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
云如皎到凡尘的第一日便为自己寻了一顶幕篱。
那本是女子出行方便之用,但奈何他的一头银发,又有着与云霁月一般的容貌。
恐怕行走于云霁月从前拜入的月龄宗实在不便,故而也就择选了这么一个物件儿。
江寒酥言语了许多次,他用魔力帮云如皎造个障眼法便没人瞧得出来。
但云如皎想着江寒酥本就是魔族,月龄宗中人才辈出,不知哪个便能看出其身份来。
还是干脆的只让江寒酥在山下等他,他一人前去便可。
即便是江寒酥忧心,可又拗不过云如皎。
只得气呼呼地守在他们租住的客栈之中,看着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暗自生气。
云如皎一颗心都扑在云霁月寻找云霁月踪迹一事。
哪里还有心思尝这人间的美食,只是食之无味地吃了几口罢了。
不过短短的休整了一日,云如皎便只身一人上了月龄宗的山门。
不过是化作一位散修,想要一窥大宗门的风采。
月龄宗本就欢迎这般远道而来的贵客,又听得这位散修气度修为更是不凡,竟是遣了位长老来迎客。
云如皎也未曾想到,他那不多的修为,也算得是人间的佼佼者了。
他被请入了内室,那月龄宗的长老便先一步自我介绍道:“我名唤陆葭,是月龄宗器修的长老。不知您师从哪位仙人,修的是哪路仙法?”
云如皎便是随意胡诌了一番,陆葭倒也全信,只慨叹自己才疏学浅,这万千世界之大,竟是只能窥得一隅之貌罢了。
云如皎听得陆葭话多,也有些有一搭没一搭地往着云霁月的方向上绕。
又问从前姓云又有个生得清冷绝尘的弟子。
只可惜陆葭半晌也没绕到云如皎想听的事情上来,听得云如皎提前后,思虑了半晌挑出了几个姓云的弟子,又道:“可是仙人,我们宗门中未曾有姓云,又清冷绝尘的。想想这几个,恐怕容貌普通,不知是否是仙人所问之人?”
云如皎无奈地叹了口气,总觉若只是这般委婉地问着,也没甚个结果来。
于是他便干脆开门见山问道:“我想知晓,月龄宗可有一个名唤云霁月的弟子?你可对他有所了解?”
陆葭方才啊了一声,忙不迭地说道:“云长老!他可是当年掌门的师弟,这月龄宗中的月字,便是取自他的名讳。只是我从未曾见过他,他一千二百年前同门派众人去探查往生涧后便失踪了,有人说他是渡劫死了,也有人说他是得道成仙了。我倒是对他的情况并不清楚,不过如今掌门仍在,应是对他知晓颇多。只是可惜了,掌门如今还在闭关……”
“掌门何时出关?”云如皎急忙问道,站起身来之时,险些要掀起了他的幕篱来。
陆葭好奇地瞧了一眼,可只看见了云如皎那白皙瘦削的下巴而已。
云如皎扶好幕篱,便又听陆葭说道:“兴许就是这几日,也或是几月几年。我也说不好,您问起这云长老所为何事……?”
云如皎未曾明说,只道是:“我师父曾同我说过他的名讳,让我出师后定要寻得他的踪迹。”
陆葭接连哦了几声,又慨然道:“那便只有等掌门出关了,劳烦这位仙人多等些时日。”
可不过话音刚落,便听到外面喧哗声传入:“长老,不好了!有、有大量妖族攻入!——”
云如皎神色一变,妖族?
莫非是顾枕夜?
可为了什么?
顾枕夜理应是知晓这月龄宗为云霁月从前的宗门,又如何会举兵攻入?
还是顾枕夜害怕自己发现些什么,特意要赶在自己之前将云霁月的东西取走?
他猜不透,只能随火急火燎的陆葭一同出门查看。
便见一队妖兵正砍了守门的护卫,往月龄宗的内峰而来。
领头之人,云如皎却是从未曾在妖宫见过。
被黑袍包裹的浑身上下遍布的血腥戾气,叫人无法不生厌。
云如皎皱了眉头,心下顿觉这并不像是顾枕夜手下之人。
他看得出那人的原型,是只脸上少了毛的秃鹫。
可此人的修为,应是在他之上的。
兴许又是顾枕夜予他的那一双眼睛作祟,才叫他能看得清这些妖族的原型。
他沉吟片刻,还是同陆葭轻声道:“他们这群妖族,多得是禽类,他们在空中更占优势。”
陆葭虽是话多,但也靠谱,当即便下令制止了弟子们的御剑,改为地上作战。
为首的秃鹫妖族本没察觉到异常。
但他几次三番变化阵法,却都被破解后,一双阴鹜的眼眸上下打量着在场众人。
终是落定在了云如皎的身上。
他没有犹豫,便化作原型朝着云如皎的方向俯冲而去。
一双利爪就要将云如皎擒到半空中去折磨。
云如皎眼见他朝着自己奔来,反身便在自己的周遭化出一道隔墙。
又将灵力绪在指尖,朝着秃鹫那块没了毛的脸上攻去。
他的衣袖翩飞,霎时间因为功法而刮起的风,微微吹拂起了他的幕篱。
没叫月龄宗的弟子瞧见他的样貌,却叫秃鹫看了个一清二楚,当即便口出妄言道:“这般的美人儿,干甚与这月龄宗同流合污,还不如跟了本尊,保你日后享尽清福。”
云如皎却是并不怕他,更厌恶他这般轻浮的话语,干脆又加了几分灵力。
他端的是一副冷如冰霜的模样,出口更是如寒冰般无情:“你该死了。”
灵力如冰球般炸裂在秃鹫的身侧,当即秃鹫便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抹了抹自己的唇角,眼底更为阴沉道:“今日来,也不必荡平这月龄宗了,把这个不识时务的给本尊抓回去!记得抓活的,本尊可多得是办法让他叫屈。”
面对一人云如皎还算是应付得来,可这般多人群攻,他又如何抵挡?
方才那一击为了恐吓秃鹫,已是用了不少的灵力。
他本就强弩之末的身子,恐怕根本防不住。
只待他思索对策之时,陆葭已是下令列阵。
月龄宗的弟子们已是将他护在内侧,陆葭亦是说道:“仙人本就是为了护我月龄宗才被那妖族盯上,我们定当也护您周全。”
陆葭眼底对云如皎的崇敬亦是爱意。
只是来得那般突然,让云如皎不知是该感动,还是更恐惧。
仿若正如阿闻所言,这世间哪有人不爱他云如皎?
皆是见他人、闻他声,便对他欲罢不能。
只除却顾枕夜罢了。
只他不能连累月龄宗弟子,转身便向着月龄宗的后山飞去。
若他离开,那秃鹫定会派遣更多的人来追他,月龄宗也多几分安全。
他从前一颗玉石心,恐怕死再多人也不会动容。
可如今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肠愈发柔软了起来,浑身上下也有了常人的温度。
只他怎么飞的过生了翅膀的禽类妖族?
不出多时便被追上。
那些妖族如同织了一张巨大的网,将他兜在了其中。
不论往何处去,都是死路一条。
云如皎深吸了口气,又将恢复了许多的灵力绪在指尖。
妄图与他们挣个鱼死网破。
只这些禽类却好似更爱虐杀一般,并不急着将他置于死地。
反而是一点一点地消磨着他的灵力,将他逼得方寸大乱才好。
但云如皎到底还是沉着异于常人,此刻仍是想到他需得寻个最薄弱的突破口。
既是妖族,他们便听得过顾枕夜这个妖王的名号,如今唯有——
“我乃妖王顾枕夜此生挚爱,若你们伤得我分毫,他日他定将你们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此话一出,倒真是唬住了些人。
他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道:“他瞧着真有些不凡,用的虽是灵力,可身上也当真有妖族的味道。我们虽是妖族散修,不在妖王的辖区。但听闻妖王极为可怖,指不定哪日真的会为了他将我们荡平啊!”
云如皎没有犹豫,眼见着他们有松动的意向,当机立断便覆了全部的妖力到手上,朝着那军心最为动摇的地方攻去。
眼见他便能逃出升天了,秃鹫却是反应了过来,厉声道:“我可是听说妖王的道侣早在百年前便故去了。他如今哪里来的此生挚爱?再者说了,我只听闻了有位司星官一直缠着妖王,不会是在下吧?”
秃鹫笑得猖狂,只一个劲儿地讥讽着云如皎,生生往云如皎的心窝子上戳。
云如皎心下一顿,却是忽而得知他的名声如今已是被自己败到了这般境地。
但他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犹豫,还是奋力破着这个局。
他可以死在知晓一切真相后,可却决不能是此时!
但秃鹫如何能放过他,掀起翅膀便下令道:“生擒了他,我倒要看看妖王是不是真的‘爱’他!哈哈哈哈!——”
“小美人儿,你说我与那顾枕夜都是妖族,何不跟了我,我可不会像他那般折辱你的。我啊,看见你的时候,就想要亲手杀了你。你瞧瞧,你这般美,谁人不想得到你之后,又亲手杀了你呢!将你的肉一刀刀地片下来,饮血、嗦骨,再看看那一颗心,是如何跳动的。啧,想来便是美好啊……”
只他话音未落,云如皎便见他倏地喷出一口血来。
胸膛中被一双利爪掏出了个血窟窿来。
一只玄色的巨虎自他身后走出,怒吼声顿时响彻天地。
是顾枕夜。
身旁的妖族顿时被顾枕夜骇得连连后退,松开了擒住云如皎的手。
云如皎顿时脱力地跌落在地,一双眼眸看着那只玄色巨虎将身边作乱的妖族撕碎。
顾枕夜幻化作人形,睥睨着他的手下败将们,声音淡漠却不容置喙道:“他为何人,还轮不到你们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