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台下的掌声适时响起,或许是惯性,或许是看热闹,稀稀拉拉的掌声中还夹杂着几声笑声。
现在社会开放了,同性婚姻虽然还没有合法化,但举办个婚礼也是常事,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只是这样中途换新郎的,还是男换女,倒是可以上报纸头条的新鲜事。
掌声中的嘲笑意味被褚漾刻意忽略,她只是沉浸在骤然如愿以偿的喜悦里,不知所措地怔在原地,以至于迟迟不敢进行下一步。
台下响起的掌声给褚漾注入了几分勇气,也让她浑身上下轻松了几分,甚至侥幸地想这场婚礼或许没那么荒唐。
只是她仍然不敢,哪怕姜未已经亲口说了我愿意,她也依旧不敢将戒指套上去,亵渎自己心中的神明。
姜未对她来说,是温柔亲切,而又遥不可及的存在。
准确来说,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看上去触手可得,实际上却是挂在天边遥遥的一颗明珠。
她的光芒皎洁地照耀着你,你却又怎敢将月光私有。
褚漾垂下眼,心跳快到不可思议,盯着姜未投射在地上的一圈影子,却不敢抬头去看姜未本人一眼。
婚纱裙摆被风吹拂着,扑鼻而来的甜香几乎腻在她鼻端,最是致命的诱惑,让褚漾心神失守。
天知道,她克制着自己不把姜未揉入怀中,用了多大的力气。
半晌,头顶上却是传来了轻轻的笑意,清澈婉转的嗓音:“你怎么不敢抬头看我?”
姜未柔声撒着娇,最是理所当然不过的意味:“还戴不戴戒指呀,我胳膊都酸了~”
她的语气自自然然,再熟稔不过,仿佛不是七年后久别重逢,而是真的在埋怨自己的妻子,让她等太久了。
放在寻常婚礼上,这是要被怀疑求婚不诚心的。
褚漾一时间大脑短路,一向才思敏捷的她,这会儿却是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仓皇至极:“我……我怕你不愿意。”
姜未娇嗔:“人家不是说过了嘛……”
褚漾涩声:“我……”
她还没来得及多说,只见一只戴着雪白缎面手套的手就这么伸到了她眼前,姜未樱唇轻轻噘起,显然已经有些不满意。
美人宜嗔宜喜,哪怕是撒娇抱怨,也惹人心生怜爱。
褚漾心头一紧,不再过多犹豫,在如雷的掌声中,将钻戒小心翼翼地套在了姜未的无名指上。
姜未低头端详了一阵自己手上的白山茶钻戒,嫣然一笑,但却没有收回手,而是依然伸着。
只不过翻了一个面,手心朝上,五指微弯,一个很熟悉的姿势。
褚漾下意识抬眼,只见姜未抿唇冲着她笑,半透明的白纱下,长睫轻软,眼波盈盈。
暗示意味再明显不过。
褚漾大着胆子,迟疑着将自己的手放到了姜未的手上。
温热的,柔软的,在攥住她的那一瞬,褚漾觉得自己的灵魂飘到了天上,从俯视的角度,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姜未拉了起来。
起身那一刻,褚漾才后知后觉,自己跪了太久,整条腿都已经发麻了。
幸好被姜未的手用力握着,才险险没有从台上摔下去。
但即便如此,还是踉跄了一下,手上下意识用了些力,扛惯了数十斤重的摄影器材,她的力气自然比娇滴滴的姜未大得多。
于是下一秒,褚漾就眼睁睁看着姜未被扯进了自己怀里,整个人带着馨香的温热撞了进来,柔软而又娇弱,头顶恰恰好摩挲着自己的下颌,能够嗅见她发间的甜意。
褚漾的头脑有一瞬间的昏厥,身体本能却比大脑反应更快,一只手牢牢握着姜未,反客为主将她的手紧紧裹在了掌心,另一只手如同排练过无数遍一般揽上了姜未的腰。
生怕姜未反悔一般,把对方死死扣在怀里,几乎要揉进骨血中去。
气息交融的瞬间,褚漾感受着来自怀中另一个人的体温,几乎在一瞬间要落下泪来。
只是习惯了清冷如霜的模样,表面上却依然不显山不露水,就连薄唇都是紧抿的。
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多小心翼翼,多么控制着力气,生怕弄疼了姜未,又太想太想把她抱紧一点,再紧一点。
全场掌声雷动,姜未眼中显出几分错愕的神情,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并没有反抗,而是顺从地把头颈轻轻靠在褚漾的肩膀上,脸上显出恬静平和的笑意。
一如再寻常不过的幸福新娘。
依偎了半天,褚漾依然舍不得放开,私心地闭上了双眼,不听不看,想将这样的体验持续得长一点,再长一点。
仪式结束,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机会能这样光明正大地抱着姜未了。
跟她梦里千百次想象的一模一样,触感格外的柔软而温暖,不管是手和腰,都如同嫩滑的豆腐一般,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捏碎了。
只是生怕弄碎,却还是忍不住一碰再碰,似乎上瘾一般,手怎么也不愿意放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对姜未的渴求。
褚漾甚至觉得,姜未如同鸩毒一般,越是接触越是上瘾,已然透骨,无法剔除。
姜未安静地被抱了一会儿,感受着褚漾又放松又小心翼翼的奇妙状态,安抚性地捏了捏她的手。
随后,她费力地踮起脚,附耳上去,不胜委屈地开口:“……你能松一点吗?疼~”
只一个字的撒娇最为致命,褚漾如同梦中惊觉一般,慌忙松了几分力道,姜未不声不响地垂下眼去,似乎是有些生气了。
褚漾瞥一眼姜未的白色缎面手套,暗暗心惊。
姜未是职业手模,浑身上下一双手最是娇贵,她这么大的力道,说不定已经掐红了……
隔着手套看不出来,褚漾却是刹那间心疼到无以复加,轻轻拢住姜未的手,如同对待无上珍宝般小心翼翼触碰,嗓音也低了几分:“对不起……疼吗?”
姜未轻轻摇了摇头,却还是哼了一声,偏过脸去,整个人却依然小鸟依人般乖巧地靠在褚漾身上。
褚漾心头一酸,又一甜。
这般模样太自然,以至于恍惚间让她以为她们真的已经谈了多年恋爱,此刻携手迈入婚姻殿堂。
按理说,婚礼还要有亲吻的环节,台下也有人开始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围观群众总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最开始极力反对,现在生米煮成了熟饭,就想要看一些喜闻乐见的片段了。
褚漾却是轻轻皱眉,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姜未。
她没有亲下去,哪怕现在做些什么颇为顺理成章,无可指摘。
她何尝不想借机一亲芳泽,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想占姜未的便宜,更不想被这么多人围观。
姜未的唇那么红那么软,亲起来的时候一定诱人到不可思议,脸上的神情一定美到无以复加。
这样娇艳的姜未,她怎么会舍得让其他人看见分毫。
褚漾只有一个念头,想把姜未圈禁在自己怀里,好好亲个够。
但现在……这么多人,不可以。
没有人能看见姜未那样诱人的模样,除了她。
姜未骤然被松开了腰间力道,却是有些茫然地歪头问:“不亲吗?”
她问这话的时候,舌尖不自觉舔了舔唇,本就红艳的双唇沾了几分水润,更是让人情不自禁想舔吻上去。
褚漾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神色如常:“回去亲。”
她有些佩服自己的定力,美色在前还能如此无动于衷,甚至表现得像是对姜未丝毫不感兴趣一样。
只是……哪还有回去呢?
姜未轻轻“哦”了一声,好像有些失望一般,用眼神示意她:“接下来呢?”
接下来……褚漾喉头发紧,有些舍不得仪式这样快的结束,可是终究到了不得不分别的时候。
再狗尾续貂已经没有意义,而能有机会抱到姜未,亲手为她戴上戒指,褚漾已经无比满足。
不合时宜的,她想到一句古诗:“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她和姜未,也算是结过婚了,算是妻妻了吧。
褚漾心里发着涩,万般眷恋与不舍,却还是上前一步,抬起手来触碰到姜未的面纱。
姜未本能地一抬头,猜到了她要做什么,没躲,只是狡黠地眨了眨眼,安静地立在那里。
如同任何一个新娘一般,娇羞又期待地等着褚漾亲手来为新娘揭开蒙在脸上的面纱。
这本该是整场婚礼最激动人心的一个步骤,但褚漾心头却只是泛着无边的苦意,如同大清早闭眼灌下去的一杯冰美式,五脏六腑都被苦得皱成一团。
她哪里不愿意揭开面纱,亲眼一睹姜未的芳容,只是这一抬手,紧接着就是这场戏落幕。
匆匆交汇,随即又分道扬镳,褚漾怎么肯舍得。
只是迎着她的目光的,却是姜未带着鼓励的平静眼神,配着姜未蛊惑一般的笑语:“不想看看我美不美吗?”
面纱倏然扬起,落在姜未脑后,美丽的新娘昂着脖颈,如同一只高傲的白天鹅,笑意盈然地看向褚漾,等待着她的夸奖。
“……很美。”褚漾的语言苍白无力,最终只是低低吐出这两个字,一如七年前的震撼。
一别七年,姜未依然年轻漂亮,添了几分御姐的成熟风韵,衬着纯白色的婚纱,精心妆扮之下,只一眼,就惊艳到无以复加。
褚漾挪不开目光,只觉得心头方寸大乱,刹那间心门失守,沦陷得一塌糊涂。
再次看见姜未面容的瞬间,她就无可置疑地确定,她会为姜未发一辈子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