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太阳已经从地平线彻底消失,陪伴赢川一路走来的影子也随之隐去。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只能由他一人面对。

这个时刻,赢家的宅院如同一片废墟。

赢川推开大门,门口有阿姨在等他,用责备的眼神看着他。

院里十分寂静,静的让人压抑。

“先生和太太很不高兴,你要主动承认错误。”阿姨跟在他身边往正房的方向走,边走边小声嘱咐。

赢川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一听自己的父母心情不悦,他不仅没有惧怕,反而生出一丝轻松的筷感。

夫妻俩坐在厅室的沙发上,紧挨着身体头靠头。

茶几上摆着好几份不薄不厚的文件,很整齐地放在一角,赢川的父母手中拿着的是一份全英文文件,伴随着翻阅声的是一连串沉重的死寂。

赢川的脚步声很轻,夫妻俩似乎没有察觉他的存在,又或者故意晾一晾他,反正他进来两分钟了也没说话。

赢川轻轻扫一眼,看清楚是美国那边发来的offer和1-20Form的身份文件。

“咳”

“想去,”赢川毫不犹豫的回答,伴随着父母怪异的眼神,他继续说下去,“不止是美国,我还想去比利时,法国,奥地利,英国,北欧,南欧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我都想去,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母亲向他确认一遍:“赢川,你刚刚说什么?”

几乎是下一秒,他父母的脸色沉到发黑。

夫妻俩表情同步,表露出诧异万分的样子。

赢川弯向矮桌,捡起茶几上的文件,随意地看两眼,然后轻飘飘的扔回原位。

在这所房子里,不管夏日的阳光有多么充足,冬日的暖气有多热,总是如同极地馆一般凉意侵人。

父亲的手指落在茶几上的文件,点两下,严肃地看着他:“你难道不想去美国吗?”

一声轻咳唤起了赢川的注意力,他低眸,迎上父母对他抛来的不善的眼神。

“你妈妈说的没错,”父亲接过话,“挡在你面前的绊脚石已经帮你清理,那么现在,留学的事先放一放,我们来说说你近期的表现,还有你那拙劣的谎言。

他站在厅室的正中央,环顾周遭熟悉又陌生的一切,视线掠过一件又一件的定制家具,最终定格在角柜旁边的木箱上,上面摆着留声机和一把精良的小提琴,这两样东西原本摆在他的卧室里。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母亲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位重刑犯。

父亲抬手示意他停止讲话,交叉双腿,拿出大学教授的派头:“赢川,你似乎有点不正常,我和你妈妈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工作中遇到了麻烦。”

他微微一笑:“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父母对他的举动感到意外,互换了一个眼神。只听赢川悠悠开口道:“还是一件一件的解决吧。”他停顿一瞬,悠悠地看着夫妻俩,两只手插进了裤子的口袋,单调的语气像是在默读一篇早就烂熟于心的东西,“谢谢你们的好意,我暂时没有去美国的打算。”

“学校的事情已经帮你处理妥当,你不需要浪费时间留在这里等你的学士学位,”母亲把散落的长发朝后拢了拢,声音平静却不难听出话里带刺,明显是在嘲讽他的学历,“赢川,我们会尽可能让你早点去美国,我已经联系了瑞升集团的秦总,把你的情况说清楚了,月初你就不需要去实习了。”

他的父亲握拳放在嘴边,又咳嗽两声后才言之凿凿地说:“你先把这些收好。”

“我说,我暂时,没有去美国的打算。”赢□□通话标准如播音员,一字一顿,就好像在给两位患有痴呆症的病患解释病理。

说着,父亲把手里的东西往茶几上一扔,母亲也一样,然后两个人的身体微微拉开距离,保持相敬如宾的原则。

“自从搬出去,他就脱离了我们的管教,”这话是母亲说的,她面向丈夫,话语中难掩抱怨,“我真是后悔当初答应的那么痛快,还有他的琴,你看看,他把演出的琴放在家里,拿走不重要的小提琴来敷衍我们。”

父亲顺势指向角柜旁的小提琴,厉声吩咐:“出国前会为你安排几场演出,这对你有好处,你把琴带上多加练习,你拿走的琴不够好,平时用来练练手可以,登不了大场面。”

赢川表示赞同的点头:“确实不怎么样,已经让我扔了。”

“你扔了?!”优雅了半辈子的母亲近乎失态,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赢川看着她的眼睛说:“扔在胡同口的垃圾箱里。”

“你是不是疯了。”母亲指着他,觉得他荒谬极了,“赢川,你到底怎么了。”

父亲做手势要求妻子安静下来,挺直脊背,用一种沉重肃穆的眼神注视自己的儿子。

“你站好,”他指了指赢川插在口袋里的手,“现在,你解释一下你刚刚的行为,你说的那些话到底什么意思,你想表达什么?”

“我想表达什么..”赢川低语,旋即退后两步摊开手,“这还不够明显吗?”他把手臂几乎伸直,好像在人们面前展示全新的自己,“我不装了,这就是我,你们听懂了吗?”

他的整体气质瞬间改变,从头到脚都好像换了一个人,确切地说是换了一个灵魂。

父母一脸错愕地看着他,又转头看看彼此,一时间还没搞清楚状况。

赢川信步走到角柜旁边,拿起小提琴打量着,仿若自言自语:“说实话,这确实是个好东西,如果不是强加给我,说不定我会真的喜欢,可惜.”

他遗憾地摇摇头,眼里续出一团如疯似狂的火焰,声音时高时低、时轻时重:“看见它们就会让我想起你们,想起过去,我要毁了它,毁了这里的一切,假如它们拥有灵魂,那就下地狱去寻找我童年的幽灵,为我扭曲的童年陪葬。”

说罢,他攥住小提琴的琴头,抬起手,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摔向一旁的留声机,反复三次,将两样加起来价值百万的东西,也是他平生最恨的两样东西砸的稀巴烂。

琴头断裂,琴弦绷断,木屑飞散在厅室的各个角落。

琴与留声机之间的相撞摩攃发出刺耳的声音,像一根带刺的钢丝拉扯着那对夫妻的神经,他们纷纷起身,宛若实木雕像地僵在原地,不断承受回荡在院子里的噪声。

然而这噪声传到赢川的耳朵里,他觉得比交响乐曲动听一百倍。

手里的琴已经被他毁于一旦,就像被残忍分尸的躯体,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貌。

完事后,赢川堪称优雅地把那东西扔到一旁,理了理袖口,抬眸看向被震惊到连发怒都忘记的父母,脸上显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我爽了,你们随意。”

夫妻俩瞪大眼睛瞅着他,脸变成土灰色。尤其是他的母亲,再也无法维持高雅的形象,保养得体的面容微微扭曲,似乎被他的举动惊得内脏都在翻搅痉挛,愣是张着嘴说不出话。

赢川不禁想笑,他也真的笑了起来:“你们以后不要像皇帝一样给我下达指令,没有用,在我这里统统视为垃圾,明天我会叫人来收拾行李,哦,不对,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只是有几本赢家禁书我会带走,其他的留给你们做纪念。”

“还有,”他挪动脚步打算离开之际,慢悠悠地侧过身,指向那两样被他毁掉的乐器,“别想着让我赔钱,它们可能跟我一样,早就在这个家待不下去了,我和它们属于相互成全。”

从他嘴里发出的声音悠扬而冰冷,像是铁块撞击在一起,听了让人胆寒。

夫妻俩开始重新打量眼前的青年,那认真考究的模样,好像第一次见到他。

印象中的乖乖好儿子不复存在,站在他们眼前的是陌生怪异的赢川,就像鬼魂。

“你的童年怎么了?说得好像你受了委屈一样。”母亲说,双唇颤唞着。

丈夫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有些激动的附和:“赢川,你什么都不缺,你的所有事我们都会替你安排好,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

一人一段话讲完,他们约好似的交换眼神,伪装外表下真正的人格已经快被气疯了,强忍着才没失态。

赢川把脸转向他们,黑眸里燃烧着狠厉:“九岁以前,我确实这样认为,甚至因为得不到你们的爱而郁闷难过,但是经历无数个夜晚,有一个声音始终萦绕在我脑海,它告诉我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成为傀儡,要么成为魔鬼。”

他说着低下头,注视自己的鞋尖,神情变得恍惚,好像在回忆上辈子的事,“你们给我一块面包,就要从我身上折断一只翅膀,我是你们的附属品,是你们用来炫耀的工具,在被你们榨干灵魂之前,我要努力让自己维持人的形象。”

父亲对他的言辞倍感失望和不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从你们无声的打压我,孤立我,送走我的狗,害死我的外公!”赢川倏地抬头,狼一样的目光盯着他们,“从那天起,每当流星划过,我总是许下同样的心愿,我要你们在我的世界里消失,永、远!”

夫妻俩站得像木桩一样,姿势出奇的合拍。

他们都被赢川这番言语震撼,不是伤感,只觉诧异。

或许,他们一直以为他们在赢川的心里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就像上帝一样。

本以为是虔诚的基督徒,却不想有一天在上帝面前烧毁了《圣经》,这心理落差可想而知,类似于三观被颠覆。

之前建立的名为虚荣心的城墙,顷刻间统统坍塌了。

最后再看一眼摔在地上的小提琴,赢川心里愈发舒畅。他抬脚往外走,经过门外时与呆若石像的阿姨擦肩而过,径直往四合院的宅门走去。

这时候,他的父母纷纷走到正房门口。

他身后传来父亲震怒的声音:“赢川,我们取出肋骨成就你,为你争取了资源和尊严,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

闻言,赢川脚步一顿,缓慢地回头:“尊严?”他好像听到了十足好笑的笑话,“这话从你们嘴里说出来,真是讽刺又可悲。”

“你站住!今天敢踏出家门,你就别想再回来,忤逆我和你妈妈,你是知道后果的。”

他的父亲命令又威胁他,他充耳不闻。

他一点也不惧怕,只感到一种随生命的干涸而愈发遥远的释然,他自觉轻盈纯粹。

当他的手推开如意门时,忽然想起了什么,再次回过头,冲着夫妻俩报复性一笑:“对了,我是同性恋,我跟很多男人上过/床。”

夫妻俩瞠目结舌,门口的阿姨惊得连手里的扫帚都没拿稳。

三人形成一条怪异的曲线,很像挂在房檐的干枯的醋腌大黄瓜。

赢川评价道:“世界名画。”

说完他背过身,跨出这个让他压抑了二十年的四合院。

他关门的动静仿佛一声枪击回响在整座院子里,他往前走,没有回头,甚至不想跟这条走过无数次的胡同告别,他正在感受令人心灵颤唞的自由。

——

深夜,黑暗填充了无边的天空。

金港赛道上凉风侵袭。

一辆摩托车如闪电般飞驰,绕着赛道一圈又一圈,轰轰作响的引震慑四周。

萧捷和齐天分别靠在安全栏杆上,微微低头,目光跟随赛道上的那辆摩托车移动。

两人都没有说话,凝神屏息地盯住黑夜里的唯一闪光点。

时间流逝,发动机的声音没有停止。

齐天不免有些担心,裹了裹外套,朝旁边的萧捷靠近,张嘴说:“大哥,没事吧。”

萧捷看上去很平静,视线追随那辆摩托车,轻声说:“不用管他。”

“可是.”齐天面带愁容,指指腕表强调,“天都快亮了,再这样下去我怕他出意外,他换了四辆摩托车,都快飙出一百圈了,真的,我不是心疼钱,照他这个速度,要是顺着京哈高速出发,他可能已经到哈尔滨了。”

萧捷深深吸口气吐出,眼中透出一种会意的悲伤:

“从我见到小川的第一眼,我就看出他体内有两个存在,既有上帝,也有魔鬼,如何平衡只能靠他自己,我们谁也帮不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全部的信任,我们要相信他有这个本事能让一切困难迎刃而解。”

萧捷的年纪比弟弟们大很多,不知什么时候眼角添了皱纹,但眼中闪耀着永不老去的温柔。

他把目光从赛道上移开,面向齐天说:

“这是他的人生,只有他一个人能决定,我们作为挚友要顺应事实,放手成长,就像我对你们一样,我看着你们长大,在你们成长的过程中,大哥从来没有干涉过你们的任何决定。”

齐天一下子就绷不住了,往日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孤儿院的生活也好,来北京闯荡后的岁月也罢,萧捷永远是他们坚实的后盾。齐天感性地红了眼眶,像个巨婴猛地抱住萧捷,低声说:“谢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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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来的助理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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