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风月 “小树,大树,我的树。”……
乔栖和温辞树这次去老家,是要过周末的。
温辞树五点钟准时出现在HankyPanky门口,乔栖也恰好卡点出来,随后他们一路疾驰到白马庄园。
进家之后,便闻到一股饭香,温圣元和吴妈在厨房忙活,刘美君则在客厅插花。
看到温辞树和乔栖夫妇二人来了,刘美君停下手上的动作,招呼道:“辞树,快去给你大哥上香,然后过来和我一起插花。”
才刚刚进家,连坐都没坐。
乔栖不由小声问:“你们家什么规矩啊,还要先给你哥上香才能坐下吗?”
温辞树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走到供着温辞镜遗照前的桌上取了根香点燃。
乔栖想了一秒,也跟过去,取根香点燃。
温辞树看了她一眼,目光深深,乔栖回望过去,挑眉笑了笑。
后来是温辞树先移开眼,他向辞镜的意向鞠了一躬,而后把香插到香炉里。
乔栖照做。
然后温辞树打算去厨房看看。
“儿子,厨房那边你插不上手,过来帮我弄花吧。”刘美君自从上次被电动车撞伤之后,右手腕就始终使不上力,正愁做事慢呢,笑说,“因为你来,我买了很多花,打算每个房间都摆几瓶,这些花剪了好久了。”
“好,我帮你剪。”温辞树去刘美君身边坐下,拿起一朵花,开始有模有样的做花艺。
乔栖也跟了过去,也拿起一朵花,有模有样的思考着,像是在犹豫该插什么样的花才好看。
温辞树瞥了她一眼,只觉得她就像是包饺子时总爱要面团玩的小孩。
刘美君也瞥了乔栖一眼,打眼一看,就知道乔栖根本不懂花艺。
但她却没有说什么,而是默默起身,把空间留给他们俩夫妻。
这是乔栖第一次在这个家里受到欢迎。
好像所有人都是这样,只要有一个契机对一个人印象转变,从此就会一直往转变之后的那个方向延伸。
晚上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刘美君竟然破天荒的对乔栖说了一句:“别见外,多吃点。”
乔栖惊呆了,简直要在心里怒砸一百张“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包。
受宠若惊,大概就是这样了。
她不是那种想拼命获得婆婆认可的娇妻,但她确实想和刘美君搞好关系。
因为如果婆媳不和,只会让温辞树夹在二人之间为难,而她不想他为难。
这天的菜基本都是温圣元亲手下厨做的。
他做得是粤菜,白灼基围虾,白切鸡,菠萝咕噜肉,香芋扣肉……全都用青花瓷碟盛出,摆了整整一桌。
乔栖给他一个很中肯的评价:“看起来就很好吃。”
温圣元笑:“不过这可不是专门招待你才做的。”
乔栖笑:“哦?”
温圣元看了眼温辞树,说:“是为你专门做的。”
温辞树笑了笑,用眼神在问为什么。
温辞树卖了个关子笑道:“谢谢你媳妇,帮了我媳妇。”
此话一出,大家都笑了起来。
乔栖说:“不公平,明明是要谢我,关他什么事儿啊。”
温圣元像哄小孩似的“诶”了一声,说:“你这话不对,要是他不娶你,你哪能出手啊。”
“他不娶我,我看到不公平的事也是该出手时就出手。”乔栖扬眉,“您谢谢谁我管不着,但刘女士最应该谢谢我。”
说罢,乔栖看了刘美君一眼:“妈,你不敬我一杯?”
刘美君本来安安静静听他们几个聊天,忽然被乔栖问住,愣了一秒,才说:“你可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敬你?你需不需要我们全家都敬你一杯啊?”
“也行啊。”乔栖耸了下肩,说,“您对这个家这么重要,我可是大功臣。”
刘美君:“……”
温圣元却哈哈大笑,对温辞树说:“还是头一次见到你妈被说得哑口无言。”
温辞树笑:“饭桌上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温圣元明显顿了一下,脸色变了变才笑:“是啊,以前只有辞镜还在的时候,大家吃饭才会拌嘴。”
提到亡人,气氛顿时变得压抑了几分。
乔栖抬眼,看向她对面的那只古董碗。
她对温辞镜没什么感情,正对着那只碗吃饭,总觉得心里怪怪的,恰好他们把话头扯到温辞镜身上了,她实在是忍不住了,问道:“为什么要摆空碗在桌上?”
大家吃饭的动作都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温辞树说:“那是我哥的碗。”
乔栖问:“我知道,我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这只碗和我们的都不一样。”
沉默了一阵。
温圣元笑了笑,解释:“是这样,我儿子生前很喜欢这只碗,他想看看,可我连看都不舍得给他看。后来他去世了,我就把这只碗,送给他了,也算是一种弥补吧。”
乔栖抿唇不语,理解这种睹物思人之情。
刘美君叹道:“以前辞镜在的时候,最喜欢吃你做的菠萝咕噜肉了。”
温圣元说:“是啊。”
乔栖看着他们陷入沉思,想把话题掀篇,便问温辞树:“那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夹吧。”
温辞树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说:“什么都好。”
乔栖没注意到他的情绪,问:“啥叫啥都好?”
她很放松,讲话也颇有江湖气。
温辞树沉沉看了她一秒,才转过脸,看了眼满桌子的菜,选了道离他最近的白切鸡:“这个吧。”
“阿树喜欢吃这个吗?”温圣元说,“我都没注意。”
刘美君说:“他喜欢你做的煎牛排,之前一个人都能吃一大块。”
“是吗?”温圣元很难置信的样子,“你怎么没说过啊?”
温辞树夹了口米饭吃,笑说:“我吃什么都行。”
就是这句话。
乔栖的心莫名一痛。
她回过味儿来了,察觉到温辞树淡淡的,几乎捕捉不到的感伤。
这是怎样一个家庭,记得死去的儿子的每一个细节,但对活着的儿子喜欢吃什么菜都不确定。
乔栖想了想,笑着接过话:“爸爸,阿树确实更喜欢吃西餐,牛排什么的,他在家里经常煎。”
温圣元又回忆了一番,似乎真的搜寻不到温辞树喜欢吃西餐的证据,笑道:“阿树,是不是因为家里很少做西餐吃,吃的少,你才馋这口啊。”
温辞树淡淡的,笑说:“可能吧。”
刘美君不在意的说:“他喜欢你明天给他做就好了。”
温圣元连连点头:“好,正好咱家还有朋友送的红酒呢,趁孩子们都在赶紧拿出来喝。”
“……”
乔栖在一旁淡淡的听着,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
吃完了饭,她独自在家里转了转,发现这个家里温辞镜的影子远比想象中要多。
比如墙角处画着身高的墙,辞镜的身高用红色标记,辞树的则是绿色,十六岁的辞镜有一八八那么高,比二十五岁的辞树还要高上两厘米。
不知道如果辞镜活下去,能不能长到一米九。
乔栖这个念头闪过,不由想到,没准刘美君和温圣元他们也这么想过。
她往里走,客厅旁边有一处小厅,摆着棋盘和茶桌,应该是温圣元平时消遣的地方。
而这么古香古色的装修下,竟有一面贴满了拍立得的墙。
这些拍立得拍于不同的地点,但基本都是同一个年份:有男孩骑在摩托上比耶的;有靠近镜头竖中指的;也有搞怪的伸舌头翻白眼;还有裸着上身狂放的秀腹肌;眼尾向下睨不拿正眼看人特别痞气的……
照片里男孩的脸和温辞树长得很像,但却与温辞树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乔栖一眼就判断出,他是温辞镜。
桀骜是她看到他的第一个感受。
第二个念头是——他真不像这个家里的人。
他就像一匹野马,处处散发着与这个家庭截然不同的气场,像是故宫里的赛博朋克,富春山居图里被人添了几笔格尔尼卡,民谣里加了一段脏话连篇的dissrap。
“那是我哥的照片。”
转身才发现温辞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身后。
乔栖笑:“我知道啊。”
她一副“这谁看不出来”的模样,问:“那你的呢?没照几个?”
“这是我爸给我哥留的地儿。”温辞树盯着那面墙,没有看她。
乔栖问:“那你呢?”
温辞树一怔。
好像很少有人在聊到父母为辞镜做了什么之后,问一句“那你呢”,仿佛未亡人为亡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活人不该跟死人计较。
“我没有。”温辞树笑。
乔栖深深看了他一眼。
这种时候,似乎应该说些什么,但又说什么都不太对。
她干脆扬起一个笑:“那赶明儿我替你拍几张,也贴上来。”
他愣了愣,说:“行。”
同时又想到什么,问:“不过我也有一面专属的墙,你要看吗?”
乔栖说:“那你还不早说?快点,我现在就想看!”
温辞树失笑,动了动胳膊示意她挎上,她心领神会,小碎步跑过来,最后那一步跳到他旁边同时勾住他的手臂。
她不是甜美长相。
但要是甜起来,天底下所有的甜妹都得变“苦妹”。
温辞树带她到书房里,乔栖一进门就知道他要给她看什么了——正对着门的那面墙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奖状。
这些奖状全都用相框裱了起来挂在墙上,从明显是小学得的“优秀少先队员”和“学习小标兵”到初中的“好学生”和“优秀团员”再到高中时的“优秀作文一等奖”和“全省奥数比赛第一名”……一个接一个,整面墙都毫无缝隙的被填满了,让人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我天,老公,你好牛逼啊。”乔栖被震慑到了。
温辞树说:“还行吧。”
语气里带那么一点不自觉的小傲娇。
乔栖说:“我要是你爸,我就把你的奖状挂在外面,天天炫耀。”
温辞树说:“我爸不常在书房待,但经常在茶室待。”
“……”
乔栖的笑意几乎是瞬间熄灭。
这句话完全可以翻译为——温圣元不常和温辞树待在一起,但经常和温辞镜待在一起。
所以他得到再多的荣耀,也只不过是一个令人骄傲的儿子,而不是一个令人偏爱的儿子。
乔栖有点想骂人。
但她好歹是压住了。
往里走了走,看到书桌上摆着温辞树的照片。
有小时候的,也有十几岁穿着校服的。
她想让他开心一点,便指着他七岁的照片,笑说:“小树。”
又指了指他十七岁的照片:“大树。”
他失笑,刚想说“十七岁都算大树了那他现在算什么”。
念头没闪过,她转头又指了指他:“我的树。”
说完忽然扑哧一笑,整个人扑进他怀里,笑得发颤。
温辞树的心莫名变软了很多。
她从他怀里抬头,双眸又亮又湿,泛着潋滟的水波,她笑着,羞怯和大胆同时在她脸上出现。
然后他就有反应了,想亲她,低下头,找准她的嘴唇亲了下去。
她也来感觉了,顺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加深了这个吻。
他则双手垂着,斜着脑袋亲她,边亲边把她往桌上推。
她的腰沾上桌沿,双臂压着他的肩借力顺势坐了上去,一半的力量靠桌子支撑,另一半的力量则靠勾着他腿来获得攀援。
正要更进一步。
门口忽然传来声音。
“辞树和乔栖去哪了?”刘美君问。
“不知道啊,刚才还在那边看照片呢。”吴妈说。
“切好水果了,他们也不来吃,去哪了……”刘美君说着,脚步越来越近。
乔栖闻声,像从温辞树怀里出来,可他明显情动,干脆托着她的臀把她抱起来,边接吻边走到门边。
然后只听“啪嗒”一声,他从里面把书房反锁了。
与从同时,他把她压在了门板上,手开始肆无忌惮。
门外刘美君不知道在做什么,来来回回的走。
温圣元没一会儿也走过来了:“你说,要是辞镜还在,现在肯定也领媳妇回来了。”
温辞树的手忽然停了停。
刘美君说:“是啊,估计孩子都有了。”
乔栖感受到温辞树的僵硬,不由主动了几分,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她把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温柔的抚摸。
他忍不了,冲了进去。
温圣元还在聊:“你说辞镜会找个什么样的。”
“我觉得他也得喜欢乔栖那样的。”刘美君笑,“你们男人不都喜欢那种。”
温圣元笑:“那可不一定……”
温圣元的声音骤然止住。
只因忽然察觉书房的门板拍动了两下。
刘美君也听到动静,但她没想那么多,还以为是窗户没关好,风灌进了屋子里拍动了门板,不由走过去,动了动门把手,想把门推开去检查窗子。
温圣元尴尬的叫了她一声:“你干嘛?”
刘美君恍然未觉,又动了动门把手:“坏了吗?”
乔栖咬紧了嘴唇。
刚才门把手动一下,温辞树也动了一下。
温圣元看出来妻子还没往歪处想,便小声提醒:“里面有人,咱们走吧。”
刘美君狐疑了一瞬,敲门:“谁在里面?”
“咚咚咚……”她有规律的敲了几声,“辞树,是你吗?”
外面的人敲着门,每敲一下他就更深一分。
乔栖眼睛都红了,想叫出声,又不能够,只好对准温辞树的肩膀咬了下去。
她咬的越深,他对她也就越深。
敲了几声门之后,刘美君忽然意识到什么,手像碰到什么滚烫的烙铁似的,倏地从门板上拿开,脸颊爆红。
退后了几步。
她这个人做了一辈子一本正经的人,思维严肃而固定,哪怕有人今天在她面前开一句黄腔,她都有可能听不出来。可偏偏撞了好几次儿子的尴尬事。
她白了温圣元一眼,如临大敌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