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

第86章 第 86 章

祭花神的时间在上午九点半。

为了抢到一个好的直播位置,沈健拉着祝微生他们九点就去湖边蹲着了。

程煦几个知道祝微生和沈健昨天离开了一会儿,两人具体去干啥了几人也没问。这会儿趴在湖边围栏上,颜语指着中心的花神像问是什么花神。

“是桃花神?”

“应该不是。”宋海说,“神像身上的花是带藤的。”

“我估摸着什么花神都不是。”程煦说,“你们注意看,神像头上的花环颜色看上去挺新的,我觉得应该是泽沁村为了旅游赚钱才弄上去的。”

正在旁边捣鼓直播的沈健听见了,立即给程煦竖了一个大拇指。

程煦的直觉真的很准,之前他说神像上的花枝像锁链,还真是锁链,那上面的花和花环,都是才加上去的。这神像之所以存在,也是为了镇压那个女人。

程煦被沈健的大拇指吸引了注意力,凑过来,“要直播了?”

“对。”沈健举起手机,“好了,开始了。”

昨天晚上沈健提前在自己直播间挂了标题,表示今天要直播祭神仪式。对祭花神感兴趣的水友不少,早早就有人跑来直播间,沈健一开直播,热度很快就起来了。

沈健把镜头对着右边的一个高台,“看到没,这就是祭台,等会儿祭祀用的。”

祭台是用木板搭出来的,每一块木板上面都画着奇奇怪怪的符文。举行仪式的人还没来,这会儿几个泽沁村的村民守在台子两边,防止一些贪玩的小孩和好奇的游客破坏祭台。

即便是不知内情的游客,也看得出泽沁村对这个祭神仪式很重视。

沈健转着镜头给水友们看湖边的风景。

祝微生也看着沈健的手机,注意到镜头扫过一个角落时,沈健的手停了停。

透过镜头里的人群缝隙,祝微生看到了赵老太太/.52g.g,d./。她站在远处的一棵树下,正看着这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和昨天那个喜欢跟人侃大山的老太太很是不像。

沈健很快移开了镜头,落到湖中央的巨大神像上。

直播间水友们正为神像发出阵阵惊叹时,湖后方传来了喧闹声。

是祭祀的人来了。

一共七个人,其中六个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红色短褂和棕色长裤。他们头上还绑着红色头巾,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脸以及脖颈上,都画着和祭台上差不多的符文。

这六个人或抬或端或捧,都拿着祭品。

常鑫也作这样的打扮,他独自抱着一个刻满红色符文的桶走在最后。看到祝微生他们后,或许是因为昨天沈健最后问的那一句,常鑫显得有些心虚,立即把眼睛挪开了。

唯一和他们不同打扮的就是走在前面的那个人,他戴着狰狞的面具,长獠牙、四只凸眼睛,左手拿着长斧头,右手拿着长刀。

这人走得慢吞吞的,脚边跟着眼熟的小黑狗胖胖,看身形正是常泰。

湖边的人这会儿已经很多了,胖胖被人逗来逗去,脸擦地摔了一个跟头。

胖胖嘤嘤两声,迅速爬起来追上常泰的脚步。

“傻狗!”

祝微生听到兜里的阿纸忿忿地骂了一声。

祝微生摸摸阿纸。

“常泰这打扮什么讲究?”沈健手机对着慢慢往祭台上走去的这群人,小声问祝微生。

“这是方相的打扮。”祝微生道。

方相是民间信仰的神明,十分凶恶,经常以开路神的身份,出现在民间举行的跳傩仪式里。

傩即是驱鬼逐疫的仪式,通常以巫术舞蹈的形式表现。

常泰这番打扮,等会儿应该会跳傩。

常泰等人的出现,像明星似的,几乎人人都举起手机对着他们拍。

面对这么多人的关注,常鑫几个看上去有些紧张。常泰对着他们说了些什么,几人的神情才慢慢缓和下来。

七人在祭台上一阵布置。九点半,名为祭神,实为镇邪的仪式,正式开始。

常泰缓缓摆动步伐,摇头晃脑,果然像祝微生猜的那样,跳起了傩舞。

同时,他的口中也唱出有些奇怪的音调。

别人都听不懂,但祝微生听出这是一则镇邪咒语,是用来给法器加持力量的。

至于法器,祝微生落在祭台前方摆着的红桶,它应该就是阿纸说的装着黑狗尸体的那个红桶。

这咒语,是在给黑狗加持力量。

常泰的身体不再硬朗,背部微微弯曲,但奇怪的穿着和凶恶的面具,反倒让他神秘了几分。

随着常泰身躯的摆动,他手中的斧头和刀也一并挥舞着,作出驱逐和砍杀的状态。

常鑫等人站在常泰身后,一样摆动身躯,唱着奇怪语调。

先不说这仪式背后的目的,常鑫昨天说他们为了这次祭祀有好好练习过,整场傩舞的确有非常好的观赏性。

作为一个景点项目,已经十分合格。

傩舞结束了,但整个仪式还没结束。

常泰走下祭台,带着祭品和常泰等人,坐上了一直停在湖边的一艘船上。

在船上,常泰继续念念有词,做出挥杀的动作。

他们划着船,抵达湖中心的神像边,把祭品一一摆在神像的底台上。

就在常泰举高双手进行最后的仪式时,神像周围的水忽然荡起了连绵波纹,上方的神像也传来奇怪震颤的响动。

岸上蓦然传来汹涌的惊呼。

常鑫仰头,瞳孔倒映出上方的景象,他惊恐地发现神像居然倒下来了。

“啊啊!神像头掉了!”耳边传来颜语的惊呼。

正拿着手机放大镜头对着常泰等人的沈健震惊地抬高视线。

只见带着花环的女神像,那硕大的脑袋诡异地缓缓一歪,竟然整个断裂。

神像脑袋砸在神像肩膀上,又朝湖面落去,惊险万分地砸在船的旁边,将一船的人直接掀翻。

然而惊险还没过去,在众人持续的惊呼声中,如同朽烂的墙皮,继断了脑袋后,神像的身体又开始层层剥落。

这些剥落的石块体积不小,更不轻,接连不断地掉入湖里,砸出一朵朵巨大的水花。

常鑫等人惊恐万状,潜进水里拼命往外游。

神像的异常持续了一分多钟,至少十米高的神像,最后剥落得不到三米。

岸上的游客们都快吓傻了,没想到会发生这样危险的情况。他们一边庆幸还好船上的人不是自己,一边又想知道掉进湖里的人都有没有出事。

关注着湖中心的人里,忽然有人高声喊道:“你们看,那神像中间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剥落的神像露出了它穿插着钢筋铁块的内部,其中一段上面,吊着一个长长的东西。

沈健将镜头再次放大,盯着那东西仔仔细细地看。等沈健意识到那是什么后,霎时骨寒毛竖。

有弹幕把他想说的发出来了,那好像是一具尸体。

一具被捆起来封在里面的尸体,尸体头发很长,随着湖面的风荡来荡去。

是一具女尸。

沈健的直播间满是哗然,疯了一般狂涨弹幕。这什么情况啊!看个直播而已,怎么看出一具尸体来了!

很快,现场也有越来越多的游客认出来了。明明是隔着手机,离神像那么远,但不少人都觉得毛骨悚然,吓得大叫出来,手机都差点掉湖里。

湖里的人同样发现了神像内部的异样,全都愣在那里。下一刻,他们就听到身边的常泰朝岸上嘶声喊道:“让所有人离开,赶紧离开!”

船只是被掀翻了,后续石块的掉落常鑫等人也都侥幸地躲过去了,但常泰的状况看上去还是很糟糕。他额头上有伤,不停往外冒血,发青的神色中透着惊怒。血从他脸上流过,看上去比他刚才戴的方相面具还狰狞。

对于突然露出来的女尸,泽沁村的大部分人除了害怕,对此更多是茫然。但当常泰试图让他们驱赶游客离开这里时,都下意识地听从,驱赶着游客们离开。

游客们并不配合,突兀出现的女尸显然涉及到了人命,泽沁村的人尤其是那个老村长,反应更不对劲。

很多人都不愿意走,险些和泽沁村的人发生冲突。

反应快的已经报了警,还有刚才一直在录视频的人,把视频欻欻往网上发。

沈健看看远处吊着女尸的神像,又看看自己还在直播的手机,转头轻声问祝微生:“你早就知道神像会塌,里面还有女尸?”

虽然沈健一早就决定祭花神时要直播,但昨天祝微生提醒他记得直播的行为,还是显得很有深意。

祝微生说:“还记得前天晚上我们被困在神像上的时候吗?”

当时他俩被困在神像上,沈健大吼大叫时,祝微生却感觉到了从神像内部传来的尸气。

尸气只有死尸才会散发出来,祝微生当时就推测出神像内部藏有死尸。

至于死尸是谁,只看神像镇压的是谁就不难猜出,不是女人,就是女人的家人。

女人身上怨气重,一个人只有生前死得冤枉才会有怨恨。若是一个恶人心怀怨恨死去,那么身上最多的不是怨气,而是戾气。

所以哪怕都是恶鬼,但恶之下还有更细的区分。

女人含怨,死前冤屈,祝微生虽然还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既然察觉到了尸体的存在,祝微生就有意让尸体重见天日。

当时拍在神像身上的那一道金光符咒,除了让神像吐出他们,就是在神像上附着了一道力量,将带有镇压之力的神像慢慢解构。

但解构之后,尸体重见天日,没有人继续追究尸体的来源就等于他白费功夫。思及今天的祭花神,祝微生留了合适的力量,足够在合适的时机下让众多游客发现尸体的存在。

加上还有沈健的直播,应该是不用担心没人追究尸体的来源了。

岸上游客喧喧嚷嚷,一个颤巍巍的身影挤进来,对着那神像痛哭道:“春燕呐!”

祝微生看过去,是赵老太太。

赵老太太此刻泪流满面,“你死了还不够,他们竟然还这样对你!早知道,早知道……我对不住你啊!”

沈健把手机交给祝微生,赶紧过去把赵老太太扶起来,“奶奶,哭多了伤身。您知道那里面那个女尸是谁?您叫她叫春燕,她是常虎的妻子,对吗?”

赵老太太泪眼婆娑地点头,“她姓王,叫王春燕,我俩曾经是很好的朋友。”

赵老太太一看就是知情人,身边除了沈健几个,还围了一堆游客,都很好奇女尸的身份。

“赵桂琼!”被人从湖里拉上来,浑身湿透的常泰,眼神阴鸷地瞪着赵老太太,“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不要命了!”

沈健护在赵老太太身前,“奶奶,您别怕!”

赵老太太起先是瑟缩了一下,可是她很快抬起头,怨恨地冲常泰瞪了回去,“不要就不要了,反正我一把老骨头,也活够了!这事儿压在我心里四十年,折磨得我夜夜难眠,今天春燕的尸体被发现,我若再闭嘴当哑巴,那就真是连畜生不都如了!你也别再威胁我,今天这么多人都看见了,当年你常泰做了什么事,现在是想瞒也瞒不住,索性我就送你一程!”

不少游客都听到了常泰对赵老太太的威胁,纷纷惊讶于之前看着慈眉善目的老村长,换了一张面孔后居然这么可怕。听赵老太太那意思,那女尸的死和常泰有关,有几个游客立即站出来护着赵老太太,让她别怕,警察很快就来了。

赵老太太当真是豁出去了,被游客们护着挪到一旁,就准备在这里等警察。

常泰见吓不住赵老太太,立即指使着村里的人,还想让人去把女尸带上来。

这明显是想破坏现场,毁灭证据。这么多人都在这里呢,常泰居然还敢这样做,实在太猖狂了!

游客们气得不行,拦住泽沁村的人,谁都别想下去。

虽然这里是泽沁村,但游客的数量比这村子里的人多了不知多少,而且也并不是每一个泽沁村的人都对常泰唯命是从。愿意听常泰指挥的,多是上了年纪的人。

“你们要助纣为虐吗?”沈健看向那些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是犯了法的,早早晚晚,有一个是一个,都得绳之以法。”

那些人的后辈,已经慢慢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拉住自家长辈,让他们安分到一边待着去。

常泰见支使不动人,脸色铁青,穿着一身带水的衣服,狼狈地往村里去。

“他怕不是要跑吧?”有个游客嘀咕了一句,立即招呼几个身高体壮的汉子跟上常泰,准备把他看住,等警察来了,直接将人交给警察。

现场乱了后,原本照看胖胖的村人也顾忌不上它了。见常泰离去,胖胖嘤嘤叫着,扒拉着四条小短腿拼命追上去。

只是没跑几步,就被祝微生一把捞进了怀里。

“乖哦,乖哦。”

面向无人的角落,阿纸从祝微生兜里钻出来,小纸手在胖胖狗头上摸了两把。

胖胖原本很不安,被阿纸摸了两下后,渐渐安静了下来。

然后就被阿纸趁机揪下来一根狗毛,准备拿回去收藏。

祝微生无奈摇头,抱着胖胖走到沈健那边去。

沈健的脚边,蹲着也刚从湖里爬出来且对目前情形看上去十分懵逼的常鑫。

沈健正在问他:“昨天我问你你没回答,是因为你一直都知道这所谓的祭花神,其实是个镇邪仪式,对吧。”

神像已经塌了大半,常鑫也没什么好瞒的了,“是,从我记事起,神像就在了,村里也就一直有这样的仪式,一年举行一次,但我发誓我以前完全不知道到底镇的什么邪。”

常鑫只知道每次村里举行这个仪式时会比较热闹,比较好玩儿,至于背后代表着什么含义,他从来没有深究过。

现在常鑫倒是知道到底镇的什么邪了。

“我也不知道那神像里有女尸。”常鑫一脸怀疑人生地搓了把脸上的水,“去年县上过来考察,有意把我们这里打造成乡旅项目,看到神像,就说可以在神像上面下点功夫,打造出一点特色来。”

村里人也想赚钱,于是匆匆忙忙,他们给神像修整了一番,把听起来不太好的镇邪仪式也改成了祭花神仪式。

因为被叮嘱过不能把仪式名字说漏嘴,所以常鑫才会在沈健忽然问起时觉得心虚。

“你参与过祭品的制作?”沈健沉声问道。

看沈健语气挺不对的,常鑫赶紧摇头,“没有没有。你不知道,我们这个仪式的祭品制作很严格,向来是老村长和村里几个重要长辈才能参与,我每年也就帮着往大家身上画画符文。”

沈健扭头看祝微生,祝微生点头,确认常鑫说的是真的。常鑫身上虽然也有因果线,但都是和王春燕有关的。

沈健脸色好了些,“所以你不知道你刚才捧着的木桶里装的什么咯?”

常鑫摇头,然后看他:“你知道?”

沈健往旁边指指,常鑫看过去,一愣。

刚才在湖中心时,船被掀翻,上面一些还没来得及摆放上去的祭品也一并掉进了水里,好些都被神像掉落的石块砸散了。

此时被沈健指着的,是一只蜷缩在木桶里的大黑狗。

那只大黑狗露出的耳朵上缺了一块,像个月牙。常鑫记得很清楚,这是老村长家两个月前发情跑丢了的狗。

它其实也叫胖胖,老村长丢了的那些狗,每一只都叫胖胖。常鑫一直以为这个名字是老村长对狗狗们感情的延续,但在看到被装在桶里的大胖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的常鑫觉得,这不是延续,而是一种敷衍,一种对它们的不屑一顾,冷漠得叫人心惊。

看到常鑫骤然难看萎靡下来的神情,沈健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你又知不知道,我们住的那栋房子,房主不是搬走了,而是全溺死在了湖里?”

常鑫再次震惊抬头,而后丧气摇头,“不知道。”

顿了顿,常鑫颇为郁闷,“老沈,你才是泽沁村的人吧。”

沈健叹气一声,难怪王春燕一家死得不明不白,常泰却至今没事。整个村百分之九十都是常姓人家,在外界不通时,人人都被宗族势力庇佑,又人人都活在宗族势力的阴影下。

当掌握话语权的人抱成一团,余下的人,人人自危。为了顾全自己,就只能做一个糊涂哑巴。

比如赵老太太。

虽然随着年纪上去,赵老太太被王春燕的死折磨着,应该早就憋不住心里压着的事了。但纵然昨天她含含糊糊地把事情说给了他们听,可若不是今天有这么多人见证,沈健觉得她依旧不一定有勇气站出来亲自揭发常泰,坚定地等着见警察。

毕竟在鬼域幻境里,常泰的二叔是族长。常泰自己后来更是泽沁村的老村长,听说也做了三十多年,即便现在村长成了别人,但他在村里依旧余威甚重。

赵老太太说她和王春燕曾经是很好的朋友,但今天之前,过去的四十年里那么长的岁月,她都没想着揭发常泰,就是迫于常泰的威胁。

在泽沁村受常泰威胁的,显然不止赵老太太一个人。等上了集体利益的船只,一些过去的往事,知情的会更加守口如瓶。不知情的,也依旧被瞒得死死的。

譬如还留在湖边的泽沁村村民,那些年轻的,神情和常鑫如出一辙的懵然。

常鑫默默去把红木桶里的大胖胖捞起来,再看到它肚子上的缝口时,神情更加沉默。

幽幽荡荡的湖上面,常泰的方相面具飘在水上,祝微生弹了一颗小石子过去,面具顿时四分五裂。

远处传来警笛的呼啸声,看到身着警服走来的人民警察,在岸边等待着的游客们,终于放松下来。

赵老太太跟着警察走了,一同带走的,还有常泰和村里几个同样上了年纪的老人。

泽沁村这件事闹得实在太大,满网都是神像剥落露出女尸的动图视频。关注的网友太多,两天之后,当地警方发了一个警情通报。

那时的祝微生他们,已经回到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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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学,我就会亿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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