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楔子
壬寅年,壬寅月,甲寅日。
余自游的生命在秒针划过12的时候,戛然而止。
疲惫的一生告一段落……
“咚……咚……咚……”廟里晨钟起。
全真的道长开始穿衣束发,开始每天的早课。
廟里的三花猫今天没有伏在殿前。
诸事承起,后有应负。
三花猫无名,来这真武廟已经许久,性情安静,也不粘人。
这许多年来吃的是道长给的素食,善捕鼠,但并不杀鼠,每日早课都可以看到一排排老鼠跟在三花猫的身后,和它一起聆听古来流传的经典。
一度成为附近信众口中的奇谈。
它每日除了带鼠闻经便是矗立在廟门口等待……
精通术数的住持说:“它在等着还债。”
廟里新来的小道童喜欢围着这个三花师兄做一些调皮的事情,它也不恼,任由孩子们嬉闹。
在余自游失去生命的前两日,三花猫走进众道人的房间中亲昵的蹭了一边所有人,
最后悄悄的进入主持的房门,神情严肃的朝主持拜了三拜,像是徒弟离开师父,将要下山远游一般。
住持带它到大殿上,亲自为它燃起清香放到香炉里。
袅袅清烟起,三花猫突然站起了身子,右爪放在左爪上,闭目凝神后两爪伏地,弓身压臀,见礼三巡。起身缓缓向门外走去。
用爪子在门上留下三道爪痕,然后回头望了望住持。
住持慈祥的看了看它,向它挥了挥手,这才飒然离去。
清晨,远在真武廟百里之外的目丁县月庄村的余自游的家中,手机开始吵吵闹闹,余自游的老板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还有许多不明来源的号码。是催促他上班的,也有催促他还账单的。
余自游的身体早就不堪重负,只要是一睁眼就是一堆的烦心事。
二十七岁,一事无成,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失败。
十岁那年的夏天,在中午去学校的路上,突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大风呼啸,卷起马路边上的铁皮。如同闪电划开灰暗云层,铁皮划破了余自游的伞,也划破了余自游的左脸颊,自上而下,从眉后到下巴,颧骨暴露出来,伤口恰巧偏开了太阳穴寸许,留下了他的性命。
这之后苦难就开始了。
十三岁的上元节,为了看烟花,伙伴们都从水渠一跃而过,只有他,脚下一滑掉进了水渠,磕坏了牙齿。
如此两番后,原来活泼的少年再也没有了朝气。时常对着镜子看着自己只有一边能笑的脸。
人多的时候想把自己藏起来,人少的时候又觉的百无聊赖。
就这样一直活到了二十七岁。
从初中开始,经常很久见不到父母一面,便早早学会了做饭。
家庭并不富裕。暑假几乎都在奶奶家或者姥姥家,或者在补习。
在装睡的时候亲耳听到奶奶和姑姑在骂妈妈,捎带骂自己和妹妹狼崽子。
偶尔和父母见面就会争吵。久而久之,为了避免这种争吵,愈发变得沉默寡言。
即便如此,有些争执还是无法避免,母亲吵架时总会说:“你是我全部的希望,你要这样,我活着也没劲……”。
后来他发现只要说一些于他人而言无关紧要的谎言来粉饰太平,便可以换得暂时得安宁。
余自游在扮演他人的道路上渐行渐远,原本的自己也离他越来越远。
走在路上,时候时刻都是在低着头。
他看镜子,自己的每个表情都可以让他回想起一张陌生人的脸。
然而,用自我换来得心安理的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得变得脆弱。渐渐的意识到自己没办法成长,因为他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面对父母的要求越来越觉得无力。
友谊,财富,婚姻,时间……
同行的伙伴都在有趋势的向前走。
他没办法在继续扮演了。
于财富而言,他没有丝毫的能力;于婚姻而言,至今没有同除了亲戚之外的女性有过多的羁绊;于时间而言;已经算是在心底里抛弃了时代。
壬寅冬月,一共吵了两次架。
后院同岁的男孩结婚时,礼乐吉庆的一墙之隔后他们一家三口在为婚姻争吵;年前两日,在为工作争吵……
余自游年假的最后一日,在高高兴兴的结束了拜年后,他终于卸下假面。
也是在这一日,他稀里糊涂的暂时离开了这个世界。
“等我做完了手里这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一定要去廟里好好找个师父,皈依道门。”闭眼前,余自游心里这样寻思着。
“要不要把猫放进来,好像后半夜要下雪”
早上院子里突然来了一只三花猫。
余自游喜欢这些猫猫狗狗,他认为自己的事情不能给任何人说,即使说也是避重就轻。
把冰山的一角拿出来讲一讲,他不觉得这种发泄有用,只能给别人留下一个自己的把柄,或者说是他懒得再想一个合理的谎言。
其实,余自游不喜欢说谎。
一直以来他都很讨厌这种站在千疮百孔上,摇摇欲坠的感觉。
只有在和猫猫狗狗说话的时候才没有顾虑,它们或许听的懂,但秘密还是自己的。
而且对于他来说,这些无家可归的小家伙是可怜的。
两日后,余自游在哭声和唢呐笙箫中被送入人生最后的归宿。
三花猫早早的藏在了墓穴里。
迎接着余自游,迎接着黑暗和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