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扭剑身
顺着居潮汐说话的方向,战牧野这才发现不远处正躺着一个人。
不,不能说是人。
那具尸体一半都融化成了一滩血水,而另一侧的肢体似乎在缓慢地生长出绿色的植物,就像是寄生生物一样不断地啃噬尸体的血肉,从而使自己生长得愈加强健。
幸而那张脸还没有被那古怪的种子扎根啃噬,诡异地凹陷又诡异地凸鼓出一层面皮,勉强可以认出是赵伟。
居潮汐仔细地辨认了一下,发现那绿色的植物有着沉甸甸的穗,如果忽略它扎根的恐怖场景的话,很容易就能认出那是一簇狗尾草。
这时候又一波人急匆匆地赶来,为首的男人两鬓斑白,皱缩的皮肤上已经浮现出明显的老年斑,戴着一副昂贵的黑色金属框眼镜,俨然一副知识分子的模样。
他看到现场先是抽出一方手帕捂了捂口鼻,这才走近几步,“这是怎么回事?”
在场的其他白大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江博士顶着压力站了出来,“发生了命案,赵博士遇袭了。”
校长万俟建山显然也已经明白过来那具死相凄惨的尸体是赵伟,“谁干的?查清楚没有?”
“实验室里没有监控,不过......”
江博士说到这里顿了顿,一副欲言又止、十分为难的模样。
“不过什么?”万俟建山追问。
江博士左右环视了一眼,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才道:“不过我们来的时候,只有战队长在这里。”
江博士点到为止,可说到这里,现场的人心里也都有数了。
赵伟之前就和战牧野有明显的过节,今天在赵伟的凶案现场又只发现了战牧野一个人。
不论这人是不是战牧野杀的,其中的发散嫌疑他都是跑不脱的。
万俟建山被周围的人扶着转过了身,居高临下地望着还坐在地上的战牧野,“战队长,你有什么要说的?”
万俟建山虽然还礼貌地称战牧野一句“队长”,但他看向战牧野的眼神已经是带着冷意的质询了。
实验室没有监控摄像头,又有那么多的人目睹凶案现场,即便战牧野真的浑身清白也没人能替他作证。
战牧野喉结动了动,润了润嗓子后慢慢开口,语调沉笃,“赵伟不是我杀的。”
“你说不是你杀的就不是你杀的?那我们还都看到你和赵伟的尸体共处一室呢!”已经有急性子的实验员跳出来指责战牧野了。
战牧野薄白的眼皮微抬,冷厉的目光朝前一扫就让那群鸡崽子似的实验员瞬间噤了声。
万俟建山见状,往旁边走了两步,替那群实验员挡住了战牧野的视线,“你来实验室是为什么?”
战牧野这个时候终于摆脱了腿部的麻醉感,撑着居潮汐缓缓站直了身体,“临时调令,来抽血的。”
“调令呢?”
战牧野将口袋里的调令递到了万俟建山的手上。
万俟建山后退两步,和江博士确认,江博士点了点头,“确实是我发布的调令,以防万一想确认一下战队长的身体状况。”
万俟建山又将调令还给了战牧野。
“抽血结束后你又做了什么呢?”
战牧野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迷茫,在陡然安静下来的环境当中,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
眼看着战牧野的处境越来越糟糕,居潮汐又重新卷上了他的手臂,“大佬你别发呆了,说句话呀?”
阿珍也感觉到了氛围的紧张,软软的身子盘在战牧野的肩上,试图给他力量。
战牧野微不可闻地轻叹出一口气,“我不记得了。”
“当时我好像抽完了血就没意识了。”
“战队长,您是在怀疑我吗?”
那个女医生跳了出来,她依旧穿着那身干净整洁的白大褂,像是为人们无条件奉献一切的天使。
战牧野没说话。
然而下一刻实验室的监控就被接到了这个病房的屏幕上。
监控里显示,战牧野在下午13:52进了实验室一楼的诊所。
13:56从诊所出来,他的步伐有条不紊,不像是神志不清醒的模样。
接着他从诊所出来后并没有离开实验室,反而步伐一转,趁着走廊没人去了一楼与二楼间的平台。
这是实验室的特殊设计,每层楼之间都会有一个面积不小的平台,这个平台大部分是被隔断出来做茶水间的,但一楼到二楼因为诊所病房紧缺,所以是被用做了病房。
之后战牧野就没出来过。
14:30赵伟也进入了病房,神色匆惶,之后走廊上的实验员来来往往,但都没有人再进入那块区域。
直到15:02,第一个实验员进去发现了赵伟的尸体。
这样看来,结果似乎已经很明朗了。
“战牧野,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万俟建山的语调已经很严肃了。
居潮汐看看沉默的战牧野,又看了看周围如刀剑一般锐利的目光。
仿佛战牧野的罪证已然被坐实,他是穷凶恶极的怪物一般。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居潮汐站在战牧野的肩膀上,蜷着剑尾颤悠悠地直起身,“你们亲眼见到他杀人了吗?”
“这个监控视频还不够锤的吗?”
“这个视频只能证明下午两点半到三点战牧野和赵伟同处一室,更何况战牧野说了他那个时候晕过去了根本没有记忆,你们凭什么就说是他杀的人?”
居潮汐这话一出,原本一直沉默敛眉的战牧野眸光微动,深邃黝黑的瞳仁当中划过一抹意外的神色。
“战牧野说的不一定就是真的啊,有哪个杀人凶手会直接承认就是自己杀的人啊?”
“那我还说你说的话不一定是真的呢!”
战牧野身材本就高大,居潮汐站在他的肩膀上又蹦又跳,脆生生的嗓音一下子就盖过了那个男人的话。
虽然站在众人面前的只是一把剑,但大家都无端脑补出了一个少女叉腰,龇着一口小白牙破口大骂的模样。
“你!”
“略略略!”居潮汐在剑身当中吐了吐舌头,在意识到对方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后,她又扭了扭剑身,表示自己的挑衅和不服。
阿珍也是,它站在战牧野另一侧的肩头,龇牙咧嘴地表示自己的凶猛,背部柔软的白毛此刻都根根分明地立了起来。
虽然在人数上战牧野是敌众我寡,但是他肩上的这一人一貂闹出了背叛全世界的气势。
“......”
战牧野的眉头微微一跳,显得有些头疼。
僵持之下,虽然很不合时宜,但不得不说,这两个可爱的东西好像在表演杂技。
“总之,谁主张谁举证。”居潮汐扬着小脑袋总结,“你们谁都没有看见战牧野杀人,如果谁再急着把杀人的罪名往战牧野头上扣,那我就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有些人做贼心虚了!”
居潮汐这番话说完,现场诡异地沉默了三秒钟。
碍于居潮汐的逻辑,再加上他们确实没有战牧野杀人的直接证据,现场的人即便再不甘心也只能忿忿闭嘴。
“战队长。”最后还是万俟建山先开口了,浑浊的眼里似笑非笑,“你这个剑灵,倒是挺护主的啊。”
战牧野微微颔首,没说话,然而浓密的睫毛敛下的眸光却悠悠暗涌着风云。
“现在案子陷入了僵局,没人能证明战队长杀了人,也没人能证明战队长没杀人。”又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捻着长而翘的小胡须踱步出来,“但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陈部宣在战牧野面前站定,眸光轻轻划过挺胸扬首的潮汐剑,最后又笑眯眯地看向战牧野,“战队长,不如我们来等价交换一下,如何?”
陈部宣是生物科研处末世动物异化方向的处长,之前暴/乱的B级异化种监管室里大部分都是他的研究对象。
还不等战牧野回答,居潮汐率先歪了歪头,剑格也跟着动了动,“什么意思啊?”
“我想战队长应该知道,每半年我们大学城安全区和南部高新区都会有一场物资与异化科研信息交流会。”
“这次的会议算是一场盛会,还有三个月举行,这倒还不急。只是我们的物资还有一些用于研究的异化种,最近需要先运输过去了。”
“一支满是物资与科研设备的队伍,会早来多少心术不端者的觊觎我想战队长是最清楚不过的;毕竟每年除了抗击丧尸之外,特战队队员折损最多的,就是在这桩任务上面了。”
“但为了早日结束末世,这么危险的事情我们不能不干啊。”
陈部宣双手抬起,眼眸微眯,似乎是在感慨科学正义之施行,殉道何其悲壮,“所以,还要麻烦我们敬爱的战队长,这一次亲自护送我们的物资还有用于研究的异化种。”
在场只要是经历过末世伊始的人都明白这桩任务的难度有多大,需要防备的不仅是越往南进化越快的丧尸群,并且还有面对着巨大利益,队伍之中、队伍之外滋生的奸邪之心。
以战牧野的职责和处境,在遇到危险时他只能战不能退,因此这趟任务于他而言是九死一生,可以说生还几率渺茫。
“怎么样战队长,考虑得如何了?”
居潮汐并不清楚这次的任务有多危险,然而她知道,如果战牧野拒绝了眼前这个狡诈男人的“等价交换”,那么身负杀人嫌疑的他以后在安全区的日子会非常难过。
他多年积累下来的声望将毁于一旦,身败名裂,不过如此。
这下居潮汐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弯折剑身,用剑尾轻轻地扫了扫战牧野的耳垂,“你自己选吧,我支持你。”
阿珍也用自己柔软的皮毛蹭了蹭战牧野的鬓边。
战牧野神色不变,只是眸光变得比以往更冷,“好。”
——
和南部高新区的交流会,是整个大学城一早就开始准备的盛事,因此战牧野应下任务后的没几天,用于交流的战略物资就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临行那一天,大学城安全区几乎所有的领导都出来送行了,热闹的模样恍惚间让人回到了末世前,而现在面对的不过是一场寻常的领导巡查。
安全区门口人声熙攘,所有人的面容都难得露出了点喜色,而另一边的僻静角落里,战牧野正叉着腰和面前的这把剑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