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诱发心梗的因素:长时间熬夜、劳累、情绪激动,胡郑楠占哪一样?”
咬完秦展之后,其实苏韫亭就冷静下来了。他在回汀香郡路上仔细想过秦展的话,确实得承认自己在冷静自持这方面比不过秦老师,所以苏韫亭没有继续纠缠内鬼这个问题,把重点放在胡郑楠死因上。
“敢跟警察公然叫嚣,以胡郑楠的心理承受能力,我不相信他在看守所能激动起来。”
“我也不相信。”秦展缓缓回应一句,随即终止这个话题,“先到海洋馆广场,那边有家喜果糖水铺,等着我。”
苏韫亭握着手机,举目看向路对面,很快就看到麦德龙商超旁边紧挨着的喜果糖水铺。
“找到了。”他说。
秦展嗯一声,挂断了电话。
苏韫亭看着时间,并没有直接去喜果糖水铺,原路返回重新来到涑河酒吧。
酒吧门口两颗细高的椰子树下,架着轮暖光圆月大灯,氛围感非常强,几个穿着时尚的女孩子在月亮灯前争相拍照。
苏韫亭跟着几个人一起进了酒吧。
涑河酒吧的场景、布局,和花溪酒吧完全不一样。
如果说花溪酒吧的卖点是坐台公主,陪酒陪唱,擦|边|情|色,那涑河酒吧比起来就高贵的很了,除调酒师、酒保、女服务生,没有穿着暴露的坐台小|姐,没有过来谈生意的,在这里喝酒消遣的,看上去都是些有文艺情调的年轻人。
整个大厅很安静,很少有人交头接耳大声喧哗,有人举杯站着,有人坐在吧台,也有人坐在厅座,几乎都在安静的听唱台上小姑娘唱歌,小姑娘的声音清脆,歌声非常干净,有种天籁的空灵。
苏韫亭走到吧台前刚坐下,调酒师立刻过来招呼,“先生,来点什么?”
“有什么?”
苏韫亭和煦笑笑。
调酒师说:“刚上的新品清凉夜,试试?”
“好。”苏韫亭微微探身,“不要太凉,最近牙疼。”
调酒师略一笑:“那换温的。”
苏韫亭坐在高脚椅上,时不时往唱台看两眼。
调酒师将绿色液体倒入调酒杯,调侃,“我们的驻唱小姑娘厉害吧?”
苏韫亭点头,“还不错。”
调酒师将调好的温酒推给他,“先生一个人?也没带女朋友来?”
“嗐,失恋了。”苏韫亭端起酒杯浅尝辄止,“也没什么,她家里有钱,又是医学高材生,可能对她来说事业大于爱情吧。”
调酒师唏嘘,“现在的女人都视爱情如粪土,没几个像我们老板这么痴情的了。”
苏韫亭握着酒杯,淡淡地,不是很感兴趣的哦了一声。
调酒师转身,从酒架上拿了杯调和酒推给他,“丘比特,希望你能收获新的爱情。”
苏韫亭说,“算了,刚失恋,还是省点钱吧。”
昨天五千多,秦老师还没给他报销呢。
调酒师往旁边不远处抬抬下巴,“我们老板请的。”
苏韫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灯光最昏暗的拐角,金卷发化浓妆的贺雅楠歪在沙发里,眼神迷离的看着这边,冲苏韫亭举了下酒杯。
苏韫亭收回目光,端起那杯丘比特,笑着问调酒师,“我是不是该过去打个招呼,表示下谢意?”
调酒师笑了笑,“先生随意。”
苏韫亭端着酒杯走到贺雅楠坐的桌前,微微躬身,“谢谢你的丘比特。”
“坐吧。”贺雅楠撩了下头发,懒洋洋地喝下最后一口红酒,自己给自己重新斟上,“你女朋友是医学生?”
“卡罗琳医学院毕业的,昨天刚奔赴国外。”苏韫亭表情失意,“她说,这世上唯有梦想和信仰不可辜负,所以选择辜负我。”
他特地带上了学校的名字,观察贺雅楠的反应。
贺雅楠听到卡罗琳医学院,微微一怔,随即笑出声来,“梦想?信仰?你女朋友还真是个幼稚的姑娘呢。”
“我觉得,她的理想很伟大。”苏韫亭反驳,看上去完全就是个被女朋友甩了却还一心维护对方的舔狗。
“梦想就是狗屎。”贺雅楠面露嘲讽,“信仰就是垃圾。”她的脸潮|红一片,带着八|九分的醉意,“你给她打电话,打跨洋电话,我来告诉她梦想和信仰是什么。”她猛灌下整杯红酒,笑地疯癫,“信仰和梦想啊,就是……”
下一秒,贺雅楠趴在桌子上,醉的不省人事。
苏韫亭看着桌上东倒西歪的空酒瓶,心说贺雅楠醉的可真是时候。
调酒师过来给贺雅楠盖上条薄毯,非常礼貌地对苏韫亭道:“先生,我们老板醉了,真是对不住。那边吧台有空位,您移步?”
“不了。”苏韫亭将手里的丘比特放在桌上,起身:“今天心情不好,我看你们老板似乎也很苦闷。明天我还过来喝酒,希望明天,你们老板能开心点。”说完掏出五张红票放在桌上,“小费,不用找了。”
潇洒、大方,即便立的是被女朋友甩了的人设,苏韫亭也仍然风度翩翩。
调酒师收起钱,看着苏韫亭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又看看醉到不省人事的贺雅楠,感慨如果他们老板能有这位先生半分潇洒,也不至于天天窝在这里醉生梦死。
出来涑河酒吧,苏韫亭直奔海洋馆广场的喜果糖水铺。
他在酒吧已经待了近半个小时,秦展是个非常守时间的人,等会儿人到了看他不在喜果糖水铺,搞不好新仇旧恨一起算,非拿手|铐把他铐|起来关进小黑屋不可。
苏韫亭穿过人行道,在广场狂奔,终于在约好的时间最后一分钟,踩点进了喜果糖水铺。
刚进门,看到端糖水从后厨出来的人,反射性往后一退。
糖水铺阿姨是熟人。
苏韫亭挠头,“方……方姨。”
方姨见到苏韫亭,也是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不过方姨很快又堆起慈祥的笑脸,招呼他坐,“你去后面坐,这边客人多,不方便。”
“哎。”江停答应着,听话地钻进后厨。
进了后厨,他才发现,这家糖水铺的后厨,单独辟了一间小屋,两头不接,还搞了专门的隔音板。
方姨招呼完客人回来,笑着问他:“是小展叫你过来的吧?”
“嗯。”苏韫亭点头。
“你去里边等着吧,我一个人忙,你吃晚饭了吗?”方姨问。
苏韫亭摇头,“没,刚才喝了点酒。”
“你去里面坐着,我给你熬南瓜酒酿小圆子,又甜又糯又补血。”方姨说着,去开火,放了南瓜去熬。
苏韫亭凑过去帮忙,“那个,方姨……我和秦老师四十分钟前说好过来等他的,等会儿秦老师过来,你千万别告诉他我才过来。”
方姨笑,“我不说,我不说。亭亭,你喜不喜欢小展啊?”
“啊?”
苏韫亭手一抖,小圆子顿时滚下去几个,他赶紧弯腰去捡,“嗯……秦老师很厉害,教学严谨……学生们应该都喜欢他。”
方姨接过苏韫亭递过来的五彩斑斓的小圆子,边往锅里加,边笑着摇头,“我不是说那些学生,我是说你。”
“我也喜欢秦老师。”苏韫亭立刻道。
两个大男人喜欢来喜欢去的,这画面很难想象啊。
苏韫亭试着设想了下和秦展彼此喜欢的场景……
单论颜值长相,那站在一起画面还是非常和谐美好甚至能吸引百分百回头率的,但要是依偎在一起互诉爱意……
苏韫亭猛地打个冷颤,迅速制止大脑对画面的继续构建。
“小展是个好孩子,他替我男人和儿子都挡过枪的。”方姨搅着锅里浮起来的小圆子,絮絮叨叨,“我就想着,我死之前,能看到小展成家,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他,就没遗憾了。”
苏韫亭额头掉下串黑线,心说就秦老师那不近女色的模样,我真怕方姨你要带着遗憾走。
“深夏没有配得上秦老师的姑娘么?”
方姨把小圆子盛出来,递给他,“什么姑娘哟,我们小展啊,他喜欢……”
“方姨。”秦展挑帘而入。
方姨抬头,“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你们去里边说,去吧去吧,边吃边说。”
苏韫亭和秦展就被方姨推搡着进了有隔音板的里间,然后门砰的被方姨关上了。
两人谁也没说话。
沉默半天,苏韫亭瞟秦展侧颈一眼,血已经止住了,看上去应该是做了应急处理,包着层纱布,胶带贴的非常规整,和秦展的人一样一丝不苟。
“还疼吗?”
苏韫亭没话找话。
“你咬的时候,想过我疼吗?”
明明电话里一点都听不出来他有在生气,这会儿见了面,反倒听着气的难受。
“我……”
“胡郑楠如果是他杀,你觉得会是谁动的手?”秦展打断了他的话。
“我想不到。”苏韫亭蹙眉,“我们在他身上根本没审出什么东西,唯一一条线索只有曹华。”
“但是曹华死了,被你当场击毙在银行。”秦展说。
“是。”苏韫亭眉头蹙的更紧了,“所以我才想不到。曹华这条线死无对证,胡郑楠不松口,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接触潘五,杀他的人会是潘五吗?作案动机不够。”
“你不是要见郑宗粤吗?”秦展不徐不慢的坐下,“先吃饭,吃完饭,回局里。”
“算公务还是?”苏韫亭没忘记秦展晾他的事,开口问道。
“算公务。”秦展搅着糖水,眼皮都没抬,“但我需要理由。”
“还记得五年前,我申请调离松远公安局的事吗?”
“当然记得。”秦展语气很烂。
五年前苏韫亭私自调离松远没有通知他这件事,什么时候提起来,都能让他气到不行。
“当时案件破获之后,我隐约觉得不太对。太顺了,一切都太顺了,就好像有人将一个一个线索放在我们面前,他们给我们什么线索,我们就去查什么线索。直到那次,查到化工厂有个完整的解剖实验室,出警十几个人去,全部被炸死在里面,苏让发现一切追捕都是被刻意引导的,事出紧急她怕原地等支援会错过抓捕机会让犯罪团伙逃走,便秘密跟踪,被发现之后就……”
“但她还是给我留下个线索。”苏韫亭海塞两口小圆子,压下颤抖的嗓音,“就是郑宗粤,杀|人|解|剖案的操刀手郑宗粤,他参与了每一起人体解剖,是案子的关节人物,从他嘴里一定能套出东西,我查到他逃到行台底下的一个落后村子。那会儿不能确定查到的信息是不是准确的,才申请调到行台去密切追查。”
“后来呢?”
“后来,我确认无误,准备上报申请抓捕的时候,他就凭空消失了。”苏韫亭说,“我以为他被灭口了。”
“没想到他还活着,活的好好地,现在仍旧是解剖案的操刀手。”秦展冷着脸,语气依然没好到哪里去。
“他的背后,一定能查出关系网。”苏韫亭咬牙。
秦展用勺子敲敲碗沿,“我赞成你说的,但是不能让你直接去审问他。”
“我知道。”苏韫亭起身,碗里的酒酿圆子几乎没怎么动,“先让高副和向晨他们审,我就在隔壁房间听。”
秦展看着他碗里剩的酒酿圆子,“吃完。”语气不容反驳。
苏韫亭无奈,只好重新坐下,一勺一勺往嘴里填,每个小圆子在嘴里逗留不过两秒,每咽一次,喉结就滚动一下。
秦展盯着他,看着那两片薄唇一张一合,一滴糖水挂在苏韫亭嘴角,又顺着再次填进嘴里的勺子从唇缝抿进去,空气几乎凝固住了。
几次下来,秦展终于没忍住开口,“苏队。”
“嗯?”
秦展正襟危坐:“吃一碗酒酿小圆子,用不了五分钟,不用这么急。”
苏韫亭:……
但他还是快速的吃完,把勺子一撂,起身径直出了后厨。
·
审讯室里烟雾缭绕。
马辉眉毛都拧在一起了,心里抱怨烟鬼怎么吸起烟来没完没了,他都快窒息了。
郑宗粤将烟头摁进烟灰缸,挺直了身体,从警察手中的烟盒里又抽出一根华子,带动手腕上的手铐发出金属和木质桌子碰撞的声音。
“你们警察还挺人性化的,服务不错,至少不给人抽假烟。”
郑宗粤的长相偏阴柔,不是那种阳刚男性的形象,两道眉毛极细,弯如新月,举手投足间透着戏曲里唱青衣的韵味。
马辉憋着气开口,“烟也吸得差不多了,说说,你在秀水湾面瘫馆的事儿吧?”
“什么面瘫馆?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郑宗粤夹烟,弯唇笑笑,神态自若丝毫没有被震慑到。“我和朋友约了今晚打牌,是开车去牌馆的,半道儿叫你们警察抓过来,你们不该给我个合理的说法吗?”
马辉被烟味憋的难受,不吸烟的人真的是受不了这二手烟的味道,脸都快紫了。
高磊说,“你出去吧。”
马辉得了赦免,马上走出审讯室大口换气,稍微舒服些,抬手推开隔壁房间的门。
“哟呵。”
看着坐在监控前的秦展和苏韫亭,马辉愣是给吓一跳!这郑宗粤,到底什么大人物?居然能让秦局和苏队俩人同时盯着审!
高磊把手提电脑往桌上一放,“郑宗粤。”
“对,我名字是叫郑宗粤。”
“秀水路监控,高清的,你认认翻墙的人?”
郑宗粤正要往嘴里放烟的手微微一顿,“什么监控?”
高磊说:“早就知道你不会老实交代,监控、车型、指纹、技侦图侦都做了整理归纳,你当然可以死鸭子嘴硬,就是不承认,但是这些东西,足以证明翻墙开车逃走的人就是你。”
郑宗粤听完,轻轻地吸上口烟,整个倚在椅背里,毫不掩饰:“没错,是我。我说过了,和朋友约打牌,有警察抓赌,谁不跑啊?我又不傻。你们抓我过来,准备怎么罚?拘留?我顶多算是赌博未遂,朋友还没到齐呢,判得了吗?”
“赌博未遂?”高磊差点被他气笑了,“赌博会去一个堆满手术用具的房间?手术床、手术刀、液氮,都是准备做什么的?”
“打牌还要必须把房间布置成赌场才行?”郑宗粤反问,“你说的这些,我可真不知道,我才到就被你们堵了,什么手术刀液氮的,真没注意。你们说是我的?拿出证据来。”
简直无赖啊这态度!
高磊气的难受,又不能上去给他两拳,只能恨恨咬了下嘴唇。
“高副。”
耳机里突然传来苏韫亭的声音,高磊心里一惊,马上又一缓,觉得有救兵了。
“实习法医纪翠翠现在进去,你配合她一下。”
高磊心说,审讯呢,喊个实习法医进来干嘛?但苏韫亭既然安排了,他也就没说什么,冲贴着单向透视的玻璃窗微微点个头。
纪翠翠临时被叫过来,还被苏大队长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带着尸体来,大半夜的自己推着手术床,带着解剖用具,径直推开讯问室的门。
高磊一看她这架势,猛地站起来压着嗓子蹦出句我去。
纪翠翠满脸无奈,眼神里写满了:真跟我没关系,都是苏队交代的。我是无辜的。
高磊心说,苏队让我配合,这怎么配合?他倒是得能配合的了啊!
一直吸烟拒不交代的郑宗粤看着郑翠翠缓缓揭开盖尸体的白布,愣了愣,“你们警察现在审案子都这么……”
他想说奇怪,但是语塞了。
因为纪翠翠拿着解剖刀,直接就扎进了死者的肚子。
郑宗粤难受的五官扭曲在一起。
“什么手法不标准,就用什么手法。”耳麦里,苏韫亭就像在试图逼出纪翠翠什么特异天赋似的指示着。
纪翠翠咬牙,不按标准解剖手法去解剖,肯定得逼死一大波强迫症,而作为强迫症的纪翠翠,现在就被逼的很难过。
她抽出手术刀,又从下往上,沿着肋骨继续割开皮肉。
一时间,审讯室里,五个人,黑了五张脸。
高磊和录笔录的警员、陪审员哪亲眼看法医解剖过?现在好了,现场直播。
纪翠翠的脸色也不好看,但是她带着口罩,看不出来。
而坐在旁边椅子里的郑宗粤,手里的烟都掉地上了,整个审讯室,就他的脸最黑。
直到纪翠翠横七竖八在尸体上留下好几道解剖痕迹后,他终于捂着头崩溃了,“妈的,你故意的吧?操,你他妈到底是不是医学系毕业的?老子再也受不了你了!”
他忽然发疯似的从椅子上跳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去从纪翠翠手里夺过手术刀,来自成年男性的力道直接把纪翠翠撞飞出去。
高磊和两位警员动作飞快地扑向郑宗粤。
电光火石之间,纪翠翠整个摔在墙上,噗通一声,郑宗粤也被按倒在地。
被死死按压在地上的郑宗粤手里紧紧握着解剖刀,瞪着纪翠翠睚眦欲裂,“臭娘们,一字法是从下颚开始一刀剖,Y字法从左、右乳向下至肩部,向前内侧切,技术不到家你他妈也配当法医!我弄死你!”
“郑宗粤!老实点!”高磊厉声喝道,“你不是不承认知道那些手术器械嘛?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放开我,我弄死她!”郑宗粤突然加大挣扎的力气,三个人差点没压制住。
纪翠翠终于从撞晕状态缓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夺门而出,她之前对苏韫亭本来还很有好感,现在只觉得苏队焉坏,绝非良人,下次见到能躲就躲,绝不往上凑。
确认纪翠翠安全后,高磊卸了郑宗粤手里的解剖刀,压制的力道松下来。
警员起身的时候,蹭到了手术床上的尸体,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郑宗粤整个冲尸体扑过去,他刚扯起块肉皮,忽然愕住。
他被这帮警察给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