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从很久以前起，只要聊起初恋这个话题，林意就绝对不会错过发言的机会。

她总是乐此不疲地提起她的初恋故事，然后就能收获众人羡慕的眼神。

她和宋津的爱情故事真的很像小说，她跟宋津在一个高中一个学期了，都没有过交集。

毕竟一个是在被学校寄予厚望的重点班的尖子生，一个是学校碍于金钱不得不折腰接纳的交建校费进来拖平均分的差生。

虽然宋津在年级里还算有些名气，但当时的林意正处于人生的第一个低谷期，根本就没有心思关注这些。

突然被送到了爸妈身边，尽管她爸妈常跟林意说，“我们把你接过来，给了你这么好的环境，你要知道感恩。”

当然，她现在也承认，不管是生活还是教育环境，比起乡下，自然是这里更好。

可是当时她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离开了自小熟悉的环境，回到了说是自己家，却是第一次见的地方。

而那里，有不熟悉的对自己各种挑剔的爸妈，也有还不懂事的弟弟妹妹，会本能地争夺被她分薄了一丝半点的父母的关心。

又换了县里最好的但跟她格格不入的学校，在镇中学，身边同学都是一起长大熟悉的小伙伴。她长得漂亮，成绩勉强算得上是中游，在学校很是吃得开的。

可在新学校，她那在几乎是放羊吃草的镇中学勉强过得去的成绩一下子就成了垫底的了。

看着爸妈失望的眼神，她也想努力进步的，可从小养成的闲散的学习习惯，和差同学们太多的底子。在小学弟弟常年的班级前几名面前，她那进步几名的努力没有了意义。

而林意，本来如果没有比较还好，但是在亲眼看见了爸妈对弟妹无微不至的关心，和对自己的双重标准，心中的天平倒塌，失去了平衡心。再加上骤然换了环境的无所适从，还有学业上的压力，一下子就爆发出来。

不过短短的一个学期，她就表现得跟任何一个叛逆少女一样。在学业上自暴自弃，在家里不听爸妈话，不避让弟妹，开始变得人嫌狗憎起来。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高一下学期，天气还没有转暖，同学们都还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的时候，她跟宋津有了真正的接触。

那是在一个大课间，在寒风中做完操后，同学们一窝蜂地挤上了楼梯，盼望着早点回到温暖的教室。

楼梯上人挤人的，林意她们班不知道怎么的，就跟宋津他们班挤到一起了。

宋津是班长，他本来是要叫他们班的一个同学去办公室的，可人太多了，也很吵，完全无法交流。宋津只好穿过人群，抓着那位同学的胳膊，想着等下出了楼梯好叫人。

事情就是这么巧，那天的林意穿了一件跟那位男同学同色的黑色羽绒服，因为穿得厚，周围人又挤，也没有在意胳膊上的拉扯。

所以出了楼梯，人群散开后，边上人都看到宋津一个用力把林意扯到了他身边，林意失去平衡，扑到了宋津怀里。

更巧的是，这一幕被宋津班主任看到了，他黑着脸把两人叫到了办公室。

那个时候，林意对老师还有存有敬意的，脸皮还没有修炼到后面的刀枪不入，害怕被老师误会，急得满脸通红。

到底是宋津面子大，几句话把来龙去脉解释清楚了，他班主任相信了他，随意叮嘱了几句就放行。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交集，像小说一样的开局，后面的发展也就顺理成章了起来。

学渣对学霸一见钟情，为了追上学霸，改邪归正，废寝忘食地学习，考上了跟学霸同一所大学。

在大学里，两人开展了一段旁人艳羡的校园恋情，甚至还平稳度过了被称为分手季的毕业，大家似乎都能料到这故事就要以校服到婚纱的美好结局。

可是他们却有了一个一点都配不上前面所有情节的平淡现实结局，他们最后因为异地恋分手，这是林意当时明面上提出的分手理由。

大学毕业后，宋津在教授的建议下去了德国读研，说是国内建筑专业在课程架构和审美趣味不如国外成熟，而且那里的建筑艺术氛围要浓厚一些。

实地去见识不同风格的建筑，开拓眼界，对以后他的建筑事业是很有益的。

最后，说得再功利一点，国外研究生是两年制度，可以节省一年的学习时间。

林意知道宋津是真的热爱建筑这一个行业，所以她对这事表现了很大的支持。

宋津努力学习德语，准备相关事项，在大四的时候成功拿了留学奖学金。

这一次，林意就没有办法追过去了，这不像高中学美术一样。她家里虽然小康，要是掏空了家底，是能拿出这一笔钱，可家里不止她一个孩子。

而且她没有什么语言天赋，能成功毕业，都多亏了学校对她们设计学院的人网开一面，英语只要过三级就好，那听着像天书一样的德语她是别想学会了。

宋津走的那天，在机场抱了抱她，对着哭得不成声的她安慰道，“就两年，两年后我就回来了，然后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林意点点头，把这话听进了心里。

送走了宋津，林意也要面对毕业后的现实，她大学学的是环设，毕业后进了一家装修公司做室内设计师。

但是进去之后并不像她以为的待在工作室美美画图就行，在成为设计师之前，她必须要先做好销售的工作。

公司的单轮不到他们这种刚进来的菜鸟分，她必须自己找到客户，拉到公司签约，然后再跟公司分成。不然，就只有意思性地一点基本工资拿。

那个七月份，坐在干净艺术的办公室挥洒笔墨的想象幻灭。林意不得不拿着一大叠名片，踩着地上似乎能灼伤脚底的热潮，一个一个新楼盘地去跑。

这很辛苦，一起进来实习的人没有留下几个，但是林意凭着一股子劲坚持了下来。

她想赚钱，她要攒钱去德国看宋津。

然后，她拿着攒了一年的工资和年假在宋津生日的时候飞去了德国。

她没有跟宋津说，靠着提前准备的蹩脚的英语在满目陌生的德国找到了宋津。

看见她，宋津在惊喜的同时也有些抱歉地说道，他的同学教授已经为他准备好了生日聚会。

林意表示理解，然后作为一个客人参与了他的生日聚会。看着一年没见的宋津在聚会上感谢大家的到来，跟他站在一起的却是另外一个女孩子。

听旁边的人说，这个生日聚会就是那个女孩子为他办的，林意在那个女孩看向宋津的眼里看到了跟自己眼里相同的东西。

林意心里就忍不住暗暗计较了起来。

那个女孩子可以熟练地切换着几种语言跟来客们交流，而林意在被宋津介绍给别人的时候，只能磕磕绊绊地用英语词不达意地表达自己。

那个女孩子穿着漂亮的连衣裙，妆容精致。而奔波而来，还在倒时差的林意满脸憔悴，挂着黑眼圈，唇角好像还起了皮。

林意站在聚会餐厅的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接水往脸上拍，想要自己看上去更好一点。

就在这时，后面就进来了两个女生，林意认出她们正是来参加聚会的客人。

她们正在有些八卦地谈论着什么，看到林意的瞬间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打了声招呼，很快又重新说了下去。

她们说的是德语，林意听不懂，但是她敏锐地察觉到她们说的话题跟自己有关。

她把手伸进包里的手机，偷偷按了录音键，然后慢条斯理地打理着自己。

两人离开后，她坐在逼仄的隔间，把录音通过翻译软件一句一句翻译了出来。

录音内容不短，林意看得最清楚的是，“他们不是说Angel跟Joe在一起了吗？怎么突然冒出了一个女朋友了。”

“听说那是他在他祖国的女朋友。”

“可是Joe不是应该会留下来吗？Angel很喜欢他，听说他现在在Angel家的公司实习，那里给他留了职位，就等他毕业了。”

林意死死地盯着Joe，那是宋津的英文名。

林意整理好心情出来，看到那两人站在一起，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意气风发，是那种独属于天之骄子们的自信无畏。

聚会结束后，林意跟宋津回到了他的住所。

林意擦着头发，对着因为疲惫已经躺在床上的宋津试探性地问道，“是不是你们学建筑的在国外发展会好一些啊？”

宋津估计累坏了，也没有深想，就直接回答道，“现在国内建筑市场都萎靡了，国内企业都进军海外地产了，你说呢？”

“那你还说毕业了就会回国。”林意把毛巾一扔，说道。

宋津这才勉强睁开眼，安抚性地抱了抱她道，“放心，我当然会回去啦。我这么优秀，去哪里一样。”

林意低着头没有说话，宋津以为没事了，就继续睡去了。

林意看着宋津的睡容，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