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台寄生?
对面的少年几乎没有考虑就极快地应了声好,与此同时,斗法台也再次亮起光晕:“第三场,定云宗江晦对楚月宗楚阔。”
衣落落鲜少这样无措,她看着江晦气定神闲站于斗法台上,慌忙道:“你这是做什么!”江晦在定云宗本就难以自处,若是这次交流赛失败,怕是又会遭到猛烈攻击。
她虽寻求江晦合作助她离开他的身体,但这本质上其实是双赢。江晦何必将双赢之事冠以“助她”之名,并如此急迫,甚至不惜主动输掉比赛。
衣落落视线落于对面脸色微白的少年:难道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楚月宗对灵力的研究比我们深得多,如果能获取到他们的一些知识,或许能为我们目前的情况提供些解决灵感。”
“但这似乎是你刚决定的。”
“对”,江晦轻举起剑,朝对面微微颔首:“因为他。”
*
楚阔是一名傀儡师。他是楚月宗这次交流弟子中年纪最小的,也是修为最低的。本来这次交流赛并没有安排他上场,但连续两次失利后让楚月宗的领队产生动摇。
“楚阔,第三场换你上。”师兄并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楚阔也明白这是他们不想输的太难看。一个修为不高的初级傀儡师,即使输了也无伤大雅。
可他还能输吗?父亲仙逝后他的日子并不好过,宗门中与父亲对立的一派掌握大权,而他作为楚月宗上届宗主的独子,更是任人搓圆捏扁的面团。他被指派为那位疯疯癫癫的傀儡师的弟子,修为提升困难。如果这次输掉比赛,宗主很可能以此为由直接将他撵出宗门。
可这样……他就再难查明当年的真相。
楚阔焦虑之际,却突然听见一道冷冽的嗓音。而对面少年的提议,可以完美地解决他的燃眉之急。
楚阔无需怎么考虑就答应了他,此时两人相对而立,他很好奇对方怎么让他“名正言顺”地赢下这场比赛。
斗法台上不允许传音,楚阔静待片刻,终于抬起了手。
傀儡技——占灵。
江晦感觉到一股牵引力试图入侵他的灵台,虽不甚强大,但也会让他的意愿与自己产生背离。傀儡师自身少有很强的攻击力,但他们可以当场创造出自己的“武器”。他们会入侵对方的灵台,操纵他们的思想与行动,将其转变为听命于自己的傀儡。
“你有感觉到异样吗?”江晦澄明略微混乱的思绪,在心中问道。
从楚阔放出技法的时候,衣落落就感觉到江晦的行动出现了些许不甚明显的僵硬,但似乎仍有一道屏障将她区隔,免于外界的干扰。
“没有……可能他的功力还不够吧。”衣落落如实回应,轻轻问道:“你一会儿做假,不会被发现吗?”
“无妨。”江晦低笑:“刚被骨节鞭那样戾气深重的法器所伤的人,灵台不稳,更易遭到侵蚀。江某心中有数,衣姑娘不必担心。”
衣落落:“???”
她什么时候担心了?!
江晦沉沉目光与楚阔有短暂的交错,他骤然收回逸散于周身的灵力,身体一松,放任自己的思绪沉溺于无形丝线的另一端。
衣落落发现江晦渐渐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控制力,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试图放下手中的剑,并收回所有的攻击。
但许是江晦的意志力过于强大,即使已主动放弃抵抗,对于楚阔仍是不小的挑战。衣落落看见对面的少年唇角渗出鲜血,面色苍白如纸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衣落落竟开始担心楚阔吃不到这送到嘴边的鸭子。
不过好在楚阔还算争气,经过一系列略显艰难的“较量”之后,破旧的剑坠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楚阔收回手,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第三场,楚月宗楚阔胜。”斗法台进行判决后便自动消失,江晦重新找回对身体的控制权,像是没有听见周围定云宗弟子的责怪谩骂声一般,朝楚阔行了一礼,与此同时传音道:“子时,落霞峰见。”
*
楚阔站在原地,很久才缓过神来。楚月宗的师兄师姐们簇拥过来,为他送上磕磕绊绊的祝贺。显然,这场比赛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楚阔,看来你还是有点东西啊!”师姐拍着他的肩膀赞叹道:“听说那江晦也是定云宗弟子中的佼佼者,你能胜过他,可真是厉害!”
“是啊,我们都小瞧你了!”师兄附和道:“这些年师弟进步颇大,看来公冶长老宝刀未老啊!”
楚阔木然地点着头,目光久久望着江晦离去的方向。
他方才深刻感受到了,对面的人到底有多强。即使江晦已经放弃了全部抵抗,傀儡线的放置与牵引依旧极为艰难。楚阔自知自己对傀儡技的掌握并不精湛,但并不代表他是一个连初等技法都实施困难的废物。
江晦灵台的强大,早已超出了一些横亘于所有人心中的固有认知。
弟子中的佼佼者?楚阔在心中讽刺道,那可真是……太小看他了。
*
“终于结束了。”江晦在一众弟子抱怨愤懑的眼神中走回落霞峰,衣落落看着江晦略微颤抖的手臂,低声问道:“你现在怎么样?”
“无妨。”江晦揉了揉手臂,将身上的佩剑解下放于桌案。傀儡技对身体破坏性较强,看似无声无波的较量实际上波涛汹涌,而楚阔……应也是使了不少气力。
江晦唇角微勾,习惯性地想要前往后院。而后不知想到什么,他脸上的笑容一僵,收回腿,掐了个灵诀清除掉身上的灰尘。
衣落落对江晦复杂的心理活动浑然不觉,她快速浏览完小洛总结的关于傀儡师的相关信息,发现简直少得可怜。她思忖片刻,继续问道:“那楚阔到底有什么不同,值得你冒这样的险?”
“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灵台寄居传闻吗?证实这一传闻是谣言的人,就是楚阔的师尊。”江晦似乎还是怀念温泉水浸润身体的感觉,索性变出来一股水流在掌中把玩:“虽然公冶荪现在已灵识有损,但这么多年积攒的知识对我们还是有很大用处。楚阔作为他唯一的弟子,可能会知道很多其他的秘密。”
那你一个定云宗的弟子,为何会知道人家楚月宗的事情?衣落落很想接着问下去,但却没有继续开口。她透过江晦的眼看见清澈水流,映衬着少年清冷却惑人的眉眼。
夜晚很快降临,除了不甚友好的入侵者,鲜有人至的落霞峰终于迎来了客人。楚阔穿着一身玄色长袍,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在竹林面前犹豫许久不知该不该走进去。
“楚公子。”熟悉的声音传来,将他引领至竹林深处,明亮光辉驱散黑暗,他终于看清对面的少年。
“江公子。”楚阔朝他点点头,身体不自觉地有些僵硬。自从白天窥见这位的高深修为后,他便对晚上的会面产生了些恐惧。
江晦看出楚阔脸上的戒备,轻笑一声,将他带进林中木屋:“我这里没什么人来,楚公子不用担心,可到屋中一叙。”
楚阔:“!!!”
那岂不是可以直接杀人埋尸一条龙!
他默默拢紧了些外袍,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走进木屋中。
两人在外厅坐下,江晦给楚阔倒上一杯灵茶,率先开口道:“楚公子的师尊,是公冶荪圣尊吧?”
楚阔一口茶刚喝进嘴,闻言手指一颤,忙咽下茶水回应道“是、是的。江公子是怎么知道的?”
“偶然罢了。”江晦并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直入正题道:“江某邀楚公子前来,是想了解一些关于灵台的知识,不知楚公子能否解惑。”
楚阔放下手中的茶杯,朝江晦颔首道:“江公子今日帮了我大忙,我定会知无不言。只是不知,江公子是想了解具体哪方面知识?”
“灵台寄生。”江晦没有错过楚落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接着道:“公冶荪圣尊对此研究多年,想必有不少珍贵的资料。”
“呃……”楚阔摸了摸鼻子,斟酌半晌后终于开口:“师父之前确实沉迷于此,只是江公子也知道,近些年师父的状况……不是很好。我入傀儡道晚,知晓的内容也有限。如果江公子不介意,我就把我所知道的尽数奉上。”
将江晦点头,楚阔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有关灵台寄生的内容。
灵台寄生这个词最早出现在三万年前的大战。传闻三万年前三族大战,天地悲鸣,鲜血染红穿云大陆。神不忍见生灵凄苦,降下神谕,为一人族圣仙赋予神力,使其可居于魔主灵府之中,观其行,控制其身,最终击败魔族。
但圣仙与此同时也与那魔主紧密相连,魔主死亡后,圣仙也随之仙逝,灵台寄生的功法自此消失。这一极大的杀技引发三族的狂热与追捧,无数人试图探寻灵台寄生的真相,想要复刻圣仙的这一壮举,但数万年来无一人成功。
公冶荪是研究灵台寄生的狂热分子,他身为傀儡师,对灵力的运作、入侵有更深的理解,这也使他在这一功法的探索上走得更远更深。他曾在山巅之上立下誓言,发誓会探索出灵台寄生的真相。可百年之后他闭关结束,亲自宣布了这一探索的失败与终结。
“我们都太过自傲。“公冶荪再次现于众人面前时已头发花白,一名寿命极长傀儡师圣尊,短暂的百年几乎夺走了他大半的生机。他站在自己立誓的山巅上,高声喊着:“这是神谕,是神的力量!莫要试图窥探真相了,这本就是逆天而行,神会惩罚贪心的子民!”
这段话几乎可以作为公冶荪圣尊生涯的落幕。之后他鲜少出现在世人眼中,杳无音讯,直到前些年传出他灵识受损的消息。
“师父现在每日昏昏沉沉,不是在发呆就是在昏睡。”楚阔苦笑一声,接着道:“他常念叨着神谕、罪孽这样的字眼,但我也不太清楚他的意思。”
“师父曾经的关于灵台寄生的大部分资料已经被他亲自销毁,我在他洞府中找到零星残余,但却缺失太多难以复原,只能看出些零碎信息。”
“师父认为,灵台寄生和傀儡师进行灵力操纵的方式有所相似,都是试图通过灵力控制对方的意识或者身体。不过傀儡师打造的“傀儡”更像是一个僵硬的木偶,除了近距离操控他的身躯,我们无法从他身上获得更多。而灵台寄生更像是直接进入对方的灵台,甚至没有距离限制,可以跨越千里感知甚至操控对方的行动。”
“师父曾试图跨越距离实施傀儡术,他在楚月宗内成功操控了一位远在魔域的魔族。但是当他试图借这魔族之身看、听、触摸的时候……他失败了。”
“魔族当即死亡,甚至脑中的灵台也被彻底损坏。”
“师父之后继续进行了多次尝试,只是每当他想要探索更多的时候,被控制的对象就会当场暴毙。”
“其余的事情我就太清楚了”,楚阔顿了顿,正色道:“但我认为灵台寄生即使存在,也绝不可能应用于有生命的灵体之上。”
“被灵台寄生的人,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