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暑假
其实陈忆棉当时对周弋的评价还是保守了一点。
这个人不仅三庭五眼比例极佳,就连身体的比例都好到过分。
才不过16岁,已经长到一米八五,长腿无处安放,被陈忆棉折起一个角度来,帮助她观察衣纹细节。
周弋个子高,但身材匀称,并不是枯瘦型。
但此刻在陈忆棉眼里,他跟她桌上的那个人体模型也没什么区别,纯纯工具人。
她凑近观察他衣服上的褶皱细节。
头发就快贴到周弋鼻尖了,他下意识地往后退,被她发现,她用铅笔抵住他后背,义正言辞:“别乱动。”
“那你倒是离我远点,你头发都要伸进我嘴里了。”
“你这到底是画我呢,还是故意折磨我?”
陈忆棉猛地一抬头,与他四目对视。
她的脸蛋匀净,因为天生白皙,脸颊稍微透着一点粉色都很显眼,她的长发就铺在肩上,直直往下落,有一缕似有若无地触碰着周弋的手背,害他下意识蜷缩起手指,心里像被挠痒痒一样,也蜷缩起来。
陈忆棉的眼睛生得很漂亮,圆圆的杏眸,占据了整张脸最重要的位置,让人一眼就注意到。
此刻她不设防,粗粗瞥过来一眼,水洗过一般的眸子透着一点点茫然,有种天然的呆萌感。
周弋喉头忽然生涩,移开视线。
这回被陈忆棉扶住后脑勺,她一脸正经:“都说了——不要乱动!”
周弋不得不将视线往下移,盯着她房间的木地板发呆。
最后画成的这张速写,周弋只来得及匆匆瞥一眼,还没看清就被陈忆棉关上速写本收了起来。
他戏谑地说:“我还不能看了?”
“对自己的画功一点信心都没有?”
陈忆棉:“你不懂。”
“反正我画得很好,简直把你一分的帅气画出了十分。”
周弋挑挑眉:“?”
“几分帅气?”
“陈忆棉——”
“你搞搞清楚,现在是你心情不好我让着你,不代表你就可以在你爹面前无法无天。”
陈忆棉朝他做个鬼脸,倒是挺嘚瑟:“不好意思,我现在心情已经好多了。”
周弋轻轻一哂。
她倒是好哄,只要画画就能元气复苏。
-
开学前的最后两周,柴晶对陈忆棉的管束果然加重,她也不顾客厅空调耗电费了,就让周弋跟陈忆棉在客厅补习,她时不时就在客厅晃悠一下视察情况。
周弋倒是对陈忆棉一塌糊涂的成绩有了心理预期,但还是免不了被气个半死。
“两角和公式都能记不起来,你这是课也没听,题也一个没做是吧?”
陈忆棉朝他比出一个“嘘”的手势,紧张兮兮地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叮嘱周弋:“你小点声!”
“就是……过太久了一时记不起来了嘛。”
周弋算不上耐心多好,毕竟他跟陈忆棉情况完全不同,他从小成绩优异,大概也是没有吃过学习不好的苦,对于陈忆棉这种底子一般理解能力也差一点的人的思考方式,不是很能共情。
于是经常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周弋讲着讲着皱了眉,就要数落她的时候,陈忆棉将笔丢了,从一旁递来一瓶开好的水果罐头,或者是一袋打开的零食,毕恭毕敬举过头顶,说:“消消火消消火。”
周弋这张臭脸就摆不下去了,被气笑了,然后手指抚着眼皮,又打起精神来,继续给陈忆棉仔细讲解。
他其实早就发现,陈忆棉的思维很跳脱,经常跟她讲知识点讲到一半,她脑子就已经遨游到外太空,盯着作业展开一个莫名其妙的痴痴笑容。
每当这个时候,周弋偶尔也会起一点坏心思,悄悄凑近她,近到几乎可以数清楚她卷翘的睫毛到底有几根的时候,再幽幽开口:“什么事这么开心,说来你爹听听。”
这个时候,陈忆棉就总是被惊得几乎弹起来,整个人狠狠抖了一下。
还有一次,她手重重撑在地面,磕到了落在客厅地板上的笔盖,她痛得龇牙咧嘴,然后扬言要跟周弋动手。
到这一步了,周弋反而不反抗了,有时候任由她上手解气,只是在她得意洋洋的时候,再冷冷出声提醒她:“你再不学,今天晚上电视你都不用看了。”
陈忆棉又只能哭嚎着,重新投入学习中。
周弋过分聪明,他的理科思维能力特别强,给陈忆棉讲起英语语文这类语言类科目时条理清晰,陈忆棉更容易接受。
可一旦给她讲起数理化,她就没有哪一刻能跟上他的思路,她次次喊停,次次喊冤:“你能不能再讲慢一点啊,我真的没听明白。”
“有那么难懂?”
“显然我的反应就是没有你快嘛。”
……
两人吵吵闹闹,倒也把暑假结束前的两周过得多姿多彩。
陈忆棉也有偶尔要屈服于周弋的时刻,比如抢漫画预售。
周弋闲散地坐在她桌前,腿大喇喇伸直到桌底,他支着手靠在陈忆棉椅背上,单手拿着手机,优哉游哉看着预售界面的倒计时。
陈忆棉紧张地在一旁咽口水:“这个预售真的很难抢的,我感觉我抢不到,这个不是Notte的漫画,是一个很出名的漫画家的名作,这次是重印版,真的很难……”
周弋打断她,挥手一挡,一副信心满满得有些欠揍的模样。
倒是倒计时还有一分钟的时候,陈忆棉的手机忽然响起铃声来。
“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
《好运来》宏亮的高音响彻在房间里。
周弋眉心抽了抽:“……?”
陈忆棉凑近一看是陌生号码,直接掐断,面不改色地说:“无语,关键时刻给我打骚扰电话。”
周弋手揉揉眉心:“你这铃声什么玩意儿?”
“哎你不懂,这叫积攒气运,为了这次预售,我这个铃声改了一个星期了。”
“不行不行,你手机呢,我现在再放一遍,肯定有好运buff。”
周弋:“……”
他倒是没阻止陈忆棉这在他看来堪称弱智的行为,只是眼神出卖了他的想法。
倒计时终于拨到“0”,周弋单手点着手机,不到半分钟,将手机扔回陈忆棉怀里。
陈忆棉苦着一张脸:“我就知道抢不到吧,我叫你好好抢你不好好抢。”
周弋挑挑眉,像在看傻子一样看她:“你倒是看一眼手机。”
然后房间里就响起了陈忆棉震耳欲聋的叫声,响彻了足足半分钟。
“可以啊,这你都抢得到啊?”
周弋抿着唇,朝着她皮笑肉不笑:“显然我的反应确实比你快。”
陈忆棉眯眯眼,此刻不跟他计较了:“牛,确实牛。”
“叫爹。”周弋猛地灌下一口水,猖狂十分。
陈忆棉只有在这个时刻才真心实意地认栽,从周弋手里接过水杯,十分狗腿地说:“我这就去给爹再倒一杯水。”
……
约莫是开学前两天,陈忆棉被柴晶拆使着给周弋送葡萄,她早上想赖床,被柴晶以这样的理由暴力催醒,难免有些起床气,“噔噔噔”跑下楼后,把周弋家门敲得震天响。
“周弋,开门!”
“你爹来给你送吃的了,快开门。”
她在他面前,偶尔就会这样丝毫不顾忌形象,也学着他自称是爹,却完全没料到,开门的会是周弋的妈妈苗岚青。
她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死,连忙端正了站姿,收起吊儿郎当的神色,将水果托盘递到苗兰青手里,礼貌乖巧地说:“苗姨回来了啊,这是我妈让我给周弋送的葡萄,洗过了,可甜。”
苗岚青将葡萄收下,温柔笑笑:“替我谢过你妈妈。”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哈苗姨。”
陈忆棉说完就想溜,被人从后揪住了衣领。
“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她转过头,周弋像是刚起床。
他习惯夏天早晨再冲个澡,因此此刻头发湿漉漉的,毛巾搭在肩上,浑身散发出一阵清爽的沐浴露清香。
陈忆棉明显有些拘谨,笑得有些官方:“你还有什么事吗?”
“等着。”
周弋见怪不怪,回了房,拎出了一个小袋子,丢进陈忆棉怀里。
“我妈带的一点蜜饯,你不是就喜欢吃甜的,我嫌齁得慌,赏你了。”
“谢谢周弋,谢谢苗姨。”
陈忆棉态度诚恳到几乎就要在两人面前鞠90度躬致谢了,然后也没等周弋再开口,她一边上楼,一边朝两人挥手说拜拜。
苗岚青隐约感觉到一点不对劲,失笑,转过头问周弋:“这丫头还是怕我?”
“应该没吧”周弋随手擦了擦还在往下滴水的头发,“胆子不至于小成这样。”
“我这是吓着她了?”苗岚青问。
“不至于,估计她自个儿觉着丢人呢,跑得比兔子还快,跑800米没觉着她这么会跑。”
苗岚青听着自己儿子对陈忆棉的事了如指掌,试探性地开口:“跟棉棉关系还是这么好?”
“就那样吧。”
她不常回家,跟周弋之间的交流也就是几天一通的电话,一时想要关心儿子,竟无从开口。
于是只好先问自己最关心的事:“说说你从实验班转到平行班的事吧。”
“之前不是在电话里说过了?”
“没什么,实验班氛围太压抑,我不喜欢,在哪个班不是学,(3)班实力不比实验班差,好几个老师都是带实验班跟(3)班两个班,其实差别真不大。”
“你想清楚就行。”
“但我怎么听你小舅舅说——”苗岚青斟酌着措辞,“听说你拜托了他一件事,让他帮忙安排着把棉棉也分到(3)班去,有这回事吗?”
周弋的头发终于被擦得半干了,他随意地“嗯”了声,倒是承认得大大方方:“与其我隔三差五抽时间给她补习。”
“不如分在一个班,我好盯着她。”
苗岚青:“就因为这个?”
周弋水洗过的明亮眼眸抬起来看向她,平静无澜的湖面底下却有鱼儿游动,看不真切。
“就因为这个。”
他牵动了嘴角,歪歪脑袋:“不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