂子,不关你们的事。”又将尉迟恭扯到一边,小声笑道:“我不是怕两个嫂子不行啊,我是怕你不行!”尉迟恭大怒,举起手来就要打咬金,咬金连忙躲闪。叔宝走过来道:“行啦,咬金,别闹了!”又向罗成道:“表弟,孩子我看过了,名字我也起了,所以我也该去济州了。”罗成光顾着逗孩子,差点忘了叔宝,见他又要走,忙说道:“哦,再等等吧!等吃完通儿的满月酒,再走也不迟啊!”叔宝不禁失笑:“等吃完通儿的满月酒,说不定尉迟将军的两位夫人又要生孩子啦!这样我岂不是永远都走不了啦?”咬金忙拉着叔宝笑道:“这点你不用怕,他生儿子恐怕十年八年都没有哇!”“你!”尉迟恭气得大叫。叔宝笑拍了下咬金的肩膀:“行了行了,我已经决定了,不要再说了。”罗成见叔宝去意已决,也不再强留,道:“好,表哥。那你什么时候走,我们大家给你送行。”叔宝道:“再过两天就是清明节,我上法门寺拜祭我娘亲和蓉蓉之后,立刻就走。”罗成心中虽不舍,却还是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尉迟恭拉着叔宝一脸郑重道:“秦大哥,你办完事后一定要回长安,到时候我就有孩子了,我要让你看看,我的孩子肯定比程咬金的要棒!”众人齐声大笑,只有咬金不置可否地白了尉迟恭一眼。尉迟恭又转头对黑白夫人道:“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不许给我丢脸!”两天之后的清明节,叔宝按照计划来到法门寺拜祭。先朝李蓉蓉的灵位拜了几拜,走到另一边正准备祭拜母亲时,忽听一个女子声音大嚷道:“你过来!你看看,这就是我家小姐灵位,你还说没有!这不就是我家小姐的灵位吗?!”叔宝本没在意,心无旁骛向母亲的灵位拜了三拜,却忽听到方丈的声音道:“阿弥陀佛,这是护国公立的。”叔宝一凛,转过头去,见一个满脸怒气的陌生女子拉着方丈,正站在李蓉蓉的灵位前。那女子依旧大声叫嚷着:“什么护国公啊?谁是护国公啊?”“这个嘛……”方丈一脸为难。叔宝疑惑地走了过去,唤道:“方丈。”方丈向叔宝行了一礼,道:“护国公,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女子满腔的怒气转移到了叔宝身上,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叔宝几趟,冷冷道:“你就是护国公?”叔宝也不生气,温和地道:“你家小姐是谁啊?”那女子指着李蓉蓉的灵位大声道:“我家小姐就是李蓉蓉!李蓉蓉就是我家小姐!”叔宝温言道:“姑娘,你可能误会了,我是你家小姐的朋友,供奉她的灵位,只是希望她过世以后,受到香火的供奉。”“过世?”那女子以奇怪的眼神看着叔宝,仿佛看着一只不知名的生物般,“我家小姐还没死呢,供什么奉?供奉!”叔宝浑身一震,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定定盯着那女子道:“你说什么?”女子看他一脸呆呆的模样,更是奇怪,没好气道:“怎么啦?”叔宝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你家小姐没死吗?”“你才死了呢!”女子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叔宝大睁着双眼,只觉脑中发懵,一片空白,拉着那女子就往寺外跑,至于怎么叫的马车,到了哪里,要去哪里,自己一概不知,只知道快马加鞭、日夜兼程。马车奔跑的过程中,自己坐立不安,时不时掀开车帘向外看看,一颗心七上八下,期望中夹杂着丝丝害怕,害怕这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等到醒来就会烟消云散。因此在赶路的过程中,他都不敢怎么合眼。不知经过了多长时间的颠簸,一日午后,马车停在了一个熟悉的地方——潞州客栈。那女子早已疲惫不堪,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叔宝重回故地,心中滋味难言,紧张地问道:“到了吗?”女子伸了个懒腰,往外看了一眼道:“到了到了,终于到了!”叔宝急急忙忙的跳下车去,满脸笑容地向客栈奔去。走了没几步,就远远地看见一个身着紫色长裙的女子站在客栈门口,女子抱着一个四五岁大的男孩,笑语盈盈,神色温柔,正指着什么东西和男孩低语。叔宝顿时停下了脚步,笑容僵在了脸上,胸口如石撞击,一种灭顶的绝望瞬间湮没了整个人。那样熟悉的身影,那样温柔的举止,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李蓉蓉又是谁?可是,那个男孩又是什么人?他的心头泛起阵阵酸涩,难道她真的忘了自己,去追寻自己平静的生活了吗?是啊,如若有疼爱她的丈夫,有可爱的儿子,可以带给她幸福平静,她为什么要跟着自己去受那种流言之苦呢?可是,这还是他认识的李蓉蓉吗?还是那个爱他的李蓉蓉吗?跟自己一同来的那个女子笑着跑了上去,他听见李蓉蓉叫她春花。春花笑着接过李蓉蓉手中的男孩,笑问道:“干娘对你好不好啊?”叔宝只觉得死去的心瞬间又活了过来,充斥着满满的欢喜,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直想激动地大笑。李蓉蓉放下男孩抬起头来,视线一转,看到了远处的叔宝,登时人如泥塑,表情悲喜交加,眼中瞬间蕴满了泪水,呆了一会儿,猛然向叔宝跑过来,扑进了叔宝的怀里。叔宝紧紧抱着李蓉蓉,恍若做着一个美好的梦,那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这一次,他说什么也不会放手,也不会让李蓉蓉再有可趁之机,再次离他而去。他抱着她,泪水也慢慢涌上眼眶。待两人都平静下来后,李蓉蓉将叔宝带到自己房间,互诉衷肠。李蓉蓉听说宁氏已经去世,心里大为悲痛,哭了一回,惹得叔宝又增伤感。好不容易又平静了下来,李蓉蓉这才道:“没想到我走的这些日子,竟然发生这么多事情。”叔宝长长地
叹了一口气:“也许,天意如此吧!蓉蓉,你不要太伤心了。”李蓉蓉面带悲戚,遗憾道:“可惜,我都没能见大娘最后一面,她待我像亲生女儿一样,我竟不能给她老人家送行。”说着又沉默了下来,忍不住想哭。叔宝默了一会儿,岔开话题:“哎,蓉蓉,后来你又怎么返回客栈的?”李蓉蓉轻叹道:“自从我离开金墉以后,只觉得天大地大无处可去,于是想去长安拜祭一下我的父亲。路经客栈时,顺便想过来看一下,没想到在此处碰到了我以前的贴身丫鬟春花。当初她受我差遣到法门寺给父亲安置灵位,回来后发现客栈已经易主,苦于盘缠用尽,便乞求店主收留,后来又和店主的儿子成了亲,有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反正那时我已经是无处容身,便听春花的意见留了下来,一起打理客店。没想到,她竟遇到你。”李蓉蓉说着笑着摇了摇头,似在感叹人生际遇。“是啊。一定是娘亲在冥冥之中保佑着我,要不是她老人家让我在灵堂为你设立一个灵位,我就碰不到春花,也许我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叔宝凝视着李蓉蓉的双眼,竟然有些后怕。李蓉蓉感慨地点点头:“是啊,记得刚回到客店的时候,一想起被羞辱的事情,我每晚都会做噩梦,但是常梦到大娘对我说,为什么不想想黑暗之后就是黎明呢?不知不觉的,噩梦竟然消失了。”“真的吗?”叔宝大喜。李蓉蓉笑着点点头。“这么说全都好了?”叔宝完全不能抑制心中的激动。“嗯。”李蓉蓉又笑着点点头,道,“对了,秦大哥,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叔宝执起李蓉蓉的双手,眼眸清亮温柔,“能够让我再遇到你,这是上天给我最大的恩赐。从现在开始,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离开你,其他什么事情我都不管了!”李蓉蓉有些发愣,轻笑道:“那、那岂不是太浪费你的才能了?”“怎么会呢?”叔宝着急地打断李蓉蓉的话。“和你一起打天下的兄弟呢?你不管他们了吗?”叔宝凝视着李蓉蓉的双眸,坚定地道:“以前我秦叔宝只是为了自己的朋友,为了理想而活着,差点就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蓉蓉,我现在把我交给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再离开你。”李蓉蓉的心柔软一动,眸光闪烁,不禁大为感动。两个孤寂的人终于紧紧地相拥,那么多的苦难折磨好像在一瞬间全部消融,从此以后,谁也不会再轻言放手。长安城内,众将自金殿受封之后,各司其职,倒也一直相安无事,如此过了一年。一日晚上,李世民睡不着,在宫内随处走走散心,无意间竟看到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各搂着一名女子进入了彩霞宫中。李世民暗暗心惊,那彩霞宫乃尹妃居所,难道大哥和三弟竟跟宫中妃嫔有了暧昧吗?李世民紧走几步,站在了彩霞宫前,偌大一个宫殿,外面竟无人看守。李世民强按住心中惊奇,俯到窗前去看,果然看到李建成抱着尹妃,李元吉抱着张妃,四人正肆无忌惮地玩闹嬉戏。这张尹二妃本是前朝杨广昏君的妃子,只因杨广下江南,将二妃留在了晋阳宫。后来,她们把李渊灌醉,将李渊抬上龙床逼他造反。李渊无法,只得顺从了二人之意,并将二人纳为妃嫔。二人深宫寂寞,不知何时便勾搭上了李建成和李元吉,常常趁人不知便私下约会,寻欢作乐。李世民又惊又怒,侧耳去听房中四人的谈话。隐隐中听李元吉嬉笑道:“父皇今天找我们有事,我们是乘机溜出来的!”“哎,那皇上呢?他现在在哪?”是张妃的声音,透着些许不放心。李建成不以为然地挥挥手:“哎,你们放心吧!父皇啊,正和刘文靖谈事情呢,今晚是不会来了!”说罢笑着在尹妃的脸上摸了一把,尹妃又笑又嗔地直说讨厌。四人笑了一阵,李元吉又道:“对了,你这准备得怎么样了?”张妃推了把李元吉的脑袋:“还用你说呀?所有的宫女都被我撵走了,今晚我们就在这里尽情地玩乐吧!”四人又是一阵肆无忌惮地大笑,开始饮酒玩耍,刺耳的笑声隐隐传入李世民的耳朵:“咱们俩啊喝一个交杯酒,来!”李世民听罢大怒,怪不得这里无人看守,原来是被故意支开的。他倏地举起手就要敲开门,却在正要触及门板的一瞬止住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暗想道:“我不能这样做,如果丑事揭发,这两个人必定是性命难保……就给他们点警告吧。”想罢,便把腰间那条宝蓝色镶玉的腰带取下,挂在门上后自去了。再说次日一早,李建成李元吉因要上朝,又与张尹二妃戏谑了一番,便穿衣起床。李元吉先出来,打开宫门,见到挂在门上的玉带,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看了看宫殿四周,挑起玉带惊惶地直喊:“大哥,大哥,你看,这是什么?”李建成随后跟出,看到玉带神色一变,道:“这好像是世民的。”“世民?”李元吉心中慌乱,吓得后退几步,一下子撞在了门上。李建成取下玉带看了又看,愈发觉得这就是李世民的东西,颤抖着双手大叫道:“这一定是他的!这可怎么办啊?”李元吉脸色凝重地思量了片刻,眼锋渐渐狠厉,道:“大哥,我有办法!”当天,尹妃拿着李世民的玉带跑到李渊前面哭诉:“皇上,您一定要替臣妾做主啊!昨天晚上二殿下,他到臣妾房间侵犯臣妾,臣妾有这条玉带作证,皇上您一定要替臣妾做主啊!”李渊接过玉带细细一看,果然是李世民之物,不及细想,气得肺都要爆炸了,当即命人将李世民抓到御书房来。徐茂公和刘文靖闻讯大惊,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却急忙赶到御书房,准备见机行事。不多时,李世民被御林军带到,神色如常地向李渊行礼问安。李渊脸上压着一层黑沉沉的怒气,问道:“朕赐你的腰带现在何处啊?”李世民表情僵了不过一瞬,随即抱拳笑道:“回父皇,儿臣的腰带留在皇妹宫中。”“胡说!”李渊拍案大怒,把李世民以及旁边的刘文靖、徐茂公都吓了一跳,他指着李世民大骂,“你这个逆子!做了亏心事,还敢骗朕?!这是什么!”拿起书桌上的玉带就狠狠地摔到李世民脚边,“你为什么要到彩霞宫外?!”李世民瞟了一眼地上的玉带,又瞟了一眼李渊的神情,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明白过来已经被李建成李元吉陷害了。他双眼注视着地上,胸口微微起伏,心知已经百口莫辩,沉默良久才一字字缓慢说道:“儿臣……无话可说!”“好。”李渊看着李世民不住点头,忽然高声道,“来人啊,推到午门外,斩首!”“是!”左右御林军回答一声,便要上来拿李世民。刘文靖和徐茂公大惊,齐齐下跪道:“皇上开恩!”刘文靖哀求道:“皇上,请您念在父子之情……”话音未落,便被徐茂公快速打断道:“二殿下平乱有功,任何大罪都可免其一死!”因是家丑,李渊不能将实情说出,心里好生难过,指着李世民的手不住颤抖,眼中失望、悲伤、震惊、愤怒一一闪过,声音中竟带了一丝哽咽:“你们知道他犯的是什么罪吗?!”李渊浑身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垂着头心伤不已,高高在上的天子此时看起来竟是如此的脆弱。李世民心里一痛,一言不发,缓缓朝李渊跪了下来。刘文靖亟亟劝道:“皇上息怒!要不然将二殿下先收押在天牢日后将功补过?”李渊缓缓抬起头,见李世民跪倒在地,神色凝重。沉默片刻,李渊低沉着声音道:“看在二位爱卿说情的面子上,免你一死,我把你送入天牢,你自己去反省!”李世民低头不语,徐刘二人急忙躬身道:“谢皇上!”“押下去!”李世民只觉一颗心毫无知觉,缓缓站起,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然后转身,神色木然地走了出去。李建成和李元吉听说李世民被押入了天牢,心中暗喜,第二日上朝时却假意问道:“父皇,敢问二弟犯的是什么罪,让您气成这样?”李渊肃声道:“不要再问了,简直是大逆不道的畜生!”李建成道:“父皇息怒,请您多保重身体。儿臣虽然不知二弟因犯何事被打入天牢,但是儿臣担心这以后必然会有些麻烦。”李渊一凛:“什么麻烦?”“父皇,您想二弟手下的忠心良将都在长安,如果他们不服您对二弟的处置,兴兵劫狱怎么办?所以,父皇您不得不防啊!”徐茂公一惊,登时心明如镜,想是李建成忌惮李世民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势力,先将李世民陷害入牢,又来打众将的主意。徐茂公望向李建成,皱眉道:“太子言重了,朝中各武将对朝廷都是忠心耿耿,绝无造反之意!”李元吉斜眼瞟了徐茂公一眼,嘴角带着一丝冷笑道:“众将都是草莽之人,讲求义气,不懂得归顺朝廷。父皇,以儿臣看来,为了以防不测,还不如赏给他们一些金帛,让他们回乡吧!”李渊余怒未消,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也好,传令下去,把众干将革职,重赏回家。”李建成和李元吉对望一眼,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徐茂公心里叹了一声,知道再说无宜,只得闭上眼沉默不语。将众将革职的旨意很快便传达了下去,众将又是愤怒又是心寒,倒真觉得长安也无甚留恋之处,只是以后兄弟们不能常常聚在一起了。晚上,徐茂公摆下宴席为众人送行,一脸愧疚道:“兄弟们,实在对不起,没能留住你们。”众人一时沉默不语,罗成连忙笑道:“茂公兄弟真是客气,说不定咱们分开并不是一件坏事。正所谓离开了朝廷的是是非非,咱们大家刚好落一个无官一身轻嘛!”众人虽心中不舒服,但毕竟都是豁达之人,也并不看重功名利禄,听了罗成一席话,心情开朗了不少。咬金马上附和道:“哎,我觉得你说这句话是最对的了,况且我们现在在长安已没什么好做。我和罗成兄弟已经收拾好行李,明天就走了。”徐茂公转头望向尉迟恭:“尉迟兄弟,你和两位夫人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哦,她们俩明天到长安买点东西,我们晚一天就走了。”徐茂公视线从众人脸上扫过一圈,问道:“兄弟们回乡之后,都有什么打算吗?”咬金笑道:“我和贾甫顺已经说好的了,回到老家呢,我们就开一间食店,凭我和我夫人和他三个人的经验来讲,一定可以客似云来的喽!”尉迟恭不忘反驳:“哎哟,那你的客人可惨了,个个吃得跟你一样,那以后怎么办?”咬金一愣:“总比你好啊!像你这样,如果你开啊,个个吃得像堆炭一样,更严重!”众人都笑起来,尉迟恭自知吵嘴不是咬金的对手,撇开了头去。徐茂公又问道:“罗成兄弟,你回冀州之后有什么打算吗?”罗成和单
冰冰相视笑了笑,道:“我跟冰冰已经商量好了,到了冀州,我会把弯刀刀法和罗家枪法融合在一起,自创出弯刀枪法,到时候呢好给通儿用。还有,我想把冰冰的双枪加以改造,说不定将来有了女儿,就传给女儿用嘛!”众人看到罗成满是笑意的脸,也不禁被他的乐观感染起来,徐茂公笑叹道:“罗兄弟真是时刻不忘研究武学啊!尉迟兄弟,你呢?”尉迟恭似是刚刚想到一个主意,思索着道:“那我只有回家开一个铁匠铺,打点好的兵器,凭我的本领和招牌,吃饭应该没问题。为以后多养点小孩,做准备嘛!”徐茂公见兄弟们都各自有了退路,稍稍放了心,忙笑着抱拳道:“那就祝你们早生贵子。”尉迟恭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谢谢,谢谢啊!”咬金道:“哎,老道士,别光说我们,你有什么打算哪?”“我是文官,不在革职之内,所以,我打算留下来,保护二殿下。再说以后兄弟们来长安,也好有个地方落脚啊!”众人听得频频点头。罗成举杯朗声道:“说的对!来,举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众人纷纷把手中酒杯高举,一时间心头滋味复杂难辨。罗成又道:“好!咱们以后不管在哪里,都要平平安安,干了!”众人一仰脖子,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次日清晨,众人在尉迟恭府前相会,罗成告别了众人,带着单冰冰先回冀州了。两人一走,登时清冷了不少,咬金心中泛起一丝不舍,拍了拍尉迟恭的肩膀道:“喂,我先走了,以后呢,比比我们谁生的儿子多。”尉迟恭瞪眼道:“胖子,你放心,我生的儿子肯定比你多!”“嘿嘿,不一定!”“一定!”表面上看虽和平常斗嘴没什么差别,两人却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一种离别的伤感。咬金在空中一握尉迟恭的的手,道:“嗯,走了,再会!”便和樊虎、贾甫顺上马车,往山东方向去了。一时便只剩了尉迟恭和黑白夫人三人,尉迟恭呆立在原地,看着马车疾驰而去,却不肯挪动一步。白夫人轻声道:“人都走光了,这将军府越来越冷清了。”“就是啊,还有一天,咱们也该走了!”黑夫人也道。默了一会儿,她忽然侧头一笑:“哎,姐姐,不如咱们去买东西吧!”“好啊。相公,你也一起去吧!”尉迟恭道:“我就不去了,我准备到狱中,看看二殿下。你们买完东西,赶快回来,我在家等你们。”黑夫人皱眉道:“哎,相公,那天牢里是随随便便可以去的吗?你怎么办啊?”“哎呀,只要有钱,没有办不了的事儿。好了,你们赶快去吧!”尉迟恭目送着黑白夫人离开,便独自一人到了天牢,给了狱卒一点小钱,狱卒便带着他来到了李世民所在的牢房。李世民手持着一卷书正在认真地看着,姿态闲适从容,听到响动,惊异地抬起头来看,见是尉迟恭,不觉心中一暖。尉迟恭打量了下牢房,见光线昏暗,布置简陋,恐怕是吃不好睡不好。牢房中的一张矮几只怕是这里最整洁的地方了,上面除了几本书外,就是一盏小煤油灯。李世民此时便坐在这矮几后,在煤油灯的灯光下看书。尉迟恭看到李世民在这种地方受苦,不禁心里一酸,喊道:“秦王。”狱卒推开了门,道:“快点啊!”尉迟恭反应过来,又塞了一点银子到狱卒手里,道:“兄弟,麻烦你帮我看着点,有事叫我!”那狱卒答应后自去了。尉迟恭三步并作两步跪倒在李世民前面,抱拳郑重道:“臣尉迟恭看望秦王来了!”李世民急忙站起,平摊双手道:“请起!”尉迟恭缓缓站起,和李世民对视了半晌,两人都觉心中酸苦,不知说什么好。良久,尉迟恭才涩声道:“秦王,弟兄们被免去官职,回家去了!我也准备明天走,特意来向你辞行!”李世民此时方知这个消息,心念一转,便知前因后果。不禁神情苦涩,眼中充满了愧疚道:“都是因为我连累了大家。”尉迟恭急道:“秦王,我就不明白,你是因为什么事被关在这鬼地方?”李世民心中凄伤愤慨,脱口而出道:“还不是因为那条玉带!”“玉带?”尉迟恭瞪大了双眼。李世民缓缓恢复平静,只余伤心,摇头叹道:“算了算了,不提也罢!”话音刚落,刚才那位狱卒便走了进来,急声催促道:“将军,将军,请快走吧!时候不早了!”尉迟恭回头不耐烦道:“我还没听他说完呢!”“有人来了!”李世民听罢看了一眼那狱卒,忙道:“尉迟将军,你还是先走吧,不要让做兄弟的为难。”“好,我走了。”尉迟恭说完,跟着那狱卒刚要离开,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在大声吆喝,将牢中的狱卒全部赶了出去,只余一个狱卒给来的人带路。尉迟恭看已经躲闪不及,这样出去一定会给人撞上,情急之下便藏到了旁边的一间牢房中,从栏杆中向外偷偷望去,来的人竟然是李元吉。尉迟恭疑心大起,不知李元吉为何来此。李元吉跟着狱卒一路来到了李世民的牢房中,开门的狱卒此时也已经退下。李世民看到李元吉,冷着脸背转了身子。李元吉不以为意,挂着一丝笑道:“二哥,当兄弟的来看你了。”李世民脸色冷峻,不加理会,只是冷哼了一声。李元吉又笑道:“二哥,**张妃尹妃的事儿,还多谢您,替我认了罪。哦,还有,我加害元霸的事儿,也多谢您,替我隐瞒了。”李世民脸色铁青,头也不回道:“亏你说得出口。”李元吉嘿然笑了几声,“这没什么的。二哥,不过还真的要感谢你,所以当兄弟的今天特意带来一壶美酒,来表达我对您的敬意。来人啦,拿酒来!”李世民头微微一偏,终于慢慢转过身去,黑漆漆的两点眼眸定定地望着李元吉,里面闪过伤痛和不敢置信,喃喃道:“三弟。”他知来者不善,可是没想到李元吉他竟绝情到这个地步。李元吉看到李世民神情,心里有点打鼓,不过很快注视着李世民笑道:“二哥,你别怪我。”李世民眼眶通红,眉峰紧紧蹙起,一字字低沉而缓慢地问道:“你就真的……下得了手吗?”李元吉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双眼发亮道:“二哥你真的机敏过人,只要你喝下那杯酒,做兄弟的我,祝你直上西天!哈哈哈……”李元吉又大笑起来。一杯酒慢慢端到了李世民面前。李世民瞟也不瞟那酒杯一眼,只是煞白着脸盯着李元吉,似乎想要看穿他的身体,看他到底长了一颗怎样的心。李元吉见李世民只是盯着自己一动不动,神色渐渐阴沉,望了一眼酒杯提醒道:“二哥,嗯?”李世民仍旧纹丝不动,只是一双黑眸越发幽深沉重。“怎么?你不肯喝?”李元吉双眼一瞪,双眉一挑,沉着脸道,“来人啦,给我伺候秦王!”李元吉的一个手下重重地踏到了李世民的身前,右手一展,定定看着李世民道:“秦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