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元帅府。
元帅府出乎意料的清简,塞希尔在侍女的引路下,一路踏过花园和长廊,进了正厅。
厅中坐着一个贵妇人,见到他,连忙站起身。
这就是慕燃的母亲,元帅府的女主人了。
元帅夫人是个面容和善的omega,年轻时大约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即使已经韶华不在,也别有一番韵味,只是,此时眼底却有一片盖不住的青黑。
这也不奇怪,丈夫和儿子接连病倒,她确实很难开怀。
“伯母,真是打扰了,我来看看阿燃。”
塞希尔笑容满面地加快脚步迎上去,给了元帅夫人一个贴面礼。
纵然已经在侍女的介绍下知道了来人的身份,元帅夫人还是被他这声清纯不做作的“阿燃”喊得表情滞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困惑,大概在脑子里回想儿子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朋友。
但不管怎么回想,关于塞希尔这个名字,她还是没有丝毫印象……不对。
她其实从儿子嘴里听过一次这个名字……
慕燃十三岁那年,有一次被狗咬伤,年纪轻轻就沉稳的不像样的慕燃第一次失去风度,对着一个小少年气急败坏地咒骂。
那个少年好像就是叫塞希尔。
元帅夫人:“……”
元帅夫人艰难地维持住了微笑。
视线却控制不住地下移,和一个神奇的动物对上了眼神。
此动物卖相颇佳……如果它没有歪着头试图去咬主人的裤脚拽他个大马趴的话。
塞希尔用脚把宙斯拨到身后,笑容不变,“我和阿燃也好多年没见了,甚至想念,不知道他现在还活着吗,哪天病死啊?”
元帅夫人:“…………”
“不是,口误,看我这嘴,真不会说话。”塞希尔道,“还请伯母见谅,我实在太想念我的挚友了,想的话都不会说了。”
他诚恳道:“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元帅夫人疯了才敢让他带着这条半人高的狗去看慕燃,连忙推拒:“其实慕燃他就是有点头疼,卧床休息两天就好了。”
“小病也不能含糊啊!多少大病就是从小病拖成大病的?伯母你可不能小看了这头疼啊——”
塞希尔一拍狗头,痛心疾首。
“表面看着还只是头疼,谁说就不会是颅内感染呢?要是感染不重视,拖着拖着不就成脑癌了,这脑癌要是恶性肿瘤治不好,那不就……”
元帅夫人木然地盯着他。
塞希尔握着她的手,眼里闪着真诚的光:
“虽然现在还没发展到那个地步,但谁又能肯定一定没那天呢,要真是这样,我这次来见他,岂不就是见他的最后一面,天啊,一想到这点我真是难过得觉都睡不着,还请伯母千万不要阻拦!”
元帅夫人终于还是问出了口:“……犬子到底怎么得罪了您?”
塞希尔大惊失色:“这话从何说起呀?”
他慢慢地微笑起来:“我和阿燃,那可是性命交托的挚友啊!”
他面上在笑,眼神却让人不寒而栗。
元帅夫人被他握着手,生生被看得打了个寒战。
元帅夫人一生顺遂,在家时被父母宠爱,出嫁后又被元帅放在掌心呵护,除了独子被俘,一生没经过任何波澜。
是一朵彻彻底底的、生活在温室里的娇花。
此时,她却像是被人从温室里拽出,扔进冰天雪地之中,她气得头昏脑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位先生,请你放开我的夫人。”大门处忽然传来一道男声,低沉厚重,不怒而威。
塞希尔回过头,见到一个银发老人站在门口。
老人拄着拐杖,发须皆白,穿着一身简装,和穿着讲究的元帅夫人比起来,这身衣服简陋得不像话,但他的眼睛却很明亮,没有半点浑浊,威而不露。
塞希尔眸光晦涩,冲他扬了扬眉,态度不见恭敬,反而有些轻佻。
“哟,这是谁啊?元帅大人?不会吧,元帅大人才四十多岁,怎么会老成这样?”
他看了眼元帅夫人,困惑道:“难道是……您的情人?”
他眼里浮现一点轻鄙,声音轻不可闻:“还真是……不挑。”
元帅夫人愤怒道:“请你放尊重一点!”
老人打量着塞希尔的脸,表情沉稳不见怒火,眸光却渐渐沉了下去。
他走过去,分开了塞希尔握着元帅夫人的手,把她挡在身后,沉稳地开口:“我是慕鸫。”
塞希尔没有半点歉意地笑道:“真是对不住,没认出来。”
在慕鸫看不见的地方,他垂在身侧的手腕动了动,那股骨骼破裂般的剧痛才渐渐散去。
他当然知道这是谁。
能堂而皇之出现在元帅府里,除了那位为帝国征战一生的元帅大人,还能有谁?
按照年龄,他本不该这么衰老,但他年轻时南征北战,受过不少伤,年轻时还能仗着身体素质硬抗,一上了年纪,衰老的速度简直让人心惊。
听说前段时间还生了一场重病,没想到这么快就养好了身体,甚至能够下床走动了。
塞希尔吊儿郎当地笑道:“不过您也别见怪,您不是也没认出我来嘛。”
慕鸫沉声道:“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塞希尔勾起唇,眸光冷得像刮骨钢刀,一字一顿缓缓道:“塞希尔·威廉卡文迪许。”
“——威廉卡文迪许家族的幼子,尤里安是我哥哥。”
元帅夫人还没反应过来,慕鸫却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抬起眼,深深地打量着塞希尔。
塞希尔笑吟吟地任凭他打量:“现在,我可以去看看尊贵的元帅少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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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帅府小少爷确实生病了。”
景佑拿到慕燃这段时间的就诊记录,包括家庭医生上门诊病的记录,慢悠悠翻看着。
医生的诊断结果是怒火攻心。
景佑想起前几天,侍卫禀报的慕燃来过他寝殿的事,稍微算了一下时间,他回想了一下自己那段时间说了些什么,再看报告上“怒火攻心”这四个字,只觉得格外讽刺。
大概是……他这段时间的冷待,让慕燃心慌了吧?
景佑把报告放到一边,继续处理各地送上来的事务。
虽说以帝制建国,但毕竟不是真正的古代了,很多事务都经过改进,化繁为简。
比如处理事务,各星球只需要把公务通过终端传送上来,景佑处理了之后返回去就是了。
景佑掌权之后,又在各地建立了监察部门,一明一暗,如果景佑对一份文件产生疑惑,就会让检查部门前来汇报,要是有任何一份报告对不上……
最近临近景帝六十岁寿辰,各地送来的文件里都是贺寿的祝词,没什么实际内容,景佑看的很快。
“……科罗尔伯爵将派幼子前往帝都星参加陛下寿辰。”
科罗尔伯爵的幼子,不就是塞希尔嘴里那个,疑似和左珩有牵连的小少爷?
景佑捏了捏手指,又调开另一份文件。
诺兰·科罗尔,alpha,科罗尔伯爵的幼子。出生于艾琳娜星,就读于艾琳娜最高学府,毕业后四处游历,曾去过……
……喜好艺术,最喜欢收集画家罗伊的画。
罗伊……作为皇太子,景佑自然也学过艺术鉴赏相关课程,对这位画家有点印象。
他翻到下一页,看到画家罗伊的详细情报。情报部门的人十分靠谱,把这位画家的生平写的事无巨细。
景佑一行一行看下去,视线顿在一行字上:
“……一生未娶,无子,只有一个学生,就读于联邦首都星艺术学院,名为……”
左珩。
窗外春色盎然,草木葳蕤,其中一株紫藤花生长的尤其茂盛。
春日的微风拂过花架,细细的藤条坠满指甲盖大淡紫色的花朵,随着微风摇曳生姿,花影婆娑,落入室内,一片明暗晦涩。
景佑按了按额头,忽然想起自己养在寝殿内的那位白发美人。
他叫来侍卫。
“殿下有什么吩咐?”
景佑道:“让谢苗明天来一趟。”
谢苗是景佑很喜欢的一个裁缝,还在学院里读书的时候就被景佑挖了出来,和他一样的还有一整个团队,一直只为景佑做衣服。
他顿了一下:“让他带些适合alpha出席宴会穿的衣服。”
侍卫领命出去了。
景佑坐在书桌后,白皙分明的指节被花藤印上斑驳碎影,他捏了捏指节,嘲讽一笑,低头继续处理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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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裴吃完早饭,被景佑叫住,紧接着门外就进来一个大胡子,仔细一看,居然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男生,茂盛的毛发间只能看到一双天蓝色的眼睛。
那男生穿着一身……淮裴理解不了的衣服,以他的审美来看,那衣服有一股偏远星球红灯区的气质,混合着黑白极简风,整一个混搭。
他指挥着一堆小姑娘推进来一排架子,不一会儿就把整个侧殿变成了衣帽间。
淮裴不明所以,见景佑没反对,只能配合地站起身,被对方指挥着抬手转身量尺寸。
然后就被指挥着不断换衣服,一群小姑娘围着记衣服款式和尺寸,记下一些需要修改的地方。
淮裴被支使得晕头转向,突然明白了星网上一个经久不衰的梗——
alpha为什么不爱陪omega逛街买衣服。
淮裴觉得自己像一个假人模特,专门给主顾试穿衣服,问题是景佑也穿不上他的尺寸啊。
“这件不要,太浪了。”景佑忽然开口。
淮裴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件薄的接近透视的衬衣。透过薄薄的布料,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腹肌。
“……”
大胡子男生笑嘻嘻地开口:“这个不是穿出门去的。”
他挤眉弄眼:“就在家里穿,那边还有一个黑色项圈,和这件衣服是一套的,殿下您信我,一定好看。”
景佑:“谢苗。”
“……好吧好吧,换换换,那边那件大衣给我拿过来,这件行了吧,保管给您包的严严实实,一块腹肌都不露出来。”
谢苗垂头丧气地指挥姑娘换衣服。
淮裴又换上了一件白色的大衣,款式不太符合现代服饰轻便容易行动的特点,衣袖和下摆都偏古风,还有一件披风,领口一圈柔软的皮毛,像是什么考古电影里的文人书生。
淮裴:“……”
他摸着脖颈处的一圈白毛,忍不住问景佑:“殿下,这是……?”
景佑每天都十分忙碌,这会儿也是边回复别人的消息一边看他换衣服,闻言从终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抹亮光。
男人身材极好,却又不是那种肌肉爆棚的好,身量修长,纤秾合度,眉眼清冷精致。
本就是很有古韵的长相,再穿一身偏古风的衣服,一手挽起宽大的袖袍,美目含愁望过来……
“这个不错,就按这个风格多做几件。”
谢苗幽幽道:“您现在不嫌弃这一身穿不出去了?”
“穿不出去就在家里穿,关你什么事?”怼完他,景佑看向淮裴,轻轻一点下颌,“你说。”
淮裴:“这些衣服……?”
“给你做的。”
淮裴摸了摸衣服的料子,再看一眼他刚刚换下来的那一堆、随便拎出一件都能抵他一年薪水的礼服,只觉得身上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
这这这要是弄坏了……
“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过两天是我父亲生日,我打算带你出席宴会。”
淮裴:“……你父亲的……生日宴会?”
景佑放下终端,往沙发上一靠,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调侃:“怎么,害怕?昨天不是还问我要名分吗?”
名分?天啊,他听到了什么?
谢苗险而又险地把一句卧槽咽了回去。
淮裴整个人都愣住了。
景佑……来真的啊?要是见了父母,还公开露面,那他和景佑的事岂不就是板上钉钉了?
但是……慕燃?
景佑含笑看着他:“放心,我说到做到,一定明媒正娶,接你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