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接下来的时间男人放下心来,因为沈忆手法娴熟,可以看出是内行人。
“没想到...你这丫头还真会...”
“安静些可调理体内气息。”
沈忆没有让对方闭嘴,只是扯出了这一句。男人一听默默闭上了嘴,看着沈忆撕下自己的衣衫,毫不扭捏,不免眉心一跳。
他尚且不知什么叫医者之心,他只知眼前女人丝毫不避讳,亦不怕坏了自己的名声。
“嘶!”
正想着,对方却忽的开始包扎,疼得自己一颤。
男人咬紧牙关,不肯再发出丢人的声音。在一小姑娘面前哭疼,自己做不出,任何一个江湖人都做不出。
不知过去了多久,沈忆默默起身,“外伤已无大碍,休养半月便可好个七七八八。”
“多谢,不知姑娘芳名,来日我定当答谢。”
“我想你更该担忧自己,你中了毒,我尚且看不出是何物,但若不及时调养。”
沈忆顿了顿,睨了一眼地上靠在草垛上的男子。
“就无需等到自己外伤痊愈了。”
男人蹙眉,从身上找了些碎银出来,欲要给沈忆。
江湖人重情谊,沈忆并没有看不起对方,默默接过。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眼前男人的自尊心。
见沈忆收下,男人眉目果真轻松了许些,“姑娘,有缘再见。”
言罢,男人就拖着自己的病躯离开。沈忆没有阻拦,因为确信对方会再来找自己的。
自己对他身上的毒有些兴趣,待正式同长茗学习毒理,说不准能破解。
残月挂枝头,沈忆躺在客栈内再度想起了那女人。
一袭白衣,眉眼也总是带着隐隐的笑意。看着冷冰冰的,实际待人很暖。
似乎不懂生气,无论何时都总为旁人想着。
忽的想起祖母的打趣,她问自己是想嫁小将军还是皇室那位。
自己当日是怎么敷衍而去的呢?尚且没有记忆了,实际上他二人中没一个能被自己认为是可做夫婿之人。
并非那二人不好,相反,那二人是京城出了名的君子。
可那是没遇见阿瑾前。
遇见阿瑾后便知君子不是诉出口的,总有些人自内而外透露着温润,似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存在。
她承诺的事总无一例外的会实现,哪怕是求来夜九笙,哪怕会有性命之忧,她也会以身犯险的为自己取来。
这让自己险些忘了,自己与她也不过数面之缘罢了。真论起来,她们或许连友都不算,但那女人还是求来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
倘若是旁人先遇到她的呢?
莫名的酸涩感填充着沈忆的心,她发觉自己无法想象她为旁人以身犯险。许是内心的占有欲作祟,让沈忆觉得好笑,这不像自己的作风。
自己一向不奢求得不到的,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或是人。
若没有遇到阿瑾,自己又是一副怎样的模样?
和寻常弟子一样待在药山,或许会因为祖母而守在相府不肯离去。再不济也是去玄幺山跪上几日,哪怕丢了自尊又如何呢?
但因为叶漓在自己身侧,所以自己免去了一切麻烦事,甚至误打误撞的投了个绝妙的机缘。
沈忆鲜少会信运字,唯独在遇到叶漓的这件事上她肯相信了。
想见她,哪怕片刻也好。阿瑾,你可否如我一般呢?
罢了,不去奢望,只愿她安好。
百花阁。
离音眼下带着淡淡的乌青,看着像是一宿未眠。饶是如此,她还是挤出了一抹笑,敲了敲叶漓的房门。
小狐狸该不会还没缓好?若如此对比,自己初次动刀倒是比她好得多。
“咚,咚咚,咚咚咚。”
无人开门,离音又不厌其烦的继续敲着门,直到脚步声逼近,房门被拉开一条缝。
光照在那人苍白的面色上,离音的心一颤,莫名的想将她护起。
“好些了吗?”
离音想进入,对方却死死的抵在门口,不容退让。
叶漓点了点头,只是面色过于苍白,使得她的答复没有半分可信度。
“我带你出游吧。”
脑子一发热,话也说出了口。小狐狸受伤的眼神太惹人怜爱,离音忘了自己昨日哄骗她出去时也用的“出游”一词。
叶漓在听见这不太令人高兴的二字后变了脸,却也知眼前的女人没什么恶意,只能侧过脑袋不让对方发觉自己冷冽下去的面色。
“我乏了,改日再谈。”
正想合上门,那女人的手却突兀的拦在了门缝间,叶漓恼,眼里颇有些不满的看向她。
离音轻挑眉,心道这是终于生气了?压了两日的气,却是该使出来了,否则闷在心中迟早要生病的。
真不知小狐狸骂人是怎样的一副模样,离音竟隐隐有些期待。
殊不知那女人的脸色虽冷了下来,开口却道:“你别每次都做这种让别人可能会伤害到你的事来。”
轻轻柔柔的一句话落在离音心头,让她的反应都慢了半拍。她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直到看到那小狐狸的眼神冷冷的瞥向自己的手处才确信对方没开玩笑。
异样的情绪暂且被离音忽视到了一旁,她好像抓到了这女人的弱点。难怪,难怪江止那老狐狸会这么迫不及待的将小狐狸送到自己这处来。
但江止真的如此信任自己吗?他这种老狐狸都改教不了的弟子送给自己□□?真不知该高兴还是恼怒。
六邪之人还真是奇葩,小狐狸也一样。
干净的让人无措,甚至让离音这样的人也生出了罪恶感。
昨夜握着她手时的温度似乎还萦绕在指尖,仔细一看才知是对方将自己的手移开了。
“我真的有些乏了,若再有任务,烦请宽容几日。”
听不出有多怨恨自己,因为小狐狸话语中满是疲惫,她也确实该疲惫的。
“还肯信任我?”
离音反问,换来对方一个疑惑的神色,似是不懂自己在发什么疯。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昨日之事,只是我心中作祟罢了。无关你的事,你无需觉得自责。”
叶漓斟酌一番才说出口,虽不知对方是否自责,但眼前人的反应比起平日还是显得反常。
先如此说吧,就算自己会错意又如何呢?只愿她心里能好受些。
离音沉默着,不知是被对方的话惊到还是什么。叶漓向着她微微颔首后才关上了门,一阵清风拂过,携着小狐狸身上特有的冷清气息,让人很难喜欢。
因这风,离音脸上总算有了反应。她眨了眨眼,继而抬眸看向那扇合起的门,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总之不太好受。
自己原以为那小狐狸开了杀戮便能和自己一样了,自己原以为这世上没人能独善其身。
如今自己信了,其实不然。
所谓美丑善恶,无非是世人在心中强加的枷锁罢了。而浑浊与干净,界线也非如此清晰。
凡是不失心中道义,总有些人能永远干净下去的。她们的存在似乎就是想让世间的污秽无处遁形,恰巧,自己就是那污秽中的一员。
可叶漓没有看不起自己,甚至在方才也总想着自己心中的看法。她不想自己为难,害怕自己受伤,却不知她才是那个更应该被保护起来的人。
那一瞬离音明白了江止将那小狐狸送来百花阁的目的,也深知在六邪那种地方,这小狐狸是永远无法看清这污浊的世界的。
离音默默伸出手,抚上对方的房门,却再没勇气进入。
房中之人坐于蒲团之上调理着气息,显然不清楚门外之人还未离去。混乱与血色仍在自己脑海中挥之不去,唯有心法能让自己清醒片刻摒除杂念。
孰是孰非,于江湖间本就无法独善其身。叶漓非愚钝之人,不可能放任自己陷入僵局。
昨日哪怕自己不杀那孩子,离音也不会就此放过。就算离音网开一面,南山苑真正容不下他的人也不会看着他活着回来。
自己不是致他而死的因,自己只是使了顺水推舟之力,做了本不该由自己做的孽。
放过自己吧,叶漓。
放过自己,不止此次。
坐于蒲团上的女人睁开了眼,吐出了一团浊气。她眼底恢复了那一汪澄澈,纵使澄澈下仍带着一抹悲凉。
玄幺山。
沈忆规规矩矩的于地上打坐,恢复武力的月影气色好了不少,就连眼底也少了些许寒意。
长茗似乎很信任沈忆,对于留下月影的这件事。所以她只在一侧清闲的煮着茶,偶尔会向着这处打量来。
周身开始发热,沈忆顺着月影的指示慢慢摸索。此已是罕见,就是长茗也颇为意外的向着她望去,唯独月影仍面无表情的将手覆在她的肩上。
“若忍不住便同我说。”
话音刚落,沈忆便察觉到一阵陌生的气息萦绕在自己体内。她不敢分神,潜意识里随着那陌生的气息摸索。
早年间曾有幸看过几部讲心法的书籍,沈忆在短暂的时间内便能猜出对方这是在教自己引气。可否太快了?
不敢过多分心,只觉得体内开始灼热,沈忆隐隐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长茗倒了盏茶,视线仍向着那二人打量去,心中难免意外。阿月向来不是急于求成之徒,再者这丫头的根基的确精妙,用不着她亲自引路。
唯有一种可能,阿月想离开,所以不惜损害对方身体。好在那丫头机敏,看这情形离打通经脉也不远了。该欣喜吗?长茗反问自己,或许还是失落的。
但此刻她仍在自己身旁,如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