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
云如皎并未察觉到顾枕夜的不对,只有喃喃道:“可也许,还是不一样吧。”
他继而又抬头转向顾枕夜的方向,缓缓问道:“你如今来,所为何事?”
顾枕夜抿了抿唇,还是将自己手中拿到的药包递给了云如皎:“让阿闻替你煎了,试试看对你的眼睛可有好处。”
云如皎一顿,即刻又问道:“是顾枕夜他……?”
顾枕夜莫名心下觉得古怪的作动起来,只是轻咳一声掩盖了真相。
良久,又道:“是我。”
云如皎啊了一声,心下多了几分诧异。
可不过转瞬,又是接过了药包,说道:“多谢。”
他并不信若是墨当真是个妖族的侍卫,会有法子弄到这些名贵药材?
方才他嗅过了,这其中几味并非魔界所种植。
理应是从别处运来,哪里又是个普通侍卫可用得起的。
故而理应还是顾枕夜所应允的吧。
他到底还是应去妖宫感恩一番的,即便是再一次又一次被顾枕夜冷漠地赶出来。
顾枕夜见他神色有异,便又追问道:“有何不妥?”
“没甚。”云如皎微微扯后一步,还是对着他鞠礼道,“还是劳请您引我去见妖王,当面道谢。”
顾枕夜眉头紧锁,眉眼间画出了一道深深的川字:“你不信我?”
他也很快地明了云如皎的纠结到底在何处,干脆地在自己的手臂上伪造出几道伤疤来。
他将手臂伸到云如皎的面前,又道:“我为妖王立下战功,也算是我换来的。”
云如皎轻轻地触碰在他故意做出的伤疤之上,便是眼睛看不清,却也多得是几分心疼颜色。
他的指腹细润,如同最柔软的丝绸轻抚过顾枕夜的手臂。
顾枕夜险些没有耐住,将手抽回。
可到底还是定在了原地。
若他抽手,那便是更有几分欲盖弥彰之意了。
顾枕夜瞧着云如皎垂下的眼眸,纤长睫毛逐渐掩盖住了眼底的关切神色。
又是说道:“嗯,你说的也对,理应是去向妖王致谢的,到底这药还是他所赠。”
云如皎的脚步顿在了原地,继而又往回行去。
他受不得这般的激将法。
他更没法子将墨帮他的事情,全然栽到顾枕夜身上去。
但他又不知该怎么问墨为何对他这般好。
他二人理应是第一次相见,更别提有甚的因缘际会了。
他只能将这些疑问都藏在心底,多不得何时有了机会,再问向墨罢了。
“抱歉。”云如皎轻声说道。
可那端的人,却似是没听见。
可顾枕夜听清了那随风飘来的话语,乍如一道雷击在了他的胸腔。
闷闷的。
他尝试着试探自己封存情魄的封印。
那里依旧稳若泰山。
可为什么?
云如皎缓行了几步,又定在原地等着他。
他无奈,唯有送君归家。
云如皎摸索着为顾枕夜斟了杯茶,又道:“你即为妖族,是何兽形?”
顾枕夜本为玄虎,如今却也不得这般言语,只沉吟片刻道:“黑猫。”
“黑猫?”云如皎一顿,手上的动作也有些凝滞了下来。
他的回忆中,似乎有个一闪而逝的片段中,曾有过一只黑猫。
可他抓不住那些随风飘逝的记忆碎片。
他多想能记起从前曾发生过什么。
顾枕夜说出此语,便有几分后悔。
可他仔细观瞻着云如皎的神色,却还是陡然松了一口气。
不记得便好。
只要他什么都不记得……
云如皎只觉得墨比顾枕夜还要冷言些。
久而久之也寻不到一个话题言说。
顾枕夜更是有些坐不住,便佯作了妖宫有人传信而来。
为了叫云如皎不再怀疑有他,顾枕夜倒还是将方才属下所呈报之事说与了云如皎作为理由。
——“仙界通禀,说南海仙君失踪多时。如今倒是候着各界探查一番的,妖王唤我回行,理应是派我探查此事。”
这般正式的理由,云如皎又如何拦得。
唯有当即便松了口,又对顾枕夜说了句多谢。
顾枕夜走到门槛,又折而复返。
他一挥手,便将挂于墙壁一侧的地图上凹凸地注满了标记。
尤其是此处居所,与妖宫的大门。
“下次,莫要再瞎走了。”
云如皎抚摸着重新标注过的地图,又是抿抿唇,对着顾枕夜说道:“墨,帮我告知妖王一件事。那星图……”
他话音未落,顾枕夜便已是嗯了一声打断:“我先离去,有事下次再言说。”
云如皎一顿,只得听罢顾枕夜离开的响动,默默地研究着地图到深夜。
他感受到了光线的变化,只是他寻不到屋中的烛火,任凭自己落入无边黑暗之中。
月上柳梢,方才有了一丝温和的光亮。
云如皎借着那光晕,坐定在窗下。
他等着有人归来。
可又似乎只有他一个人了。
其实也许在他的双生兄长云霁月跳了往生涧后——
这世间他就只是一个人了。
他很想记起从前的往事。
他很想让自己再次成为一个正常人。
他也很想……不再这么孤单。
许是昨日休息得太久,今日他在窗前坐了半宿也不曾有困顿之意。
倒是等回了去魔界折返的阿闻。
阿闻本以为云如皎已是睡下,蹑手蹑脚也并不想再去打扰到他。
却听窗前悠然一声唤了他的名讳,方才赶忙点了烛火。
“星君,您虽是如今瞧不大清,可到底也能分辨些光线的。怎得没将烛火燃了?”
云如皎淡然道:“可我寻不到蜡烛置于何处。”
阿闻便又道:“我走前同您言语了,就放在床榻旁的架子上了。不过稍动灵力,就能燃起的。”
云如皎倒没一丝窘然:“下午见了个人,倒是忘却了。抱歉啊,阿闻,叫你担忧了。”
阿闻心下动容。
这般好的云如皎,却是要受顾枕夜那厮的羞辱。
“星君见了何人?”阿闻点了烛光,便瞧见顾枕夜下午留在此处的药包,“这药可是那人给的?”
云如皎没细说,只言语道:“是昨日装成了你的那个妖族侍卫。”
阿闻听罢,眉头紧锁:“昨日那人不是……”
他欲言又止,却没再继续说下去,不过用旁的话语搪塞应付了过去。
他寻了江寒酥又挨了打才拿回的魔花来,自屋中寻了个白瓷花瓶蓄了水插上。
又覆了些灵力上去滋养着。
见得云如皎多了一分疑惑神色,方才解释道:“是魔尊交托的,这花暂不能入药,需得星君与他亲近几日后,才有功效。”
说得倒是奇巧,可谁也没太放在心上。
做罢这一切后,云如皎忙对阿闻道:“快去歇息吧,今日你也劳累了一天。”
“好。”阿闻拱了手,便要去耳房处住下,瞧着那药包又道,“明日我早起些,将这药煎了与星君。”
云如皎又是道了声多谢。
这会子倒是自觉有些困顿,和衣而眠了。
清早他便闻见了药香。
那顾枕夜所带来治疗他眼睛的药并不苦涩,只嗅起来有些酸。
云如皎本是想借着眼睛的事情,多在妖宫待上许久的。
可如今却更想能看清墨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昨日一别,他却有许久未曾与其再见。
但妖宫却仍是一日一贴的药送来,附的都是墨的名讳。
只这药却并无作用,云如皎还是一日日的看不见。
便是连阿闻都有些急躁了起来,还是云如皎抚慰道:“顺其自然,许是哪一日我忽而醒来,便看得见了。”
只他心底亦是在祈祷,快些的好。
江寒酥从他舅舅手下逃了两次,每次不过是来寻他说上几句话。
又堪堪被魔族的护卫抓了回去,继续关着禁闭。
云如皎日日在妖宫外的别居住着,又仿若回到了灵折山上一般。
他见不到顾枕夜,也见不到墨。
那日却是忽而想起了什么一般,喃喃地念了一句:“这南海仙君到底为何人?竟是叫他寻了多日也未曾有结果?”
阿闻顿时摔了手上收拾好的茶盏,哐当一声便碎在了地上。
云如皎被骤然的声音惊了一下,顿时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可什么都瞧不见。
待缓过神来,方才问道:“阿闻,怎么了?”
阿闻没应声,只是默默地用这里灵力将这一片狼藉收拾好。
制止了云如皎帮他的动作。
云如皎微微蹙起眉眼,又问道:“是怎的了?我方才……”
他忽而忆起自己那句话中的南海仙君,故而又问道:“阿闻,你可是识得南海仙君?”
阿闻第一次打断了云如皎的话语,斩钉截铁地道:“不识得。”
云如皎一怔,却被外面的响动打断。
本是静谧的周遭却忽而像是遭了劫一般,吵吵嚷嚷过了许多人。
顿时间云如皎便觉得不自在了起来。
阿闻却是寻到了理由避开南海仙君这个话题,当即便道:“星君,我出去看看是怎般回事?”
说罢,便未曾得到云如皎应允,出门问清了情况。
又是回禀道:“星君,此行人说妖王要用星图置换星位。我们可需的去……”
云如皎骤然意识到,那日墨离去之时,的确不曾将他星图一事传于顾枕夜言说。
他连忙站了起来,也顾不得面前有何艰难阻碍,直拿了那个标注好了的地图,朝门口而去。
阿闻急忙拦他:“星君,您要去妖宫?我陪您同往!”
云如皎深吸了一口气,又郑重道:“我给他的星图……是假的。”
若是顾枕夜当真用了这假星图去布星,便是连他都预料不到会有怎样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