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清早,空气清爽,阳光明媚,赢川迎着温柔的晨风推开房门。
院子里聚集一伙年轻人,吵吵嚷嚷。林正义混在其中,头上是不知道哪里搞来的牛仔帽,身上穿着从农场主儿子那里借来的绛色衬衫,正跟着杰西谈天说地,也不管旁人听不听得懂,讲完后自己哈哈笑。
赢川把两只手插在口袋里,靠门而立,抬头望一眼划过天空的太阳,脸上露出懒惰的神情。
“小川!”
林正义喊了一声,抛下小伙伴朝赢川跑过来。
“四哥,早上好。”赢川从对方头顶拿过牛仔帽,试着戴一下又还了回去。
林正义看着有些兴奋:“场主说有人找你,让你去后面的牧场。”
赢川有些意外,看眼腕表,没成想邵煜铭来的这么早。
他坐在门前的小马扎上,抬起腿开始换鞋,开口道:“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邵煜铭回头看他一眼,关心道:“怎么了?”
“来,看看这几匹马合不合你的心意。”说着,邵煜铭握住赢川的手,领着他往马厩的方向走。
他把自行车支在土路,顺着小道往前走。
赢川只觉自己的手骨微紧,不由得抬眸与对方的目光相撞,两人的手瞬时分开。
赢川多看了年轻男人一眼,距离近些后,他认出对方是一个混血儿,而且是一个长相不错的混血儿。
这个疑惑还没等解开,屋里的座机铃声响起。
邵煜铭迎着他走来,张开双臂笑得亲切,身边跟着农场主和一个不认识的年轻男人。
“你和查尔斯现在算什么关系,好朋友吗?”说话的时候赢川没有看邵煜铭,站得笔直,将手里剩余的草喂给马,还让马舔了他的手。
通过他们谈话的内容,赢川得知农场主和查尔斯早就认识,那几匹马也是查尔斯送来的礼物。
“收到!”
赢川学着他的样子也抓起一把麦秸,伸手往前探了探。
查尔斯立刻看向赢川,主动伸出一只手,说了句中文:“你好。”与此同时,他在暗暗打量赢川,似乎想知道赢川的来龙去脉。
赢川用那种不咸不淡的语气说:“你跟那个查尔斯,是不是有过一段。”
“亲爱的,有人找你。”是农场夫人的声音。
赢川换好鞋站起来,抬手遮住阳光,看着越走越远的身影,心里不禁感慨:到底是四哥陪他散心,还是他陪四哥到处交朋友。
随着尾音的消失,他们走上马厩的台阶,邵煜铭随手抓起一把麦秸,熟练地喂给从马舍里伸出头的一匹马。
赢川回握住他的手,不冷不热地点了下头。
赢川的表情好像科学家在钻研一项实验,平静地说:“为什么没有?”
赢川心想:我不懂。
约莫十几分钟后,赢川骑着自行车现身牧场后方的平地。
林正义像模像样地敬个礼,然后转身跑了。
“你们睡过吗?”赢川问得直白,好像真的只是单纯的好奇心作祟。
赢川把窗户敞开,身子探进屋里,趴在窗户上接电话:“你好。”
离得老远赢川便看见草地上站着几道修长的身影,几人身后是一排简陋的马舍,不时有几匹马伸出头来。
“很高兴认识你,邵先生总向我提起你。”话音落,查尔斯的手不动声色的施加力道。
邵煜铭还在热情地做介绍,完全没有发现身边的小动作。
闻言,邵煜铭的眼眸渐渐睁大,随后加深了脸上的笑:“眼睛够毒,我和他确实认识很久了,算是校友。”
这里青草一片,辽阔无边,空气里散发着草和泥土混杂的香味。
邵煜铭眼神变得微妙,缓缓摇头:“没有。”
赢川的嘴边划过一抹冷笑,把手从男人的手心里抽出来。
赢川学的很快,开始自己喂马,从左到右一个接一个地喂养,似乎在培养感情。
赢川回道:“谢谢,马上来。”
“我不去,”林正义一副本人很忙的样子,一双手不停地比画,“我今天去葡萄园,他们要酿葡萄酒,听说特别有趣,我要去看看。”
“赢川,我给你介绍。”邵煜铭像一个老朋友那样,热络又娴熟地拉起赢川的手,把脸转向农场主和混血儿,“场主就不用多说,你比我熟悉,这位是查尔斯,”邵煜铭的手移向混血儿,接着道:“他父亲是英裔,他是当地赛马协会的会员,很多比赛都是由他来操办,你们可以认识一下。”
邵煜铭还是那么坦然自若:“还没到那一步,我们后来有合作,我来澳洲就会找他赛马。”
无论在任何场合,邵煜铭总是能第一眼认出他,就好像在他身上安装了报警器似的,只要离得近就会响铃。
查尔斯无疑是个帅哥,一头棕发像卷曲的丝绸,还有一双会笑的蓝眼睛,脸上挂着友善的笑,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片刻后,农场主和查尔斯离开,偌大的场地只剩赢川和邵煜铭,还有几匹马。
邵煜铭怕他伤到自己,捉住他的手腕,一点点的让马把麦秸吞进嘴里。
深知拦不住,赢川只得同意:“不要乱跑,注意安全。”
邵煜铭无所谓的笑着:“朋友吧,都是成年人,有些事说开就很容易,你懂的。”
“怎么了?”邵煜铭凑到他身边,歪着头打量他的脸色,“我是因为他很懂行才让你们认识,你不喜欢他吗?”不等到回应,迅速补一句,“我让他走。”
“大可不必。”赢川一抬手,一副冷酷无情的模样,“邵总,这几匹马是不是你送给我的。”
“这还用说吗?”
“那就开始吧。”
转瞬间,赢川变回了原来的样子,还心情很好地冲邵煜铭笑了一下。
邵煜铭喜欢他的笑容,兴致被激起来,感觉周身都飘着粉红色的泡泡。
两人来到视野开阔的地方,选了一个好位置,邵煜铭就像马夫那样,亲自将几匹马一个接一个地牵到赢川面前。
邵煜铭摸着马的鬃毛,将脸贴近马的脖子,安抚好情绪后让几匹马站稳,转向赢川道:“怎么样,挑选一匹吧。”
三匹马三种颜色,同样的年轻、高大,其中有一匹火红色的骏马是和邵煜铭一起参赛的伙伴。
赢川原本很中意这匹赢过比赛的马,不过他很快被另一匹看上去桀骜不驯的纯白色骏马吸引了。
“川,你以前学过吗?”邵煜铭严谨地问。
赢川实话实说:“没学过,一直很感兴趣,小时候羡慕那些有机会策马奔腾的同学。”
“那这么说你是第一次骑马了,”见他点头,邵煜铭将火红色的骏马推荐给他,“选它,这匹马年轻,受过专业训练,性格非常温顺。”
“不要,”赢川一口回绝,指向心怡的白色马,“我喜欢它。”
“真会选,”邵煜铭短促地笑了笑,笑容中夹杂着明晃晃的担忧,“这匹马虽然高大俊美,速度也是最快的,但是它曾经是野马,脾气最差。”
赢川带有挑衅意味的扬起眉毛:“那不正好。”
邵煜铭面带犹豫,略作思忖,还是点头同意了。
以赢川的性情,下定决心想做的事,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他比烈马还要烈。
白马好像知道自己被选中,优雅地移动结实的身体,冲两个男人抬了抬下巴,谁也不服的感觉。
野马不易驯服,邵煜铭忧心忡忡,搂住白马的脖子悄声安慰,希望这匹野马不要伤害他最心爱的人。
“不然我宰了你吃肉。”他幼稚的掰着马耳朵警告。
白马点了点蹄子,从鼻孔中喷出一股气流。
邵煜铭又开始放软,温柔地说:“好马儿,乖一点。”
见他一惊一乍的,赢川有些忍俊不禁。
“它叫什么名字?”
邵煜铭说:“将军。”
赢川勾起唇角,从兜里摸出一个青苹果,白马嗅到了味道,用下巴摩攃他的手,弄得他有点痒痒。
“我先给你套上护具。”邵煜铭说完四下里瞅瞅,很快找到一副护具。
他帮赢川戴好,确定没问题了绷紧的脸稍微缓和。
赢川说:“我没问题的。”
邵煜铭却摇摇头:“你第一次,我来帮你。”
赢川没有拒绝,甚至做出了谦恭的表情,只是眼底的征服欲越来越强烈,一只手在白马结实的背部游走,明显等不及了。
“它不喜欢没见过的东西,”邵煜铭拿起一套马鞍,放在白马的鼻尖让其熟悉味道,“先让他适应,这种事不能急于求成。”
赢川认真听着,接过那套马鞍,让白马好奇地咬咬鞍头。
“对它友好一点,把它当做朋友,取得它的信任。”邵煜铭为赢川做示范,轻抚白马的胸膛和光滑的皮毛,动作温和,有条不紊。
这份耐心维持将近半个小时,白马终于被套上马鞍。
赢川利落地爬上马背,握住缰绳,这时候白马只是微微抬起前蹄,很快又放下。
见状,邵煜铭默默松口气。
然而他这口气还没有完全呼出,这匹桀骜不驯的烈马忽然弓背跃起,扬起前腿几乎直立,鼻子里不断喷气。
猛的来这么一出,赢川毫无防备,直接被甩了下来,身体悬空落地,在草地上滚了两圈。
“停!”邵煜铭严厉的吼一声,立马拽住缰绳,近乎惊惧的表情盯住赢川的方向。
赢川站起身来,脸上找不见一丝不快,反而比刚才更兴奋了。
“我来!”他一把夺过邵煜铭手里的缰绳,趁其不备,再次翻身上马。
白马开始尥蹶子,往前跳跃,变了花样的要把身上的人甩下去。
野马的天性不变,智商要比豢养的马高,通人性,没几下就把赢川从马背上甩飞。
赢川以多种姿势躺在地上,每次都立刻爬起来,也不怕这匹马报复,飞快地拽住马鞍,较着劲的骑上马背,而后又被甩飞。
反复多次,他敏[gǎn]的皮肤开始显出淤痕,在旁的邵煜铭看得心惊肉跳,喊他下来,他充耳不闻。
“你俩都挺倔!”邵煜铭指着一人一马,心提到嗓子眼,一秒都不敢松懈。
“我必须驯服它!”赢川撂下狠话,两条腿夹住马肚子,兴头更足地笑一声,“将军,你这脾气对我胃口,可惜难逃被骑的命运。”
“下来吧,”邵煜铭急的去拽缰绳,试图安抚暴躁的白马,“它今天心情不好,我们换一匹。”
“不行,”赢川毫不让步的宣称,“我只要它。”
邵煜铭无奈,只好解开身边的红色骏马,为了以防万一。
经过长时间的较劲,白马似乎妥协了,当赢川数不清第几次爬上它的背部时,它只是仅仅跳了一下,随后放下蹄子,把头低下。
赢川稳稳按住笼头,抓起缰绳,满意地拍了拍马背。
白马开始往前走,围着马舍转一圈,赢川稳稳地骑在它身上。
一切似乎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邵煜铭牵着那匹红色的马,时刻关注他们的动态,因为担忧而喋喋不休:“别让它靠近母马,也不要踢它的肚子。”
赢川朝邵煜铭望来,点点头:“我知.”
一声未落,赢川□□的白马忽然跃起前蹄,随后猛地加快奔跑的速度,故意从邵煜铭身边的红马越过,就像发狂了似的,撞开围栏,死命地朝一个方向冲出去。
那匹红马被惊了一下,抬起蹄子,霍地张开嘴,一股气流冲出,发出一声奇怪的嘶吼。
邵煜铭的心脏骤缩,迅速跨上了马鞍,朝着那个方向追过去。
“赢川,别让马镫绊住脚!”
赢川听不见邵煜铭的声音,他的全部心思都用在这匹疯狂的白马身上,他和这匹马仿佛心连心,他知道白马在恶意报复,利用速度吓唬他。
他在缰绳上打了个结,牢固地抓住,弯曲大腿,用力夹住马肚,以防被甩下去磕在岩石一命呜呼。
日光穿过树枝映出斑驳影影从赢川眼前掠过,他抬头向上看,在天空中看到了永恒的深壑,仿佛听到了不属于人间的音乐和火焰声。
他的脚被马镫紧紧勒住,没有疼痛,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
一种新奇的情绪在赢川心中油然而生,在这种速度下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从他身上脱离,他体会到真正的解脱,这让他的身心愉悦而轻松。
他想到了邵煜铭在酒店抽烟的画面,越来越清晰,他不觉得恶心,甚至想去碰一碰对方的脸。
白马毫不松懈的朝前奔跑,没有目标,不断甩动身体,偶尔跳跃。
它的速度太快,没一会儿就把邵煜铭的坐骑甩没影,消失在前方的灌木丛中。
当那抹白色的影子消失在视野里时,邵煜铭的大脑发出一声沉闷的嗡嗡声,缓慢流淌的血液被激活,他觉得自己要疯了,一遍又一遍地呼喊赢川的名字,脑子里开始拼凑一些不详的画面,受惊的马是没有理智可言,碰到悬崖直接跳下去的那种。
火红色的马匹穿过一片林子,速度慢了下来。
邵煜铭终于找回赢川和那匹白马的影子。
林子后面是大片大片望不到边的荒地,宽阔萧瑟的荒原就像发黄的海洋,赢川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白马失去束缚并没有跑远,而是在旁边踱着步,悠闲地吃草。
邵煜铭从马上下来,像一阵风似的冲到赢川跟前。
“赢川,怎么样,没事吧?”他按住赢川的肩膀,十根手指神经质的颤动着。
赢川恍如从梦中醒来,两颊泛出劳动过后的红晕,混沌无神的眼睛变得明亮温和,悠悠地笑起来:“我果然适合这种速度,我能成为一名赛摩手是命中注定。”
邵煜铭惊出一身冷汗,霎时间放松身体瘫坐在地上。
赢川仰躺着架起二郎腿,笑得十分洒脱,他对方才的经历没有后怕,只有无尽的回味。
“邵煜铭,能不能发挥一下你的实力,想办法把这匹马拖回北京。”赢川抬眸看向那匹捉摸不透的白马,接着说句:“我爱死他了。”
邵煜铭俯身压住他,掰过他的脸颊吻了下去。
双方的唇瓣贴在一起摩挲好久,邵煜铭叹息道:“好,都听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