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有一次,正当苏沙准备着要往下跳时,被路过这里的拜尔的爸爸望见,他远远的大声呵斥想制止苏沙的危险举动,反倒把苏沙惊出了一身冷汗,情急之中跳了下来,嘴唇也被膝盖磕出了血。他刚想哭,但看到武达和拜尔对着自己竖起的大拇指,苏沙偷偷的把血咽进了肚子里,有了这第一次突破,之后就容易多了,再往后更是家常便饭了。
拜儿的爸爸除了种地,农闲时也会做一些小生意,拜儿也在潜移默化当中掌握了一些另类的知识。比如鸡蛋八分钱一枚,火柴一盒五分钱,糖一块一分钱······,只不过这些知识对他们毫无用处,那时候大人们手里都没什么钱,小孩子就更不用说了。
武达到了六岁的时候,父母并没有马上送他去上学,不过妈妈每天都开始给他安排家务,比如喂牛,给牛刷毛,打扫牛圈、院子之类,他可以自由玩耍的时间越来越少,苏沙偶尔也会被妈妈抓差去喂鸡,更要命的是每隔两三天就得去给姥姥、姥爷送晚饭,姥爷家在村子的北边,距离苏沙家大概有两公里远,苏沙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开始隔三差五的拎着苏沙去给她们送饭,苏沙也说不清为什么?妈妈做的饭明明和姥爷家的饭差不了多少,可妈妈却总是莫名其妙的要去给她们送!等苏沙能独自去老爷家的时候,送的就更频繁了,送饭时要经过村子里的街道,街道上有两家小卖铺,一家醋坊。
每次经过这里时,其中一家小卖铺的主人就会想着法儿的拿苏沙寻开心,爬在小卖部的窗户上用手指着苏沙大声的喊话:“快看!那谁家的孩子还穿开裆裤?”店里没顾客的时候他就会走出来挡在苏沙前面不让通过,直到苏沙让他摸过了自己的“小家伙”他才肯放行,这时候旁边墙根下一群无所事事、晒太阳的人就会跟着哈哈大笑,这让苏沙觉得很难堪。苏沙每次提着瓦罐出门的时候就开始担心,走到距离小卖部十多米的地方就会停下来徘徊很长时间,最后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扮演眼前这场游戏当中自己灰暗的角色。经过了一段儿时间的犹豫等待,苏沙发现如果正好有人来买东西,店主忙着招呼客人的时候是无暇去捉弄自己的。这一发现让苏沙看到了一丝希望,于是每次送饭时他都会站到小卖铺附近等,一旦有人来买东西,他便借机迅速通过,虽然这样常常需要等很久,但希望总会把各种各样的无聊装扮的意义非凡,就像窗冰花会把空无一物的玻璃装扮的趣意盎然一样。
要是实在等不到顾客上门,苏沙就不得不在失望中去忍受店主和那些大人们的戏谑。苏沙也曾对妈妈提起过自己的遭遇,但妈妈似乎对此不以为然,毕竟在大人们的眼里,孩子心里的那点“小九九”是不值得小题大做的,通常父母对孩子的关心大多只能停留在吃、穿和安全的领域,眼前生活的忙碌让她们无暇对照自己远逝童年的心境,况且时间的尘沙早就将她们身后儿时的绿洲覆盖、变成了荒漠,“设身处地的站在孩子的角度考虑问题”无论从现实还是事实上来说都似乎成了一种苛求。求助无果的苏沙便开始逃避,试图通过晚回家来错过送饭的时间。果然,妈妈在找不到苏沙的时候就会自己去送。但这样的次数多了,她终于忍无可忍,狠狠的教训了苏沙一顿,于是苏沙不敢再打歪主意。后来在一次送饭的途中苏沙一不小心碰碎了盛饭的瓦罐。那一瞬间,看着地上的饭食和手里提着的一截瓦罐苏沙被惊的目瞪口呆。他顾不得多想,
慌忙蹲下来边哭边把地上的饭食向另一截罐底上扒拉,等忙完了眼前他觉得自己能干的所有事情之后,恐惧才不慌不忙的袭来,开始占据苏沙的心理乃至笼罩住他的全身,看着破裂成两截的瓦罐和自己收集起来连土和泥的饭食,苏沙一会儿拍打着脑门儿看看瓦罐,一会儿又蹲下来捂着肚子思考这饭还能不能吃?他理不清自己到底先该为眼前的那一项错误担心,是姥姥看到沾满泥土的饭食之后的责怪还是妈妈看到破碎的瓦罐之后的打骂?苏沙觉得虽然打碎瓦罐比弄脏饭食要严重的多但这却是送饭之后的事,前者虽然相对轻微却显得更急切······
一直等到所有的恐惧全部集聚完成并且鼓噪完毕之后,苏沙才慢慢的站了起来,他打定主意直接回家,至少这样就可以不用再去面对姥姥的责怪,看到碰碎瓦罐的电杆时苏沙恶狠狠的踢了两脚,骂了句:“你没长眼睛啊”!但没走出多远苏沙又很快意识到这个时候返回的话,自己又得再一次面对小卖部老板的戏弄,毕竟这个时候距离小卖部关门还得一段时间,就在犹豫的一刹那,苏沙的脑海里闪出了一个念头——瓦罐破了,以后便没有了盛饭的东西,自己就再也不用送饭了!
想到这里,苏沙的内心莫名的松快了起来,刚刚还很嚣张的恐惧自己反倒开始犹豫退却!于是苏沙有了新的主意,他快步返回到被他丢弃的另一半瓦罐前,捡了起来砸成了碎片,这样就不用担心它会被像补碗一样重新补好了!苏沙把碎瓦片捡起来扔到了路边的土沟里才彻底放心,端着另外的半截瓦罐边走边跳的向姥姥家走去。到了姥姥家的大门前苏沙不由的停了下来,之前的担心又从心头浮起,但想到以后再也不用面对小卖部老板,担心便小了许多,苏沙咽了口唾沫之后伸手推开了大门,他一眼就看到了窗户上一小块玻璃后面姥姥的脸,其实也不一定是他真的看到了。也许只是感觉,那时候的窗框都是用白纸糊住的,只有砖块大小的一块玻璃镶在窗户下沿的中间,上了年纪的人空闲的时候就会跪坐到炕上,听到院子里的响声便会第一时间从那一小块玻璃后面向外查看,苏沙情不自禁的把端着的瓦罐往身旁掩了掩,径直向姥姥屋里走去,姥姥和往常一样跪坐在窗户边的炕上,苏沙不敢吭声,低着头站在炕沿儿边,姥姥一向很严肃,没有打骂过苏沙但也很少有亲近的言谈举止。沉默了一小会儿,姥姥开口问:“摔破了?咋只有一半儿,那一半呢?还能补。”苏沙诺诺的回答:“碎成渣渣了”,姥姥听了依旧很平静的说了句:“那就不行了,快去找你舅母吃饭吧,厨房里给你留了饭。”苏沙听完才暗暗的舒了口气退了出来。
那天苏沙在姥姥家逗留到很晚,姥姥催促了好几次之后他才慢腾腾的准备回家,他不知道回家之后该怎么对妈妈说瓦罐的事,出了姥姥家的大门没走多远,小舅在背后呼喊苏沙回去,这个时候只要是能延缓他见到妈妈的事儿,苏沙都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苏沙一进院门就看到舅妈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个瓦罐。姥姥家也有一个瓦罐,比苏沙家的略大、颜色稍浅,苏沙还没反应过来,姥姥就在窗户里边喊道:“把罐罐儿拿回去”,苏沙明白姥姥的意思只是没吭声,从舅妈的手里把瓦罐接了过来准备出门,姥姥又喊了句:“等等,让你二舅送送你,今天太晚了!”苏沙低头看着手里的瓦罐就像是刚从树上摘下的一颗只红了一半儿的李子,馋口却酸涩入脑!小舅不知道苏沙心里的想法,在旁边戏说到:“可别再摔了”,苏沙扫了一眼脸上带着浅浅笑意的舅妈,羞愧难当,姥姥听了小舅的话立刻喝止着不让他再说,正好二舅一边披衣服一边笑呵呵的走了过来,苏沙悄悄的跟在二舅的身后走出了大门。
那天二舅送苏沙回家的时候,为了赶时间,领着苏沙走了一条与以往不同的路。这条路是在村子中间的小巷子里穿行,正好可以绕过小卖铺,等走出小巷回到大路上的时候,二舅就自己返回了。接下来的一段儿路苏沙走的轻松而惬意,他不但不用担心妈妈追究瓦罐的事而且再也不用担心被小卖部老板嘲弄了,回到家妈妈只当是舅妈粗心倒换了瓦罐。
接下来的几天苏沙都如释重负,每天都催问妈妈需不需要给姥姥送饭?等到妈妈做出了自己觉的可口的饭菜,应该让姥姥品尝的一天,苏沙兴冲冲的提着瓦罐上路了,当苏沙拐进小巷快要到姥姥家的时候却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前面路边一处人家的大门口趴着一条大黄狗,正凶巴巴的盯着自己,那晚二舅带他经过的时候天色已晚,大黄狗被主人叫回了家,大门也上了锁,苏沙并没有发现这条路上有狗。苏沙只好呆在原地,不敢通过,也不愿意退回去走大路,不知等了多久,狗主人出门时看见了不远处满脸惊恐的苏沙,便喝住了自家的狗,招呼苏沙通过,苏沙一溜烟的跑到了姥姥家。他送完饭通常都会和表姐,表妹以及小舅们玩上一会儿,等回家的时候,小卖铺的店主大多数情况下都已经打烊,情况就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