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谢灵保对身后乐队成员表示了感谢,小跑下了台,然后站到陆昀升面前,“陆哥哥,我唱的好听吗?”
陆昀升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表达感想,旁边就冲来几个非主流,围着谢灵保邀请,“要来乐队试试吗?虽然歌词有点土,但你唱的真不错。”
他们说的很直接,眼神却格外真诚炽烈,“我们之后有个演出,你来看看吧!你的风格跟我们一定很契合!”
谢灵保面露犹豫,“可我一点也不专业呀。”
长发男走近两步,“你很有潜力,不发展一下真的可惜了。”
绿毛非主流挤开他,嘴上的唇钉灼灼发亮,他说的更直接,“你的声音已经把我俘获,你听到了吗?我胸腔里的心脏正为你跳动着!这是专属于你的节奏!比过去每一天都要快!”
他一把抓住谢灵保的手,摁到了他的胸口,“你感受到了吗?砰,砰,砰——”
一直沉默的陆昀升终究沉默不下去了,猛地起身,拽着谢灵保就走,“抱歉,他没兴趣。”
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拉走。
站在车前,陆昀升有点尴尬。
他忘了自己的车被收了,眼前这辆不是他的,没车钥匙,门都打不开。
谢灵保:“......沈先生还在里面。”
陆昀升“啧”了一声,“走,打车回去。”
谢灵保笑了笑,“打什么车呀,走两步就是公交车站啦,我带你坐一回公交车吧,还能看沿途风景呢。”
“公交?”陆昀升嗤笑,“你觉得我像坐公交的人么?”
谢灵保上下扫视,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和往常一样装逼。
简直…太适合了,一看就没有零钱没有卡。
“可我就坐啊,呜呜呜难道陆哥哥在嫌弃我?”
陆昀升:“.......走,怎么坐。”
*
俱乐部。
沙发区只剩沈一流和黄旭还没走,两人看似都在悠闲的喝酒,但其中一个怎么看都喝的有点冷汗直流。
“咳,沈大少,我那个,我家里还有点事,我喝完这杯就走了哈。咱们下次再约?”黄旭嘴上说着,脚已经踏出去了一半。
沈一流放下杯子,瞥去一眼,“别急啊,咱们聊聊吧。”
黄旭笑的比哭都难看,“聊,聊啥啊?”
“聊聊,你眼中的谢灵保,是什么样的。”
黄旭:“......”
他好像站到了人生的叉路口,行错半分就是倾家荡产。
沈一流比陆昀升要难应付多了。
他可是出了名的沈八百,也就是有八百个心眼子,这心眼子还特小,别人踩他个脚,他就得把这人的脚剁了。
如果自己撒谎被他看穿,那看穿后的结果就是劳民伤财断脚也得断手,和谢爹的恐怖程度几乎成正比!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我总觉得,你和谢灵保之间好像发生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以至于,今天你看到台上性情大变的他时,居然毫不意外。”
沈一流取下眼镜,慢悠悠地擦镜片,“抱歉,我在惊叹谢小少爷的表演时,还抽空用余光观察了一下你。”
他抬眼看过来,“你以前明明很厌烦他,提起他就恨不得挑出一万个毛病来,可今天,你看他的样子又是恐惧,又是欣赏,矛盾至极,你甚至还想鼓掌。”
不戴眼镜的沈一流变得更加凌厉,他步步相逼,带着和风细雨般的阴狠,“黄旭,你了解我的吧?欺瞒我背叛我的人,我会把他变成什么样,你应该见过不少前例。所以,你要这么对我吗?”
黄旭在高压之下,又突然想到了谢爹。
自己是从哪天开始正式觉得谢灵保是爹的?李瞬被扭胳膊那天?不,是谢灵保把他们所有人从小到大做过的所有坏事全部列举到一个文档里发过来的时候。
还附加了一句,“哇,旭哥哥,你居然因为嫉妒沈一流比你长得高,就在他十八岁生日那年扎坏了他所有新车车胎?听说沈一流现在还在悬赏寻找扎车贼呢,原来就是你啊。”
多年前年少轻狂的扎车行为和帮谢灵保隐瞒,哪种仇恨更深刻?
黄旭选前者。
“哎,既然这样,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黄旭叹气,“其实,我跟谢灵保私下约过。”他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泪光,里面写满了故事的沧桑。
“就约在KTV。那天,他把我耳膜都唱裂了。”
*
已近黄昏。
陆昀升第一次没有坚持自己的决定,跟着谢灵保上了辆从没踏足过的公交车。
他手脚僵硬地缩进座位,高大的身型格外憋屈,却没有在意,好像把所有事儿逼的情绪都压到了最底下。
他目不转睛,紧盯谢灵保的脸,问出了今天最想问的问题,“你以前为什么没给我唱歌?”
谢灵保眨眼,“没有机会唱啊,只顾围着陆哥哥转了。”
陆昀升又问,“你那种,很低,很哑,很恐怖的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
谢灵保想了想,“就……这样,”他掐住自己脖子,“呃….呃……作出好像用肾在呕吐的使力样子,那个声音就出来了。”
陆昀升:“…….”
“那首歌词,你是怎么写出来的?真的是你写的?”他问的锲而不舍,“你到底还藏了什么我不知道的?”
谢灵保无奈,“.......陆哥哥,只是一首歌而已,小学生都会写。我那个词,跟小学生也没差别呀。”他耐心解释,“你听着可怕,但灵保只是模仿了摇滚的艺术风格,灵保又不是真的那么变态,杀来杀去的,咦.......想想就吓死人了,晚上都要做噩梦的呜呜。”
陆昀升沉默半晌,开口,“你今天在台上的样子,我很喜欢。”他靠近,“以后能不能经常那样?”
谢灵保捂嘴惊讶,“你喜欢呕吐的我?你还想经常看?陆哥哥,你……好重口啊。”
陆昀升:“…….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灵保看向窗外,“哎呀,台上的灵保只是在表演,又不是真的。”
陆昀升皱眉,“不一样都是你么?”
“是啊,一样都是我,你却不喜欢现在的我。”谢灵保说着说着又要掉眼泪,“陆哥哥,你是在玩弄我吗?”
好一个戳中心灵的问题。
陆昀升的确是,但这会儿他却没法儿说出来。
车很快靠了站。
谢灵保率先起身,冲陆昀升摆摆手,“你还要再坐五站才到市中心呢,我走啦。”
“等等。”陆昀升叫住他,“那个,今晚我开车去接你,八点。”
谢灵保转头看他,“你不是还要我帮你找文件吗?如果没找到或者什么事耽误了,你又突然出现去接我,会不会不太好?还是算啦,灵保不想陆哥哥被人误会。”
说完他就走了。
但回了三次头,脸上全是对陆昀升的留恋。
陆昀升心里的怪异和突然被撩起的兴致因为这几个回头,也变浅淡了几分。
是啊,他没有变,他还是那个轻易就把感情给出去的愚蠢可笑的谢灵保,今天昙花一现的变化,并不代表什么。
就只是,挺新鲜而已。
啧,自己真是疯了才跑来坐什么公交,浪费时间。
他起身就要下车,却被司机拦住。
“刷卡。”他冷冷道。
陆昀升皱着眉抽出一百,“只有现金。”
司机:“找人换两块零钱,要么就别想下车。”
陆昀升:“…….我赶时间。就这一百,爱要不要。”
司机:“你爱下不下。”
陆昀升:“………”
水逆。绝对是水逆。
*
谢灵保站在陆家门口,正要敲门,就听到了贺烯的声音。
“你坐公车回来的?”
谢灵保看过去,贺烯骑着电动车也刚到,伸手把门开了,“你先进去,我把车停一下。”
谢灵保“嗯”了一声,乖乖回答,“陆哥哥没有车送我,就坐公交了。”
贺烯说,“他和你一起?”
谢灵保点头,“是啊,怎么了?”
贺烯跟上来,话说的不经意,“有点惊讶。”
陆昀升在小说里可不会陪谢灵保坐公交,这岂止是不对劲,简直崩人设了。
进到客厅,陈叔正在把沏好的茶放到桌上,看到谢灵保,赶忙打招呼,“哎呀,小少爷你可终于又来家里玩了,小烯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不信呢!”
他顿了顿,似乎遇到什么难题,“但小烯说你现在不喝牛奶,改喝茶了?这是真的吗?我可是看你从小喝到大啊,一天离了牛奶都跟活不了似的.......”
谢灵保:“.......嘿嘿,也不是必须要喝啦。陈叔泡的什么茶呀?”
陈叔让开身体,展示后方精美茶盘,“看,各种口味,有果茶,还有花茶,灵保少爷可以随意品尝。”
谢灵保早已经闻到里面散发的香气了,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谢谢陈叔!”
陈叔谦虚地摆手,“谢我干什么呢,谢小烯啊,这可是他特意嘱咐我泡的。”
陈叔冲贺烯挤挤眼,脚底起火似的离开了,像是急着给他们留出二人世界。
淡黄的光斑好像弹珠一样在这些花纹精美的杯子上滚动。
贺烯倒了一杯浅绿色的茶,放到谢灵保面前,“尝尝看。”
谢灵保端起来品了一小口:“…..”
啊,天降甘露。
这次再无法违心说出牛奶好喝,只能左右言其他,“烯哥哥,曲学长那件事,你要怎么处理?”
如果贺烯只是公开警告,那就不影响他用自己的方式解决了。
贺烯坐在对面,缓缓道,“你收到的聊天记录是两个月前的,根据后面的内容,周六聚会的地点一直到现在都没变,还是那个马场。”
“我想把他们全揪出来,知道组织参与者都是谁,其他的也就好办多了。我这周六会带贺东方去马场跑几圈,你想去吗?”
谢灵保点头,“想!”他把杯子放下,“先去看看东方吧,一会儿回来再喝。”
贺烯端起托盘,像管家一样也绅士地鞠躬,让出通往后院的路,“走吧,可以边看边喝。”
后花园的花开的很好,仅仅几天就养的格外漂亮。
枝叶花瓣上的水珠都还没干,像加了层闪烁的柔光,鲜明的像是活过来的梦境。
东方小马没有拴绳,就站在池塘边,看着里面的自己时不时甩动尾巴,发出低低的叫声。
“你做的梦到底是什么样的?”谢灵保问,“它是......怎么死的?”
贺烯直言,“我梦到有天我回了家,拎着新买的草料准备去后院喂给它,推开玻璃门的时候,我没看见它在哪,怎么都找不到,我慌了,以为它跑走了。”
“…可惜,最后找到了。”他垂眼,情绪藏在深处,“它躺在池塘里,是被捅死后丢进去的。”
谢灵保沉默许久才开口,“烯哥哥,我会帮你查清楚的。”他仰头看过去,“我用我的性命发誓,绝对不会让你像在梦里那样失去它。你相信我吗?”
贺烯却没回答这个问句,只是和他对视着,“你不是说,梦都相反吗?我希望,我所有的梦都不会成真。”
两人相对无言。
谢灵保先败下阵来,回避了眼神,“就算是梦,也要未雨绸缪,你有没有想过,给东方换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贺烯摇头,“如果梦里的发展是不可逆的,那怎么换都没有意义。所以我现在,只想先确定一件事。”
谢灵保问,“什么?”
贺烯又没回答他,走进了眼前仿佛梦境般的花园,“跟东方打个招呼吧。”
谢灵保只得跟上去。
“它长得越来越好看了,还会照镜子了!”谢灵保背着手走到池塘边,也跟着“照镜子”,还做了个鬼脸,东方没有忘记他,兴高采烈地拿头拱他,细软的毛蹭的脸直痒痒。
贺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谢灵保抱着马眉开眼笑的样子。
毋庸置疑,这一刻的谢灵保,是真实的。
好像和儿时的那个他重合到了一起,没有怪异的举动,蹩脚的做作,和“幽默”的说话方式。
所以他脑子里那些关于谢灵保的回忆,不是假的。
同一个后花园,同一个池塘边。
年幼的小贺烯坐在小马扎上,手里还拿着一根木棍,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水面。
“你在干嘛呢?”围墙上突然探出一个小脑袋,眨巴着眼问他。
小贺烯动也不动,慢吞吞道,“我在钓鱼。”
小谢灵保很灵活地翻进来,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像是生怕发出声响吓走了他的鱼。
他蹲在贺烯旁边,用气声问,“木棍上绑条绳,真的能钓到鱼吗?”
贺烯小脸上全是沉稳,“当然可以,我还在绳子上系了块奶酪,一定有鱼喜欢。”
谢灵保继续用气声,“可这个池塘浅的能看到底,除了假石头,一条鱼都没有啊。”
贺烯愣了一下,“......的确是这个道理。”他垂下头,好像有些迷茫,“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钓鱼。”
他脸色变得苍白,“我原本,是想去接我的小马回家的。”
谢灵保却没有要嘲笑他的意思,而是认真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在这儿钓了。”
贺烯看向他,“为什么?”
谢灵保笑着和他对视,“因为你会在这儿遇到一个好朋友,就是我!”
他伸长胳膊直接抽走了贺烯的木棍,随手一扔,“走,我陪你一起去接小马。哦对了,我叫谢灵保。你可以叫我.......”
“小谢。”
正在蹭马的谢灵保猛地停住,看向贺烯,“你叫我什么?”
贺烯把茶递给他,“你忘了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你说,我可以叫你小谢。可我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偏要叫你小保。”
他站在光晕里,背靠花圃,眉目如画,“现在不一样了,我更喜欢‘小谢’这两个字。”
谢灵保突然感觉到一股异样的危机感。
这是他常年混迹恐怖本练出来的直觉,他的后脖颈,明显凉了一下。
“叫什么都可以啊。”他一口灌下茶压惊,“我.....灵保不介意的。”
贺烯并没有靠近,还是礼貌的保持着距离,“我刚才想了想,认为自己不顾儿时情谊,一直欺瞒你,诓骗你,是种很不好的行为,这也让我很不安,很惭愧。我想在我们之间建立信任,所以,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郑重道,“其实我,觉醒了。”
谢灵保僵硬地作出一副惊讶茫然状,“......哇。”
好大一个秘密。
“这个世界,其实只是一本小说。”
谢灵保了然,原来贺烯的觉醒就是得知了自己在书里的配角身份,当然也清楚了所有剧情,怪不得他要提前让裴言避开被诬陷的人祸,以及.......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关于东方的结局。
所以,他肯定也知道了陆昀升就是.......
“书的主角是你。”贺烯说。
谢灵保:啊?
“你天真可爱,善良勇敢,书里的全部剧情都是围绕你展开。表面上看,你似乎不爱学习,也消极怠惰,整天和你的陆哥哥待在一起,其实你另有秘密,你只是在利用这一切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
贺烯往藤椅上一坐,接着讲故事,“所有人都不知道,真正的你,是一个暗夜英雄。”
谢灵保: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容许任何罪恶的存在,你就是正义的化身。白天的模样单纯好欺负,只是为了降低存在感,好去搜集那些恶人作案的证据,到了夜晚,你就会用自己神奇的力量去惩戒他们。”
谢灵保:“.......什么力量。”
“某天你意外得到了一个金手指,它就是你的力量源泉。”贺烯浅浅皱眉,似乎有些为难,“但目前,你的剧情因为不可抗力,卡住了,所以那个力量,你还没收到。”
谢灵保:…….编的真好啊。
都有点想推荐你去应聘当穿书局的编剧了。
万没想到这位贺编仍有下文。
“但我们时间紧急,不仅要做拯救者,还要自救。我需要你的力量帮助,所以你必须尽快得到金手指。”贺烯严肃道。
谢灵保:“.......烯哥哥,金手指在哪?”
贺烯沉默片刻,“我的浴室。”
谢灵保:“…….”
贺烯你太荒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