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部青雅集
殷商。腊月二十三。
京畿道旁的青柏上微微泛着尚未融化干净的雪光。家家户户开始忙碌着置办年货。殷商都城南庄的柳埠镇,此刻集市上人满为患。其中最靓眼的一部分就是红光璀璨的灯笼摊。纸糊灯笼、藤条编制灯笼、裹着红皮的铜条制灯笼,方形的、圆形的、鱼状的,材质和花样层出不穷。百姓竹篓里鸡鸭鱼肉、年糕、豆腐、香烛、炮仗等的过年必备品满满当当。已是小年光景。在天落南部、汤域南部及红绡,小年这天是在腊月二十四。
只听一声撕彻长空的猪叫,不远处的一位屠夫手握一柄细长尖锐的杀猪刀,几个壮汉将猪狠狠地摁在木架上。而在这之前,是地上烧香烧纸祭酒的残痕。屠夫这样做也是企望生灵归天也能得以安息。杀牲畜前的祭拜形式不只是手刃万千生灵的屠夫单有,后来殷商的普通百姓家也一律效仿。
殷商虽比不上天落祭祀神明的规矩之多,却也是个有着特殊宗教信仰以及遵习传统风俗的国家。初一、十五和星历有四的日子在殷商人民的习俗里是不能见血腥的。所以在殷商,杀猪宰牛烹羊是万万要避开这些日子的。
周遭的两个大铁锅里烧着热气腾腾的开水。只见有暗红色从猪颈喷薄而出,猪身剧烈抖动,再也听不见猪的嚎叫。半晌,待放干了猪血,几个壮汉抬着猪身扔进一个盛满热水的大木缸。再将一个锅里翻滚着的水淋在猪身。屠夫拿起刮毛刀,在猪身上一顿乱削。刮至猪皮平整光洁,将两个锅里烧开的水浇遍猪身,准备抬出去将它大卸八块。
谢灵泛揣着半部诗集悠悠晃晃地穿梭在密集的人潮中。嘴里念叨:“奇怪,那个书摊怎么不见了,我记得是在这棵麻栎旁啊。”
一旁的麻栎树枝叶已经倾颓。褪却繁缛,颇有一种露骨的清爽。树后确是一处断壁残垣。突然一块锈着青苔的砖砾从半截墙面上掉了下来。
“小书生,你在寻我吗?”
书生闻至转身面向嗓音低沉的中年男子。素色的棉袍依旧裹不住他宽大的身躯,仿佛隔着衣服还能看到他内里若隐若现的线条。谢公子顿感那声小字叫得名副其实。
只见他肩上挂着一个包裹,看样子是来摆摊的。他一清早便来了集市,闲来无事观望着这摊子对面的猪都杀过好几匹了,这个时辰才到,摊主真是是为大夫不苟营生。
“是的先生。半月前小生从你那买了半部《青雅集》,上次来时下半部已然销磬。故而这次,想讨得下部,不知先生现下可还有货?”
书摊主摇了摇头,“上次叔叔骗了你,我也是才知道,这下半部的《青雅集》只有一个孤本,现下被存放在宫里。此前有拓印者,拓印的版本也随之下落不明。”
“这样啊……”小书生眸中的期冀转为沮丧。“这样的孤史野本,朝廷不允许刊印也是有朝廷的道理,毕竟里面记载着诸多殷商难令国人启齿的历史往事。”
“哦?”书摊主眉毛一坠,颇感讶异道,“这种有关野史传闻的书甚少有人看,你怎会对此有着浓厚的兴致?”
“非野史传闻,是青史真相。”小书生一本正经地答曰。
“真相吗?”中年男子双目和眉毛一并垂下,“我并非殷商人士,我不知你们国家是如何描述你们的历史的,但在我出生的国度,人人都说,殷商的建立并不光明磊落,行的是策反割据之道。还有,这个书摊是我抢来的。”
书生的眸子登时睁得圆圆的,目光皱裂,如刚被敲碎的核桃。
殷商这并不光荣的历史他早有耳闻,只是他从前并未来过柳埠的集市,也就从未见过之前这个书摊的摊主,眼下此人玉树临风,气质逼人,上次初见之时觉得他眉目间颇有王霸之气,怎奈……竟是个贼……
识人不明识人不明……
只见他神态从容地将身上墨玉色的锦缎包袱打开,有序把里面手写的楹联摆放在那用陈旧腐木支撑着的破烂摊子上。
“小孩,家里的楹联买了吗?你看我这雄壮的字体,是不是别具一番王者之气?”
话语间手中动作不停,好像丝毫没有理会到此刻书生如坠悬崖的心理落差。
小书生手里的半部书滑落到地,有气无力答道。
“呵,先生的字真是别具一番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