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黄垌路19号是独栋的三层建筑,和周围其他房屋的风格一致,屋顶是平涂的水泥墙,没有烟囱,一楼最大三楼最小。它建在石窖市东南郊区的县城,只在高峰期时车流量才明显,建的过宽的马路显得大材小用。城市开发计划原本打算将黄源县定为下一个开发区,引了大批地产商建房,兴动土木,一时间成了石窖市的热点所在,经济学家们纷纷预测这个开发区的潜力巨大,很有可能是下一个道原!
结果计划泡汤了。开发商们带着钱纷纷赶来,又带着钱匆匆离去,谁也不知道是什么让这个即将寸土寸金的繁华地带变回了以前那个无人问津的小县城。最受伤的大概是那些具有“远见”的人,拨出巨资包下地皮……上的房子。没办法,没有那些商人们消息那么灵通,可以第一时间吃到肉,但喝点汤也总归是好的。只是现在计划破产了,房地产商们用他们预付的钱承担了大部分风险跑路,只留下林立高大的烂尾楼给他们。
他们也不是什么都没得到,银行给了他们贷款证明,上面有红彤彤的印章和自己的指纹签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一个事实——下半辈子活着的目的是还钱。
丛鹿厉坠的房子就是那个破产计划的产物之一。本地人牛俊德欣喜的发现自己在开发区有一块祖宅拆后归属自己的地,开开心心的叫了队伍起了个自建房,邻里亲戚上门祝贺更是让他喜上眉梢,没有意外的话接下来的生活只靠这栋房子也能活的很滋润。没想到开发计划破产了,在计划进行时,房屋建造和装潢费用溢出了数倍,破产后投进去的钱只能回到两三成,而那些投进去的钱还是东借西借凑来的——想凑齐不菲的建房费可不简单。在他绝望之际,丛鹿厉坠出现了,用开发计划健在时的高额房价买下了它。丛鹿厉坠的出现,还带着足以冲破绝境的钱,想来传说里下凡拯救人类于苦难之中的天使也不过如此吧?对牛俊德来说丛鹿厉坠就是天使,不,是天使中的天使!
于是丛鹿厉坠花了高于市场价的钱,得到了一栋房子,还有一个人忠诚的友谊。表面上看丛鹿厉坠似乎从不缺钱,他不炫富,但他从不为钱的事情烦恼。不过那些钱不是他的,来自另一个人,他的同伴林月华。
“你把人带到我这里,就是为了让我说明情况?”林月华扶额,转向王名,“然后你也是什么也不懂,什么也没问就跟着这家伙到这里来了?”
丛鹿厉坠和王名默契地点头。
王名想了想,补充道:“我不是没有问题,丛鹿厉坠说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会由更合适的人来告诉我。而且我不知道自己不知道什么,所以不知道该问什么。”
“哈哈哈哈,你看,他是不是很有意思?”丛鹿厉坠大笑,“把简单的话说得复杂,这可是聪明人的能力。”
林月华幽怨地看了丛鹿厉坠一眼,她眼睛本就灵动,再用上这样情感,让她身上成熟韵味更浓郁了些。王名这才开始打量林月华,她穿着黑色牛仔短裤黑色裤袜,上身是白色羊毛针织衣,外面披着一件米黄色长风衣,因为在家里,所以穿的比较随意,风衣只是挂在肩膀上,看起来随时要掉下来。她的五官很精致,但形于色的疲惫、明显的黑眼圈破坏了她整体的艳丽,多了几分颓废,精神状态像是通宵了几个晚上。
丛鹿厉坠摊手,表示不管自己的事,这些活是别人丢过来的,他只是把它传到了另一个人手里。林月华没有丛鹿厉坠那么无赖,
可以厚着脸皮把工作甩给别人,于是叹息了一声。
“你说你不知道自己该问什么,但你肯定有所疑惑吧,情况、身份等。”林月华停顿了一下,看了丛鹿厉坠一眼,“还有通行证的事。不用着急,一个一个问,我会为你解答。”
王名也看了丛鹿厉坠一眼,结果被他白了回来,他跑到屋子里坐下。林月华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现在还站在门口说话,拍了一下额头,把王名引到沙发入座,倒上茶。王名看着面前摆着的有袅袅白烟飘出的茶杯,只有一个,他没敢喝,整理了一下思路问道:
“这里是哪?离格心孤儿院有多远?”
“这里是黄源县,离孤儿院大概有三十公里,有高速路口,所以开车半个小时左右就能到。附近有公交车,大概要一个半小时到格心孤儿院附近的站点,再走半个小时就能到。”
林月华如数家珍似的报出可能的出行方式以及需要花费的时间,像个专业的司机......不,专业的打车工具。她没有管王名能不能听懂公交车地名之类的东西,她认为既然王名从这里开始问了,就默认他知道。
“嗯......”王名闭上眼睛,过了会才继续问道:“我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关系?”林月华的任务本该是解答,但她对王名的问题产生了好奇,反过来问道:“为什么要问这个?你不对我和他的身份好奇,也不对通行证的事情好奇,反而对这个好奇?”
“在格心孤儿院里,有些人会故意欺负比他更弱更年幼的人。如果我知道了这件事,他们就会把我也一起欺负了,不管我保不保证自己不说出去。”王名说,“对他们来说,重要的不是我的口风够不够紧,而是我知不道这件事。所以,我想在了解到事情的真相以前,先有足够的条件考虑。”
“老乌龟有给我选择的机会,对吗?”王名朝丛鹿厉坠说道。
丛鹿厉坠打了个响指,“没错!”
“丛鹿厉坠说的对。”林月华感叹,自她见到王名二人以来,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从法律的层面上说,他将是你的监护人,也就是领养。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关系,收养你有其他目的。我们需要你去完成一些成年人不方便做的任务,所以实际上你和我们所有人之间是合作者的关系。你也不用称呼他为父亲,或是爸爸。”
“是妈妈,不是爸爸。”丛鹿厉坠插嘴。
“你又换了个身体?这次是哪位创造系的人帮忙?”林月华愕然地问道。
“没有,创造系的人哪有这么好找。”丛鹿厉坠嘿嘿嘿地笑着,“我在这张表上填了你的名字。”说完,他把从老乌龟那里拿来的表亮出来,上面领养人签名处和监护人姓名都写上了醒目的“林月华”三个大字。
“对我们来说,有什么区别么?”林月华觉得自己心很累,和丛鹿厉坠说话经常会有这种感觉,有时候他的逻辑像个孩子一样无厘头,花费多余的精力去做毫无意义的事;有的时候他很敏锐,能察觉到被别人忽略的细节,或是把两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联想到一起......林月华无法跟上他跳跃式的思维,她的思考方式更加理性,没有他那么随意,所以她有时候很难分辨丛鹿厉坠到底是在耍滑头,还是有了什么猜想需要验证。
“当然有。”丛鹿厉坠严肃地说。
“哦?”林月华提起了精神,认真地听,似有顾虑的瞥了一眼端坐在对面的王名。
“这样我就不用为了户口和身份证的事情忙活了,你不知道那些手续有多繁琐,要这些资料要那些资料,一份不齐就要重新跑一趟。还有以后他入学了,花时间去听讲座、参加家长会、被老师劈头盖脸地教育的也不是我。”
林月华震惊了,怎么会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能一本正经的把麻烦事列举出来,一一交给他人,还摆出这样肃穆的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重大的交接仪式呢。王名也震惊了,他还记得丛鹿厉坠在孤儿院时向他抱怨有些不要脸的人喜欢把工作甩给别人,现在看来,丛鹿厉坠不就是在说自己吗?
林月华和丛鹿厉坠正在争论。王名有些惆怅,听他们说的内容,自己好像成了包袱一样的东西。也是,本来就是包袱,不论是当混混时,还是在孤儿院时,这个事实都没有变过,他自知。不过他们说了表面是领养,实际上是合作者,要替他们完成工作,是互利的关系。这样还算包袱吗?
王名觉得这样挺好的,人总是要向前看,不断的舍弃一些东西,离开熟悉的地方,然后去到新的地方学习新的东西,再不断重复这样的行为,这不就是成长么?只是频繁的成长让人有些害怕,还没有得到成长的实感呢,人生就在进行下一个阶段了。能力不足的人会很难适应的。就不能多给点时间,提前说好要做的事情么?可是选择已经摆在面前了,一个岔路口,不是往左右就是往右走。要是能飞起来,俯瞰整个世界,自由的决定往哪飞就好了。
林月华还在和丛鹿厉坠斗嘴,是王名从没见过的光景,但却让人心生向往。明明是生气的脸和生气的语言,却不感觉他们是真的生气,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自己是不是......也能成为这光景中的一员呢?思绪飞舞间,选择已经有了定论。王名没有急着打断他们说自己想要加入,而是等他们争累了,说完了他们的话再说。他希望这不是宣布什么伟大决断之类的,而是平淡的,从一开始就没变过的选择。
“好了。”林月华撩起落到眉间的一缕头发,“抱歉浪费了时间,我们继续吧。你的下一个问题是什么?”
“我想知道通行证是什么。”王名没有犹豫,直接问了出来。
丛鹿厉坠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林月华的惊讶只持续了瞬间,严肃地说:“你应该明白这个问题意味着什么吧?我可以告诉你,你先前的猜测是对的,知道了一些东西后,就无法轻易脱身了。”
“我知道”王名轻轻点头。
“好。”林月华也很爽快。她在思考从哪里开始说起,沉默了一会,抬头说:“先把你得到的通行证拿出来吧。”
王名递出了银色小雕像,林月华取过来,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眉头紧锁,嘴里念念有词,说着“竟然这么完整......”这样不知是好是坏的说法,让王名坐立不安,但林月华还在观察,只能等她看完再问她雕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