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你的名字？”
“裴乐。”
“性别？”
“……女。”
一条长到看不见尽头的走廊内，赶去上班的裴乐被一位穿着黑色T恤的男人拦截了下来。
对方年龄大约三十，带着眼镜，一脸严肃地问了几个问题，左手捧着平板，右手记录着什么。
白炽灯将走廊照得宛如白昼，裴乐甚至能看清对方下巴零星的几根胡渣，从表情上来看，对方是一个恪尽职守的侦察员，甚至尽职得有些呆板了。
想到这，裴乐有些焦躁。
“目的地？”
“0号实验室。”
听到对方的目的地，男人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女孩。
之所以说是女孩，是因为她看起来实在年幼，身高才到男人的胸前，一头黑色的长发乖巧自然垂落，穿着一套蓝色的过膝裙子，也许是因为本身的五官缘故，她脸上总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如沐春风。
完全不像那个实验室的人该有的风格。
男人内心嘀咕，面上依旧板着脸。
“嗯，认证没有问题，打扰您的时间了。”
“你们也是按规则办事嘛。”裴乐柔柔地笑道。
好烦，再说下去她要迟到了！
上班第一天她不想给别人留下不守时的印象啊！
裴乐扫视了一眼男人胸前的牌子——侦查员N12：覃子平。
看着这样柔美的笑容，覃子平不苟言笑的表情也不由放松了，便多说一句。
“以后眼熟了，就会很少抽查了。”
裴乐保持微笑点头。
知道了，您已经是今天第三位检查我，并且说了同样的话的人了。
裴乐开始怀疑自己，她看上去真的很可疑吗？
“那……没有其他问题，我先去上班了？”裴乐扯出一抹笑容，依旧柔声问道。
面对已经排除嫌疑的女孩，覃子平被她的笑容晃了晃神，回过神后有些结巴：“当、当然。”
看着女孩离去的瘦弱背影，从小就在实验室长大的覃子平不由在心里感慨：真是温柔的女孩子啊……
*
在明亮的走廊内，裴乐七拐八拐到了实验室门口，经过了瞳孔、指纹双重识别，再加上套上防护服，酒精消毒后终于进入了内部。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充满金属质感的空间，裴乐一眼就认出来，这种材质正是上个月在星球上新挖掘出来的A-7矿，可塑性好，耐高温严寒，同时具备隔离辐射的效果。
实验室大约五十平方米，高度常规，容纳了三张桌子，还有几台没见过的仪器。在最中心的位置，有一个巨大的金属柱子，其宽度至少四个成人张开手臂才能环抱。
目前有五位看起来是未来同事的研究员，他们和裴乐穿着一样的蓝色防护服，看上去还没开始工作。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
视线转到正对大门的电子钟那刻，裴乐的笑容加深了几分，眼里带着悲愤——很好，她迟到了。
“欢迎欢迎！”
裴乐进来的时候，一位女研究员放下手上的平板，朝她走过来。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围了上来。
女研究员的头发被一丝不苟盘起来，戴着一副无框眼镜，身材高挑，嘴角有两道较深的法令纹，看上去不算年轻。
初次来到新环境，裴乐很想拿出应有的热情和亲和，但是——
她看了一眼半包围自己的未来同事们。
所有人都比裴乐高，不过这个她已经习惯了，主要是，他们的表情一个赛一个严肃，不像是在欢迎新同事，而是在参加一场重要的面试。
配合上大家身上的衣服和冰冷的环境，裴乐心中有些发怵。
“你们好呀。”
裴乐笑着打招呼，眼睛弯弯。
这句话像是触发了什么词条。
“你好。”
“你好。”
……
其他研究员陆续点头问好，音色不同，但音调都一样波澜不惊，仿佛是设定好的程序，输入‘你好’指令，就自动触发标准的答案回复。
随着最后一个人的‘你好’，场面陷入了寂静。
裴乐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快维持不下去了……
那什么，不再多说两句吗？比如说介绍什么的。
还是说他们不欢迎自己？
对面的同事们显然没有体会到新员工的心声，依旧是用那种看展览品似的眼神盯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看什么新的地理大发现。
裴乐突然开始担忧自己将来的职场生涯了。
虽然她是方舟学院毕业的，能进入这个实验室也是非常难得的机会，第一份工作，她还想好好干下去。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单位可以分配房子。
这个略为尴尬的场面并没持续太久。
就在裴乐思考自己该说什么来打破的死一样的安静时，最开始的女研究员开口了，
“你应该是裴乐吧？自我介绍下，我姓季，名梧桐，是实验室的负责人，你叫我季姐就好。”虽然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你好你好，今天因为遇到几次检查，才耽误了些时间。”
虽然不知道对方对自己迟到的态度，但裴乐觉得先解释一下比较好。
季梧桐微微颔首，看上去并没有在意。
她看了一眼时间，突然侧过脸，对身旁的研究员们吩咐；“先去把设备开启。”
闻言，其他人点头，又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了下裴乐，便陆续利落地回到了自己岗位上了。
其他人走了后，裴乐的压力相对没这么大了。
她思忖道：这里的人看起来怪怪的，难道是这个实验室的风格吗？
裴乐没有思考太久，季梧桐打断了她。
这个看起来不太好惹的女研究员瞥了裴乐一眼，没有多说废话：“现在已经是工作时间了，知道我们这里是做什么的吗？”
裴乐老实点头：“我记得是专门研究新物种的。”
季梧桐‘嗯’了一声，眼神示意裴乐跟着她。
裴乐亦步亦趋地跟在负责人旁边。
“的确如此，但作为0号实验室，研究的不止是新物种，最主要的是具有一定破坏性，影响力较大危险系数A级以上的生物，比如说——你应该签了保密协议了吧？”
季梧桐画风一转，突然问起了入职的协议，棕色的眼瞳盯着裴乐，像是锁紧猎物的猎豹，给人压迫感。
面前的女孩像是没感受到这份威迫，弯起眼睛，甜甜地回答：“我记得，对自己的工作绝对保密。”
裴乐对于这间实验室的印象，除了来自资助人的推荐，还有就是入职前十多万字的规则，以及纸张打印的保密协议。
当对方拿出纸的时候，她都震惊了一下，从她有记忆的开始，纸这种东西一般只出现在课本的描述和图片中。
为此，对于自己将来的研究对象，裴乐产生了浓浓的好奇心——什么样的生物才需要这样的配置？
负责人点头，看不出是否满意这位新人的态度，她在靠近最中心铁柱的操作台上点了几个按钮。
在裴乐略带紧张的眼中，最中间的‘柱子’表面发出‘咔擦’细微的声音，接着顺着中间位置上下裂开。
来了来了，她要看到实验室中‘机密’的部分吗？
看清‘柱子’内部全貌之后，裴乐疑惑地看向负责人。
里面什么也没有，除了透明的液体。
季梧桐当然看懂新人的眼神，开口解释：“这是水箱，里面饲养着一只A级异形，是探索者一周前在D区的水域发现的……也是我们近期的研究对象。”
“它在哪？”裴乐好奇地问。
水箱中空无一物。
季梧桐看向眼前的水箱，轻声道：“稍等。”
她按下了红色的按钮。
在水箱的底下，底座逐渐移开，露出洞口，直径足够一个人平躺，底部没有光线，看起来有些深不可测。
“等下面的声波干扰，那只生物就会就会出来了。”季梧桐的声音有些凝重，“你之后的工作就是负责照顾它。”
“好的。”裴乐下意识点头。
等等……哈？
如果她没有理解错的话，对方给她安排的工作是动物园饲养员的工作。
裴乐有些失望，就好像入职前她以为自己要去建造空间站，结果只是让她为建造空间站的人做饭……
她侧过脸看向负责人，光线在对方的眼镜上反光，看不清眼神。
突然，对方的脸色一变。
实验室中，灯光警报声响起，底下传来隐隐约约的震动。
【警告，实验室遭到不明冲击，动力机出现9.15％破损，建议立即修复……】
毫无感情的金属音从头部传来。
【警告，电力储蓄泄露……】
晃动的地板让裴乐下意识抓住离自己最近的操作台，她的耳边隐隐传来‘咔擦’细微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
张望四周，其他人也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工作，抓住离自己最近的支撑物。
灯光似乎因为电路的问题也变得不稳定起来，一闪一闪得让人不由担心它在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试管在晃动中滑落地面，发出清脆的爆裂声……
这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地震！
裴乐回忆起了学过的各种灾难应对技巧，但是显然，在处于地底下，且完全封闭的实验室，逃跑出去并不现实。
她不会这么倒霉第一天上班就撞上事故了吧？
“又来了！”
“我就说上次应该加强一下！”
“这次的事故应该能批下经费了吧？”
……
系统的警报声中，研究员们的声音此起彼伏，刚开始沉默不语的科研人员形象突然有了活人的感觉。
裴乐注意到，虽然他们有些手忙脚乱，但表情并不惊慌。
她垂下眼帘：还有心情吵架，看来问题并不严重。
听起来这个震动好像之前出现过，并且很常见？
裴乐目光停留在了水箱底部的黑洞，它像一口深井，漆黑未知，让人忍不住产生遐想。
她有种莫名的预感，这场震动是由底下的生物引起的。
面对突发的事故，季梧桐第一时间先稳定下来。
【电力系统将在十秒之后彻底瘫痪，倒计时：十、九、八……】
只见季梧桐在操作界面输入了一系列的复杂指令，蓝色的荧光在她的镜片投射出小小的影像，虽然警报声不绝于耳，但她表情沉着冷静，宛如是最平常不过的工作。
【三、二、一。】
随着系统倒计时结束，天花板的灯光挣扎了几下后，实验室就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失败了吗？
‘咔擦——’
裴乐又听到了刚才的声音。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声音的来源，只听见‘啪’的一声，玻璃瞬间炸裂开了。
黑暗中，手臂传来丝丝的刺痛，裴乐猜测自己的手臂应该被炸开了玻璃碎屑划破了，希望伤口不深。
因为突然失去光源，她很难看清发生了什么。
咸湿的味道隐隐传来，裴乐感受到自己的鞋子淌在水中，水位逐渐上升，并且到达她的膝盖。
应该是水箱破了。
她想开口问些什么，随后又忍住了。
既然大家都不慌乱，说明之后自有安排。
就这样在黑暗中过了不知道多久，大概是五分钟？还是十分钟？
实验室的灯光重新颤巍巍地亮了起来，裴乐这才看清四周环境。
水箱离她不到一米远，玻璃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里面的水流淌出来，在封闭的实验室涨到膝盖高度，不少震动时掉落的仪器还漂浮在上面。
一旁的季梧桐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大家收拾一下吧。”
“好。”
其他研究员应了声后，就陆陆续续地打扫了起来。
水怎么办？
裴乐刚产生这个想法，就看见季姐在操作栏上再次推动了几个按钮，排水系统启动。
十几秒后，地上的水自动流失了。
见状，裴乐也跟着帮忙收拾一地狼藉。
撞上其他研究员的视线时，对方还会朝她投向关切的眼神。
这样一来，裴乐觉得可能要重新衡量一下对新同事的看法。
“刚才的震动是因为那个A级生物吗？”
等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裴乐重新回到季姐身边问道。
季梧桐点头，神态比较淡定。
“那照顾它会有风险吗？”裴乐忍不住继续问道，顺手理了理头发——因为刚才的晃动，有几缕头发贴到了脸上。
闻言，负责人季梧桐侧身看向裴乐，眼睛微眯，好像有些不悦。
裴乐没有半点被吓到，从容与其对视。
事关人生健康权，非常有必要了解清楚，要是危险，这是另外的价钱。
季梧桐走到水箱边，看向下方的黑洞，低声说道：“会，但有保护措施，一旦遇到什么危险，也会紧急救助，所以不必担心。”
“它叫什么名字？我是说，应该会有代码吧？”裴乐也走到水箱边。
这黑不溜秋的洞能看到什么？
“鲛人-A-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