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钟粹宫的戏终于散场。

赫舍里皇后回到坤宁宫，宫女们忙上前伺候，帮忙取下繁重的旗头，拖下脚下的花盆鞋，卸妆，重新打理一个更简单但不失庄重的妆容。

几名宫务管事太监已在殿外恭候多时。

这才忙完过完年呢，新年的章程不得不跟上，规矩什么的看如何插手对自己比较有利，二格格出生，洗三才结束，接下来还有满月，又有……

一约近五十岁的杨嬷嬷见赫舍里皇后脸色实在难看，恭谨担忧地说:“主子娘娘啊，您要不再多歇息一会儿？”

宫女奉上茶，赫舍里皇后喝了一口，才缓缓道:“本宫又何尝不想，只是嬷嬷你也知道，这管理后宫哪里有那么容易呢，何况还有恶狼一直盯着这中宫，本宫今晚放下，不等明个儿她就上。”

她当然恋权，但也知道事情轻重缓急。

只是，中宫与钮祜禄氏已经成了不打死对方不罢手的局面。

这当中因由复杂，不止有赫舍里皇后因利对钮祜禄妃下黑手，还有皇家绝不想看赫舍里氏和钮祜禄氏联手，以及后宫前朝多种原因导致的这个结果。

但只要赫舍里皇后一想到放权，钮祜禄妃就有可能报复回来，不管是她，还是她的儿子，所以只能强撑着。

杨嬷嬷是赫舍里皇后的奶嬷嬷，与赫舍里皇后的亲密关系不言而喻，她一声轻叹，剩下满满心疼:“主子娘娘，您得多多保重凤体啊！”

“知道知道，嬷嬷您是为了本宫好。”赫舍里皇后反过来劝了一声。

忙完宫务，又过问儿子:“大阿哥今天可好？”

杨嬷嬷换上喜洋洋语气:“好着呢！大阿哥今天比昨天少哭一回，奴才瞧着啊，大阿哥有万岁爷和主子娘娘保佑，就快大好啦。”

赫舍里皇后哂笑:

“嬷嬷你又哄我！”

“奴才不敢，”杨嬷嬷建议，“要不，您叫大阿哥奶嬷嬷来问问？”

“不了，本宫过去看看。”

中宫嫡子住的房间比妃嫔主卧客厅加起来都宽敞，屋内供暖足足的，二十名多宫人全天伺候，且他们全都和赫舍里氏一族密切相关。

如此精心伺候，大阿哥承枯的状况却并不是很好，看着不比刚出生的二公主大上多少。

大阿哥不能直接喝药，都是把药给奶嬷嬷喝下喂他奶，只是是药三分毒，长期喝下去如何受的了，况且因药奶味道苦涩，小孩子身体不适，成天啼哭。

赫舍里皇后对于前朝事情不插手，但不代表不了解。

康熙为了拉拢汉人，对于汉人规矩是尊重的，承枯作为中宫嫡长子，妥妥的下一任继承人，只是这个继承人瞅着身体着实太差，不然……

“承枯的身子骨要是比那钟粹宫小格格强就好了，可惜。”

杨嬷嬷不同意了:“主子娘娘，换奴才说，小格格身子骨再强也是小格格，可不是大阿哥能比的。”

“也是。”

杨嬷嬷压低了声音:“可惜这马佳庶妃不是个简单的，这宫里有多少明枪暗箭，竟让她平平安安剩下小格格。”

赫舍里皇后垂眸，目光闪了两下。

马佳芸兰容貌出色，她从一开始便防着她，刚进宫时也让她吃过两次亏，殊不知一般到钟粹宫立马支棱起来，只能说前面那些都是装的。

可惜让她独住一宫，明年大选说什么也要找两个出色的塞过去。

“还好是个格格……”赫舍里皇后呢喃，片刻，修长指甲点了点桌子，“嬷嬷，另一边呢——”

她可忘不了，延禧宫里还有一个大肚孕妇，而且纳喇氏的家世背景可比马佳氏强上不少，纳喇氏自个儿的阿玛官位并不高，但纳喇氏族的人才可不少，能人辈出阿。

杨嬷嬷也没回答，低声笑了一下，“要不，再加——”

“不了，纳喇氏也是个聪明的，过犹不及。”

“主子娘娘您聪明绝顶。”

两人的说话声很小，但还是将承枯阿哥吵醒，哭了起来。

赫舍里皇后忙让四个奶嬷嬷上前哄，又过半个时辰，哭闹的小阿哥总算静了下来，赫舍里皇后这才回屋歇息，过程中也不忘将刚才思考的继续思考。

不管纳喇氏这个阿哥能不能生下来，最好别让宫里只有一个。

……

马佳芸兰并不知坤宁宫的议论，不过她当然知道赫舍里皇后会防备自己，可不遭人妒是庸才。

不往上爬也有掉命危险，古代的人命可不值钱，后宫折的人的确不少，但还是比民间少很多，低位死比高位死更容易，毕竟史书都不记载。

马佳芸兰狠狠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浑身上下的痛仍不可避免，但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能在秋燕秋莺的帮忙下半坐起身。

她开口第一句:“小格格呢？”

门帘一掀，奶嬷嬷抱着睡着的小婴儿走进来，来到床前:“小主，太医说，二公主身子骨健健康康。”

小格格是康熙第二个女儿，目前活着的唯一一个。

可能因重生缘故，马佳芸兰对于前世的全部记忆中，关于孩子的最深。

哪怕眼前的孩子皱巴巴、红通通，足月而生很健康，但从细节上比如足心小痣，确认这是前世女儿荣宪。

荣宪竟提前出生好几年？

这是为什么？

马佳芸兰忽而想起，荣宪出嫁时曾笑着说:“若有重来一日，恕女儿任性，盼弟弟能晚来两年，到时候女儿和额娘一起疼他。”

荣宪出生的时候，身子比较健康。

但过不不久，她另一个弟弟长华出生夭折，又过一年，长生也出生，一出生他的身体就非常糟糕，更需要呵护，但还是不幸死亡。

对于女儿，马佳芸兰承认三岁前多有忽略，三岁多后才和荣宪有更多相处时间，五子一女算起来只有她在自己膝下长大成人。

马佳芸兰当然爱自己的女儿，但不可避免，也受了封建时代的影响，更偏向儿子一些。

想到这里，不免润了眼睛，搂着小格格，送上母亲的祝福:“额娘的宝啊，这一辈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命百岁，万事如意……”

她不会把这个孩子当作荣宪，毕竟她自己都不是荣妃，但会努力为她寻一个幸福的童年和未来。

全了前世今生母女情。

“哇哇哇——”也许心有灵犀，也许是巧合，二公主捏着小拳头叫了起来，干嚎声不小。

奶嬷嬷准备抱下去喂奶。

马佳芸兰却阻止了她，屋内秋燕、秋莺、奶嬷嬷都是自己人，她打算自己给女儿喂奶一周。

并非说怕和了奶嬷嬷的奶不和亲妈亲，主要是不想浪费宝贵的初乳。

所谓初乳，指新生儿出生后母亲分泌的乳汁，其外观特点为色微黄，量少，较正常乳汁黏稠。初乳中有大量蛋白，脂肪含量减少，有大量的分泌型IgA、吞噬细胞、中性粒细胞以及淋巴细胞，为婴儿最初的免疫反应提供最基础的免疫物质，也能刺激婴儿自身免疫，促进自身免疫能力的发展，有利于抵抗病毒等。[1]

总之，上辈子的科学已经证明，初乳好处有这么多。

马佳芸兰希望孩子健健康康成长，母乳本就是生物赐予幼崽们的福气，古代小孩夭折率太高，当然不能放过可能有帮助的初乳。

且不说秋燕、秋莺通过考验的是自己人，也是两名奶嬷嬷也是挑了又挑，宫外的亲人马佳氏已经在帮忙照顾，不出意外，照顾一生。

即使万一未来真被发现，最多被私下说两句不规矩，民间请不起奶嬷嬷的还不是亲娘喂自己儿女。

待二公主喝完拍了饱嗝后，又让奶嬷嬷抱到隔壁哄睡。

马佳芸兰喝下一碗主要是补血作用的药膳滋补汤，小半碗米酒鸡蛋羹，然而进行第二次按摩排污。

滋味嘛，痛痛痛。

三刻钟，马佳芸兰的第二次排污按摩才结束，秋燕和秋莺帮忙用温热水擦汗、更衣、保暖等。

关于养生问题，马佳芸兰是很有心得的。

现世过的二十几年且不说，前世马佳芸兰生了五子一女，遇见过一次难产，不幸死去四个儿子。

换作一般人，可能命早没了。

但马佳芸兰偏偏要活着，死的时候七十多岁，当然，也有因她放心不下自己的儿子和孙子。

马佳芸兰上辈子对于养生了解的可不少，一开始为了孩子，逐渐失宠后，在后宫除了养儿女剩下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养生，还学习一些药学。

主要是补药和药膳，从康熙、太医院、苏麻喇姑那里都学了些，什么后世传说中的神奇前朝秘药是木有的。

可能有，但并不神秘。

这辈子马佳芸兰也准备好好保养自己，至少活的比上辈子长，而且是健健康康活着。

还有尽量保证花期长一些。

宫里二十五以上就是年纪大了，三十绝对老女人，可在现世，三十硕士还没毕业，花期正开，有的人四十多夸张到比二十多的状态还美。

这除了跟化妆术和药学进步有关，还有一点——

心态。

心态老了才是真老。

马佳芸兰这辈子可是野心勃勃，当个漂亮的玛嬷或郭罗妈妈，活到九十九也是优雅的老太太。

……

三日后，二公主洗三，并未大办，只是在宫中小家宴。

但不仅皇后和众妃嫔来了，皇上来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两位长辈竟也出席，这在后世一名公主，除非出自皇后，其他绝无可能。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亲自给二公主添盆，望着活蹦乱跳的小格格，夸了好几句，怕冷着小格格。

皇上亲赐名“塔娜”，含语寓意为东珠。

东珠产于松花江、黑龙江、乌苏里江、鸭绿江及其流域的珍珠，因此地珍珠因硕大饱满、圆润晶莹、光芒四射，在清朝，东珠还有权利的象征。[2]

因此塔娜也有点二公主是皇帝掌上明珠的含义。

后宫妃嫔见公主也能这么得让人喜欢，一个个羡慕连连，不管背地里如何想，面上都尽量露出笑容，夸个不停。

“二公主长得真漂亮。”

“二公主一看就是个聪明伶俐的。”

“……”

马佳芸兰出不了产房，抱着小小一团女儿，听秋燕或秋莺轮流学聚会上的吉祥话。

塔娜还没有完全退红，眼睛都没睁开，说漂亮还有点早，但下一个下下个夸聪慧贤淑的更没道理。

但谁不喜欢听好话？

正着听不就得了。

祝福声、夸赞声、贺喜声，这后宫里啊个个都是语言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