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下午的时候,中御门松理阴阳怪气了侍女领头,结果那侍女领头也是个双面人,这头答应了再给中御门松理再送一床被子,最后还是没有送,连饭食也只送了一人份。
“羽蓝小姐不用劳作,吃两份饭食会发胖的。”传饭的侍女转告道。“而且,花楼这里,能让大家感到温暖,不是被子,也不是客人,只有钱。”
忍!辱!负!重!
中御门松理告诉直自己,他的目的是去救尤菲,尤菲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受着磋磨。
蓝染惣右介自己出去解决用餐问题了。
除了第一天来的时候被下马威,中御门松理晚上不用接受侍女们的‘另类’教育了,现在小院里只剩下他一人。
现在是傍晚,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花楼的前院已经点上了灯光,对比之下,中御门松理的这个小院就显得更黑暗了。
但是灯光对于中御门松理一点用处都没有,他又瞎又说不了话,啥都干不了,力气还比不上看门的大婶。
真真一废人。
尤菲现在到底在哪里,徐伦的伤有没有好一点,我不在的时候,那群孩子有没有定时给菜园子浇水抓虫。
作为大家族长男的中御门松理,虽然不愿意继承家业,但养成了照顾小辈的习惯。
太无聊了。
中御门松理摸索了一番,找到了乐师今日留下了的筱笛,坐在房间外的连廊上。
冷风萧索,无人的庭院里,不在强迫之下,他想随心所欲的吹奏。
*
游郭的夜晚,客人们在围观华丽无比的‘花魁道中’。
有财大气粗的客人指名了花魁,便有大队的人马,将花魁簇拥在中间,声势浩荡地走在大街上,将花魁送到与客人见面的场所‘扬屋’,而辜月城最大最高的‘扬屋’,便是花楼的前院。
每个晚上,都会有众多的客人在此挥金如土。
‘花魁道中’队伍的前方,是负责开路的‘见世番’,见世番是花楼的男下人,他们手握着木杖,上面系着铃铛,他们摇晃着木杖,示意让路人让道。
‘见世番后面跟着的,则是请来的男性艺伎,他们手持着乐器,演奏着乐器。
两位留着齐刘海,大概十岁左右的红衣小女孩,她们是花魁手底下打杂的‘秃’,捧着花魁所需要用到的妆奁和器具走在花魁的前面。
队伍的中央,是鹤立鸡群的花魁,她穿着近半米高的木屐,露在衣服外的皮肤,脸部、脖颈、以及手臂,都被用毛刷刷上了厚厚的粉底,涂成了极白的颜色,加上红色的眼影以及深红的唇瓣,在灯光下十分亮眼。
花魁的手搭在她身旁的眉清目秀的男众肩上,她头上戴着沉重华贵的头饰,身上穿着厚重的衣物,身前还系着一张花色被子。这样重量十足的一身,所以要扶着男众的肩才能前行。
这是游郭里最受欢迎的花魁,自然有着最大排场的‘花魁道中’。
只是队伍里面,少了一个应有的角色。
花魁的身后,原本跟着的应该是十五六岁的美丽少女,这是跟着现役花魁的学习的‘振袖新造’,同时也是成为‘花魁’的预备人选。
但是不知道为何,这一队中,缺少了身穿着振袖的年轻少女。
只有年纪已经不小、姿色平庸但嘴甜舌滑、作为帮花魁陪客的“留袖新造”,以及已经四十多岁、年老色衰,负责安排花魁生活等事务的“番头新造”。
为了迁就行动不便的花魁,队伍的前行非常缓慢,他们跟着乐曲的节奏,步调一致地行走着。
由住着这位花魁的大院,到花楼的前门,这短短的一段路,走了近一个小时。
花楼的高层之上,客人们站在连廊,向下俯视着正在前来的花魁。
“这就是,这里最受欢迎的花魁?”金发的客人向身侧的友人问道。
“是啊,迪奥大人,看看她身边持着灯笼的下人,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堕姬’。”
“没想到,想见辜月城的城主,还必须先点这位花魁。”
“你有所不知,在江户时代的时候,邀请花魁,可不只是为了美人,更是为了彰显了财力,以便结交上层的人物。在这个世界更是如此,每逢新月之夜,斩杀异兽能够兑换大量的钱财,所以在这里,财力也等同与实力。这位花魁的出场费,是其他花魁的三倍,要十五万点。”
十五万点,足够辜月城的普通居民两年的生活开支了。
*
今夜的客人非常英俊,出手也十分阔绰,堕姬对客人的第一印象很满意。
作为高级游女的“花魁”,有着挑选客人的权利。
客人第一次邀请花魁,会聘请艺伎、舞伎等表演,而花魁只会坐在主座上,远远地看向会客厅另一端的客人,如果花魁觉得满意,才会接受客人的第二次邀请。
在第二次邀请后,只有客人得了花魁的青眼,那么第三次见面,客人便能和花魁共度春宵了。
这个金发的客人身上,身上有种神秘的魅力,堕姬的红唇扬起,对着客人展露了笑容。
“停。”坐在金发的客人旁边的,是客人的友人,友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突然叫停了乐伎们的演奏。
刚刚还载歌载舞的大厅马上安静下来,友人向乐伎们问道,“你们听,外面传来的这个旋律很熟悉啊,你们谁还记得这歌的名字。”
“这是……”其中一个乐伎想要发话,但看了一眼主座上的花魁,惊慌地低下了头,“我、我也不知道。”
其他乐伎也纷纷侧头,眼神闪躲。
“好温暖的笛声呢。”坐在花魁身后的‘秃’还是个小女孩,听到了笛声,脱口而出。
“确实,让人想起了春天。”金发的客人说道。
感到花魁冷厉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秃’面色惨白地捂住了嘴。
遭了,今晚回去,她、她会被……
红衣的小女孩浑身发抖,被一旁的番头新造带了出房间。
不止是这层的会客厅,花楼的其他人都听到了笛声。
四季寒冷的辜月城,从来就没有过温暖的春天,只有冰冷的牢笼,将无助的人们困住。
由内至外的极寒,将身体和灵魂都冻得麻木不堪。
笛声如同一丝春风吹进了冰冷的牢笼之中,勾起了大家对春日的回忆。
烂漫的樱花,短暂而热烈,她们曾经和家人朋友一起,在樱花树的底下,沐浴着明媚的阳光欢声笑语,或是在绵绵的春雨声之中,安然入睡。
然而春天不会再来,凄苦的她们只能沉溺在笛声之中,幻想着虚无缥缈暖春。
其他楼层的歌伎们,在客人们的要求下,跟着笛声唱了起来,乐伎们也响起了伴奏。
*“春よ,远き春よ,睑闭じればそこに,爱をくれし君のなつかしき声がする……”
春天啊,遥远的春天。
闭上眼睛,传来了心爱的你,令人怀念的声音……
有些特别感性的歌伎,歌声之中已经带上了哭腔,她们平日只能堆着假笑,代表永远存在爱意的沈丁花不会于此盛开,只有虚情假意的作陪,对着客人违心地唱着靡音浪调。
来到这里之后,她们已经很久没有发自内心地唱过歌了。
天色渐浓,正是花楼最热闹的时候。
但此时无论是客人还是游女,大家都被歌曲中的温暖回忆所感染,客人低头不语,游女的眼中泛起了泪花。
“碰”的一声,会客厅的安静被打破,主座的花魁摔烂了酒瓶,她用响亮尖锐的廓词说道:“刚刚的曲子还没完呢,乐伎怎么不继续奏曲。”(廓词:游女们专用的口音,用来掩盖其真实出生地)
游郭之中,最能吸引其他人注意力的,只能是她的美貌,其他东西都必须给她滚一边去。
乐伎们从回忆中惊醒,立马拿起了手中的乐器,奏起其他曲子。
*
吹完一曲,中御门松理觉得外面有些冷,他摸索着起来,回到房间里面,顺手将笛子放在木地板上。
谁知道那筱笛嘟噜嘟噜地不知道滚到了哪里去,他只好跪在连廊上摸索寻找。
一只长着黑斑的手,将筱笛轻轻地推到了中御门松理的手边,碰上了他的指尖。
有人在?是谁,看门的大婶吗?不对,如果普通人走进来,他应该会发现的。
“……笛子……不干净了,擦干净了再用。”
因为,被他这双长着‘不洁’黑斑的手碰过了。
他被笛声吸引,再次来到了这里,见到那个新人找笛子找了很久,忍不住现身。
是男性的声音,没有听过的嗓音。
【谢谢。】中御门松理朝着声音的方向,做出了道谢的嘴型。
虽然不知道来的人是谁,但是受到了帮助,中御门松理习惯性地微笑道谢,这是身为名门大少爷的基本教养。
“你……”
“?”
那人欲言又止,中御门松理捧着筱笛,侧头认真听着。
然后咚的一声,一阵风拂面而过,再没有传出其他声音。
那个人,是走了吗?算了,可能只是路过的。
中御门松理摸索到了房门,刚打开了房门,一阵寒气从背后袭来。
谁!?
中御门松理反射地向侧后方挥拳,却被人牢牢地握住了手腕。
“啊,虽然拳头软绵绵的,但是很元气呢。”明亮绮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识别度很高。
是昨晚来过的那个人。
“刚刚的笛子是你在吹吗,真是动听。”
“……”被制住的人困惑地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眸,似乎正在思考,没有做出回应。
“啊,对了,你还不能说话呢。”
但这不妨碍和这个美丽的小鸟玩游戏。
白橡色头发的男人天生就没有人类应有的感情,但是他最喜欢模仿人类情感,能吹奏出如此动人笛声的小鸟儿,一定是有着美好又丰富的感情吧。
太适合作为他‘情爱游戏’的玩耍对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