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乔谨在第二天上午再次接到了健身房教练的电话。
“乔哥,我是达达,”健身教练活泼开朗又很小心地问:“您今晚能来吗?”
乔谨想了一下,没说定:“应该能,我尽量去。”
“好嘞,”达达笑了一下,犹豫着问:“您昨天晚上是去其他健身房了吗?我听着你好像是在运动。”
“我,”乔谨卡了一下,视线短暂地移开了电脑屏幕。
路评章从他脑海里闪过,他说:“没有,我跟朋友打球了。”
达达松了一口气:“好的好的,那我今晚等您来!”
挂断电话,乔谨按了按额角,又去按腿。
昨夜毫不节制的后遗症此刻开始返现,令他坐立都有些难受。
早晨时他来得早,公司里人尚不多。等中途去卫生间的时候,路过开放式办公区域,大家一齐看向他。
乔谨知道他们在看什么,看他脖子上顶着的吻痕。
他没有办法消除它,干脆不去自欺欺人地采取其他掩耳盗铃的方法遮挡。
大概这张斯文禁欲的脸与这吻痕尤其不匹配,因此诸多八卦的目光一齐随着他走了一个来回。
乔谨本人和平时没两样,淡定极了,以至于与暧昧的红色印记达成了奇异的平衡。
这点反差感落在青天白日下,简直妙不可言。若不是有公司的规章制度管控,前台的姑娘们恐怕要一齐尖叫。
午休时余风敲响他办公室的门,乔谨没坐在桌后,而是站在窗前望远处。
听到声响他转过头,率先彬彬有礼地挑动唇角:“找我有事?”
余风张了张嘴,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并不敢直视他:“您……这里……”
乔谨用并不抱歉的语气说:“不好意思,情难自控……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想必都能理解。”
余风连忙点头,耳朵红了,有些尴尬和懊恼道:“我以为您不知道。”
他的纯情大概取悦了乔谨,因为他很快弯着眼睛笑起来:“今天的衣服很合适,年轻真好啊。”
余风穿着面试那天的运动服,他个子高挑,四肢舒展,稍长的头发都难以抵挡浑身蓬勃的朝气往外冒。
乔谨一直没有坐回去,端着杯冒热气的水站在落地窗前,没有喝过一口。
余风鼓起勇气说:“吃饭的事情……”
乔谨已经把晚上的时间许给了健身房,推拒道:“改天吧……要么今天中午也行,我从员工食堂拿了饭,你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吃。”
“可以吗?”余风问。
乔谨点头嗯了一声,走到桌前,看了一眼时间,慢吞吞坐到椅子上:“刚好,到午饭时间了,坐吧。”
他拿出餐盒,挑了几份菜推给余风,自己只留了一小份水焯土豆丝胡萝卜。
余风坐在他对面,宽大的办公桌把他们隔开,像两个世界的人。
“乔哥,我可以叫您乔哥吗?您吃,”余风望着他,把大部分菜推过去,“我很羡慕您。”
“我?”乔谨摇头笑了笑,挡住他推拒的手,把筷子递给他,“我最近减脂吃素。”
余风说了谢谢,也笑了:“您身材这么好,根本不用减。我在政法念得大学,每天路过那里的白领很多。他们穿着熨帖的西装,扣着精致的手表,戴着墨镜开着车,气场强大,不苟言笑,好像无所不能……就像您一样。”
乔谨微笑着听着,此时才道:“‘气场强大,不苟言笑’,那可能是上班路上堵车堵的心烦的怨气吧。”
余风噗嗤一声笑了。
乔谨把土豆挑出来吃了:“大学挺好的,有自由和梦想。”
余风歪头笑,年轻又腼腆:“我不想成为别人眼里无所事事的大学生,我还是想成为像您一样的人。”
乔谨边听边点头,不再接话。
他吃饭很细,斯文的表象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所以我想跟你郑重地说一声谢谢。”余风站起身朝他鞠了个躬,认真道:“谢谢您能给我这次机会,让我有机会成为这样的人。”
乔谨腰痛作祟,扶了一下桌子才起身:“我站在公司角度考虑,决定最终是否录用。”
他拍了拍余风的胳膊,玩笑道:“你自己优秀。伯乐再好,也要有千里马不是?”
余风露出洁白的牙齿笑起来,但是在视线触及到乔谨脖子上的吻痕时收了一半。
乔谨心里叹了口气,缓缓坐回去,继续夹土豆片吃。
他兴致不高,余风也不再多说,两人安静地吃着午饭。
乔谨吃完了土豆片才开始吃胡萝卜片,最后放下筷子又捧起水杯。
“你是本地人?”他转着水杯问。
余风摇摇头:“我考过来的。”
“你认识路评章?”乔谨又问。
“不认识,看过关于他的报道,商业巨头,金融领路人。”
乔谨停了片刻,才继续问:“你认识其他姓路的人吗?”
余风想了想,迟疑着摇了一下头,小声说:“大学舍友有个姓路的,但是……”
他静默一下,有点哀愁,小声说:“这跟他应该没什么关系。”
乔谨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指望真的能挖出什么来。他轻轻揣摩着杯壁,恢复了一惯的从容矜持。
余风见他不再动筷子,便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距离午休时间结束还有十分钟,乔谨收到了路评章秘书发来的信息:乔先生,您忙吗?
不忙。乔谨回复他。
秘书紧接着把电话打了过来:“你好,乔先生。”
乔谨也说:“你好,尹秘书。”
尹秘书用他那机器人一般没什么起伏的声调问:“路总说家里安全用品没有了,需要我去买一些。您有什么要求或者建议吗?”
乔谨看了一眼收拾餐盒的余风,不动声色道:“没有。”
“好的。”尹秘书说,“那我就按照路总的喜好来定了。”
“嗯,”乔谨顿了一下,问:“是路总让你问的吗?”
尹秘书语速比常人稍快,可能是路评章要求的:“是的,路总的原话是‘家里没套了,你多安排点,牌子问问乔谨’。”
乔谨松了松领口,余风看过来,他摆摆手,示意他自便。
余风犹豫片刻,站在旁边没动。
乔谨不着痕迹地把音量调小,面不改色道:“我……我自己选吧,不劳烦你了。”
“好的,”尹秘书应下,没有对他的朝令夕改做出丝毫评价和质疑,“需要我的话,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挂掉电话,乔谨呼出一口气。
余风小心地问:“乔哥,这次不算,我还能请您吃饭吗?”
乔谨又露出那种毫无破绽的笑容,温和道:“当然。”
十一月的天降温迅速,黑得很早。
乔谨今天依旧加了班,如果不是好友的电话打来,他意识不到已经下班有一会儿了。
“出来吃饭了,”付霖啸在电话那头说,“天天加班,用不用这么卖命。”
乔谨看了一眼时间:“……我等下要去健身房。”
“吃了饭一起去。”付霖啸催他,“快点出来,五分钟后楼下见。”
乔谨挂了电话,望着窗外霓虹灯星光烁闪,眼睛里都是璀璨的光斑。
——那都是人工镀出来的和谐表象,与他本身的心情并不相符。
乔谨叹了口气,拿出抽屉里的滴眼液滴在眼睛里,闭眼休息两分钟,然后收拾东西离开了。
付霖啸开着车按喇叭,透过敞开的车窗叫他:“上车,晚上你开回家,明天我再过来开。”
乔谨坐上副驾驶,一边扣安全带一边说:“你自己开回家,明早我打车上班。”
“开不了,”付霖啸看着他,“我想喝点酒。”
乔谨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付霖啸视线下移,定在他脖子上。
“最近挺滋润。”他评价道。
乔谨无奈道:“你哪天不滋润?”
付霖啸笑起来,汽车驶入主道,走走停停,乔谨有些晕车,打开车窗透气。
付霖啸被堵地心烦,想抽烟又有些顾忌。
乔谨一眼将他看穿:“抽吧,我没关系。”
“你年薪一百四十万。”付霖啸余光看着他,不偏头就能猜到他那一副无欲无求的态度,“不抽烟喝酒,没有购物欲望,唯一的兴趣就是加班。你钱往哪花呢?”
乔谨望着远处笑笑,没说话。路灯在他脸上留下一半痕迹,显得肤色暖而滑润。
大多时候他都是沉默而包容的,像是对所有事情都满不在乎。
付霖啸没抽烟,剥了根棒棒糖搁嘴里,也给了乔谨一根。
俩人一块咬着棒棒糖,跟身上的西裤衬衣不太相符,但很养眼。
“路总最近回家很频繁?”付霖啸含糊不清地问,“看你状态不大好。”
乔谨咬着棒棒糖没出声,默认了。
付霖啸想了想:“他外边还有其他人吗?”
乔谨摇摇头,怕他误会自己的意思,清了清甜到发腻的嗓子,说:“不知道。”
“不知道?”付霖啸没什么反应,像是司空见惯,“你没问过?他不回来的时候都去哪里,在哪里过夜,和谁一起,这些。”
“没问过。”乔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新公司怎么样,不光升职,也加薪了吧?”
付霖啸并不追问,意气风发地一笑:“事儿也多,大老板的公子下个月空降过去,不知道要处理多少麻烦。”
汽车爬行了一段,乔谨看了看表。
付霖啸扫了一眼时间:“迟了就别去健身了,少去一天腹肌也不会立刻少一块。”
“不好吧,都跟教练约好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付霖啸不怎么在意,“改天你带我过去,我在他那里也办个会员,补偿他一下。”
乔谨犹豫了一下:“行吧,那我跟他说一声。”
他翻到通话记录里没有备注的手机号,编辑了一条消息发过去:教练,不好意思,今天有事不过去了。
那边回复的很快:好的,哥。你能加我微信吗,有事可以在微信上面跟我说。
乔谨:好。
几秒钟后,他手机响起好友申请的提示音,应该是教练通过他的手机号添加了他。
乔谨点了通过,那边立刻发来语音:“哥,那你明晚有空了一定要过来呀,我等着你。”
乔谨听见他的声音就条件反射想到昨晚的路评章。
那人在床上跟在床下时一样霸道,习惯掌控全部。
付霖啸在旁边笑了一声:“听声音挺阳光啊,身材怎么样?”
“我怎么知道。”乔谨说,“他上课的时候穿着衣服。”
付霖啸又是一顿笑,好一会才说:“把微信推给我,有时间我找他办卡。”
俩人堵了很长一段路,到湘西私房菜的时候时间已经临近八点。
按照之前的推测,路评章已经连续两晚回家,今晚应该不会再回。但是乔谨依旧不敢断定,因为他身上毫无规律可言。
他最好九点之前到家,再晚可能会撞上正进家门的路评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